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捌

    梁思成拟的寻人启事已经成功登上了报纸，但是几天过去并没有接到任何人提供的线索。

    大街小巷里，偶尔能听到大家对这起凶杀案的零星碎语。只是，附近的人们不知怎样得知了梁家人与“嫌疑犯”秦义的关系，在距离招待所最近的居民们，开始回避梁家的人，包括年幼的路薇。

    “为什么不给小宇也写个寻人启事呢？”温雅手中拿着一份报纸，盯着角落嘉桦的寻人启事问道。

    “没有必要，我觉得他跟这件事没关系。”梁思成也在看一份报纸，头也不抬地回答。

    “可是，在快捷酒店发生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是说你不相信路薇说的话？她可是从来都不会说谎的，这点我作证。你想啊，她以前可没见过小宇，这样都能一个细节不差地跟我描述出小宇的外貌特征，她不可能是骗我们的。”温雅以为梁思成不信她们，便竭力解释着，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高。

    梁思成下意识地抬起头，不见哥哥的身影。这个招待所的老板特意给了他们一套三处打通的房间，也就是说三个不同的房间号码是连着的，只不过隔着三间房的那道墙壁上多了一个随时能够打开的门。

    据说以前这三间连着的房间是做仓库用的，但具体是做什么仓库便不得而知，不过看那偌大的空间，想必是商场存货用的。

    不管怎样，梁思成他们是住下了。他和哥哥梁思益住在一间房，而温雅好路薇住在一起。这样既省去了住宿距离带来的不便，又一定程度上地减少了四个人整天打照面的尴尬。

    只是，自从温雅回来后，梁思成和哥哥的对话越来越少了。梁思益就好像刻意地回避着什么，基本从不主动和弟弟说话，搅得梁思成的心里惶恐不安，却又不知做什么好。

    若没有这些糟心的事，他也许还有十足的精力去处理秦义的案子。可是现在，通过与秦义的一些对话，他的直觉忽然更偏向于在失踪的嘉桦身上寻找突破口。

    于是，那些寻人启事登满了大街小巷。更甚之，有些家长已经不敢带着自己的婴儿出门，生怕被人当成“梁家那个诡异的孩子”。现在这个区的恐慌，已经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渐渐地，一周多过去，案件却仍旧毫无进展。狱中的秦义嫌疑越来越重，律师找过梁思成几次，最后的结果依旧让人愁眉不展。他说要是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时间拖得久了，那些警察顶不住上级和舆论的压力，却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时候他们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逼秦义认罪，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这四个字着实让梁思成浑身战栗。他记得以前跟他一起做生意的一个伙伴遭职场对手的陷害，沦为了杀人嫌疑犯，他是亲眼看着这个兄弟在监狱里等待取保候审的状态：一天比一天消瘦，才十天半月整个人迅速苍老了十岁，最后他的身上开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直到有一天，梁思成听说他认了最，被判处了无期徒刑，最后因斗殴死在了监狱里

    往事不堪回首。

    梁思成陷入了恐惧而又悲伤的回忆当中。而至今，那个陷害他伙伴的人仍旧逍遥法外。虽然他跟那个人只是曾经的合作伙伴，但当时的他们血气方刚，却一点点被残酷的现实所打败。

    正是亲眼见证了这些悲欢离合，与人性的自私和黑暗，梁思成才从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早熟的年轻人。这样的男人是很受女生欢迎的，可他却一直保持着单身，甚至生意场上那些灯红酒绿他都丝毫不沾。因为他不想摄入过多的复杂，他是个没有安全感并一心向着事业的人。若是因为自己能力的不足而失败，梁思成尚且可以接受；但若是因为这些额外的事情导致他成功的道路坍塌，那么他便要被迫回到莫村那个贫穷苍凉的地方，他的一生一旦染上污点便无法改写。

    若是这样的话，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梁思成知道自己不是官二代亦不是富二代，他自己的路只得凭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挪。

    是“挪”而不是走。穷人家，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他知道自己是个三无男人。年轻女孩对他的追求，是因为从小环境优越的她们并不知生活的艰辛；而老女人则是经历了婚姻的失败，抑或那些钱多得无处花却没有男人，因此需要靠养个小白脸来维持自己的尊严以及打发寂寞日子用的。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梁思成最讨厌的一种。做人不能丢了品德，这个道理他从小就被告知。而可悲的是，告知他的梁老太早已不在人世。而原因竟与她最初陈旧的家庭道德观念息息相关，这算不算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呢？

    所以，其实谁都是不一小心就变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人。

    得知了秦义的近况，梁思成沉默了好久。他买了三包中华，去公园里一边散着步一边抽了个精光。

    闻着自己浑身散发出的烟味，梁思成苦笑着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结果不尽相同，两人讨论了半天依旧没有谈成任何解决方案。

    一时间，梁思成感觉自己没脸去见秦义了。他该怎样对待那张胡子拉碴却又满怀希望的脸呢？

    梁思成带着一身的烟味，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满街张贴着嘉桦的寻人启事，梁思成有点担心自己的这个做法会不会给家人带来什么麻烦，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

    这时裤袋里许久没有使用过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陌生的铃声，梁思成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他原本有两个号码，一个是谈生意用的，而另一个则是学校的一切开销。

    “喂？”招待所的号码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女声，竟然是路薇！

    “喂梁叔有个人打电话过来说认识嘉桦，但一定要你亲自给他回个电话，他才肯继续说下去，他说要亲口跟你谈。”路薇用稚嫩的语气转述着对方的话。

    “好的，我知道了，你让那人等我电话。”梁思成立刻驱赶走身上所有的气味，健步如飞地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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