捌拾陆

    无论外面是怎样的血雨腥风，莫村似乎永远都是平静的。虽然，这种平静在秦家发生血案之后，暗藏了更多的“忌讳”。不吉利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提。然而，不幸既然已经发生，再平静的表面下总会有一些无法避免的闲言碎语。

    没有人知道话是如何传出来的。在村里所有人的眼中，温雅是逃出去的媳妇。按道理来说，她的归来必然不会得到善待。可是，大家又都知道她逃出来的原因，打心底非常地同情她，包括村长穆拓实。

    而温雅在走出那间小旅馆之后，便一步一挪地来到了莫村前。

    已经到了村口，不能不进去了。一路上，她很矛盾。一方面知道秦义的事情需要赶快处理，另一方面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最后如蜗牛爬行般挪到了村口，却站在那里迟迟不肯进去。

    再慢的脚步，也无法让温雅得到一丝的安宁。

    她不知自己回去以后即将面对什么。嘲笑？冷言冷语？还是干脆就被人赶出去呢？媳妇一旦出走便成为全村的敌人。而这点，被秦义之事搞得焦头烂额的三个人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也许是因为事情的紧急，也许因为她太过迫切地想逃避梁思益的目光

    梁思益从小被宠爱惯了，难免有些自私自利，而梁思成常年在外，不多问家事，难免对于家庭纠纷方面考虑得不够周全

    当她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却已经到了村口，进退两难。

    到底如何是好呢？

    不容她多考虑，村民老郭背着开着铁驴，运着一对货来到了村口，也发现了温雅。

    “诶，小雅回来啦？”老郭立即跳下铁驴，眉开眼笑地走到温雅面前打量着她：“这多久没见啦，怎么瘦了？你去哪里了？”老郭每句话掩饰不住地关心，让温雅稍稍放下戒备。

    “郭叔，我去通州那边了。”

    “姑娘家一个人去那边吃了不少哭吧？没人欺负你吧？这回来了就好，其他什么也别说了，梁妈的事你该知道吧？哎，去拜拜她吧！然后就不要走了这里也是你的家呀！对了阿成他们两兄弟没有找到你吗？”

    “哦，他们找到我了，这一次我回来并不是安顿的，因为秦义那边出了点事，我需要你们帮助。”温雅正在酝酿着如何将这件事告诉村里的人。

    “出什么大事了？”老郭立刻神色凝重。

    “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可能需要跟村长说一下，因为只有村长能证明他的身份。”

    “那就别耽搁啦，咱们赶快进去找穆村长吧。”老郭放下手里的活，直接带温雅走进了村子。

    果不其然，去村长家的路上，许多人发现了温雅的突然回归，并没有惊讶，只是脸上的神情大多不自然。事实证明温雅之前的担忧是正确的。

    她在心底长叹一声，心想着办完事，就赶紧永远离开这个村庄。毕竟想郭叔这种好心人是不多见的。

    望着老郭年迈的身影，温雅忽然回忆起自己刚刚嫁过来时，帮他扛货上车，以及他不在家时，帮忙扫庭院的小事。老郭背部有些残疾，是个单身汉。温雅生性喜欢帮助别人，村里大大小小都受过她的小恩小惠。只是，想起方才那些别扭的眼神，顿时觉得心凉。只有老郭，仍旧待自己如故。

    走到门口，老郭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叩着村长穆拓实的门。

    没敲几下，门就开了。穆拓实那张黝黑的脸出现在二人眼中。

    在看到温雅的那一瞬间，一丝惊讶从他脸上掠过。

    “这是温雅？你回来了？遇到小梁他们了吗？都”村长到底是村长，一问就问到了重点：“那么着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遇到阿成他们了，还有秦义”

    “秦义你都遇到了？他现在在哪里？”

    “他出事了，现在思益他们在联络律师，不过这中间出了点问题我一时半会儿跟您说不清”

    “先进来慢慢说，来进来。”

    温雅和老郭进屋坐定，村长家里虽然不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村长的老婆端来一杯水，温雅一饮而尽后，开始了叙述

    一直到了天黑，她才将整件事情说完。从自己如何到城里，如何进入孤儿院，如何认识路薇，遇到梁家兄弟，以及秦义，最后讲到了秦义入狱，以及走的那天，古怪的律师当然，她也将自己需要村长的证明，和秦义的身世交代了。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场发现的血迹会检验出来跟他有血缘关系？秦义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个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穆拓实抑或道。

    “难道他在城里有亲人？他是怎么来的？是村里人吗？”温雅问。

    “不，秦家可是莫村的人，我看着长大的。”老郭的话彻底断了温雅的念想。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你们几个，不去吃晚饭趴我家窗口干嘛？有病啊！”

    是村长老婆的声音。

    “是，梁家媳妇回来了，怎么啦？碍你们什么事？快走走走！一天到晚说三道四有意思吗？”

    温雅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村长，你放心，秦义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会尽快走的。”

    “你别管他们那些长舌妇，一天到晚没事做就知道嚼舌根。”老郭忿忿不平道：“长眼睛的都知道不是你的错。”

    “老郭啊，其实他们对温雅的态度并不完全是因为梁家的事，也不是因为温雅的出走。”

    “那是什么？”温雅疑惑道。

    穆拓实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盯住温雅，小心翼翼地说：“因为你的身世。”

    温雅倒吸了一口气。她原本以为，自己小时候的噩梦早已在出嫁那天结束，可万万没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童年，到底还是被揪出来了

    “她们是怎么知道的？”温雅竭力逼自己保持冷静。

    “梁老太写的日记，在下葬的时候被别人捡到，思益和阿成大概都不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

    温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事的村长，只要解决了秦义的事情，我会赶快走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们喜欢说就说去，身世不是你能够决定的，后来梁家发生的事也根本不是你的错。不要管她们说什么，你晚上该回去住就回去住，如果你不忌讳的话”

    温雅知道，村长指的是梁家。她可以想象梁家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也许布满了蜘蛛网，满屋子的灰尘。可不管怎样，总是比住在山上那家旅馆好多了。

    “村长你放心，我没有什么忌讳的。”

    “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个就留在我家里吃饭吧。”穆拓实看了看窗外，黑糊糊的一片。

    温雅点了点头，目光没有交点地散落在那一片空旷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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