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纯白之石

    黑色的天空张开了它的爪牙，它正龇着嘴巴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四个人。他们是猎物。粗粝的脖颈下面的胃袋里面不停翻腾起了股股浪潮，灼人的液滴带着刺鼻的臭味从狰狞的牙缝间滴落。一滴又一滴，云纹的大理石房屋上甚至冒起了一缕缕白烟。

    这就是炼狱的样子吗？从黑暗中诞生而出的恶魔。

    它的身子潜藏在了又巨大又宽阔的黑暗里，它融入了黑暗里，变得如同黑暗一样巨大。而一半的头颅却从这无穷无尽的深渊里探了出来，覆盖的表皮像是从巨大的熔炉里新鲜练出的钢铁，黑色的鳞片上泛起了未退火般的腥红，看起来就像是血液正在表皮下剧烈地沸腾。如此猛烈地气势下，那硕大的脑袋却看上去有些不平衡，像是月亮的正反面，一面是猩红的血月，血色湖泊中倒映的鲜红瞳孔，无穷的深渊中的窥探者，黑暗中的光点；一面却是月亮不为人知的背面，藏匿于世的隐匿者，被黑暗所掩盖，无所探查，也决不可触碰。

    面对着这传说中象征着血流成河的龙，残暴的代名词，夜和莱特在震惊下一时失去了言语。克夫兰朵仍然在不停呢喃般地喋喋不休，身子如同筛糠般细碎又频繁地抖动着。而烛的尖叫声则逐渐微弱，像是被谁用手卡住了喉咙，只能从这捏紧得指缝间发出一丝丝微弱的呼救声。

    为什么，猩红之瞳为什么会和玫瑰君主在一起？为什么它会从他的身体里挣脱而出？在这历史的长河里，这两段流传长久的故事，怎么会交织在一起？玫瑰和血液，同样鲜艳的红色，此刻静静流淌在了一起。在那久远的以前，也许它们也曾如长河入海般，汇聚在一起，将整片大海都染成鲜红。可又是为什么，在这不可倒退的时间里，他们又被分割成了两股细碎又分明的液流，彼此分流，让人无从考据，永远也寻不到那在时间里蒸发了的源头。

    然而就在现在，玫瑰里又再次渗出了血液，然后玫瑰便开在了血泊之中，盛开得如此热烈又娇艳。玫瑰知道了，这是属于它的时间了。没有人再能够让它凋谢，也没有人能够再阻止它的盛放。它需要的只是血液，这是它的养分，它耐以存活的命脉。而它，猩红之瞳，它红色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一大片模糊的猩红，让血液流淌，把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冲刷成血红色，这就够了。如此般配的一对。

    玫瑰君主手中的圆柄细剑此刻鲜红欲裂。他将它高高举起，用力一挥，猩红之瞳便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咆哮。玫瑰吸取了血液。玫瑰也掌控了血液。

    吼！！

    这地动山摇的吼声终于惊醒了夜，黑塞班，黑暗，龙骑士，晕开的血液，终于又重新浮现在了眼前。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刻！既然死人都能够从墓里面爬出来，那这条龙重新蹦出来看上去也没那么奇怪了。自己都能够被一群流着口水的活死人追着满街跑，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呢？此刻最要紧的是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得先活下来！

    夜赶紧去摇了摇那仍然沉寂在自己思绪里的龙骑士。醒一醒，虽然不明白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至少先逃走了再说，只有活下来，你没完成的事情才能继续去完成，要是死了，那就真的连以后都没了。

    克夫兰朵那抖得跟细筛子一样的身子终于停止了晃动，他似醒非醒地转过头来看着夜，遮挡在盔甲下的表情无从察觉，但夜明显感觉到，他被自己抓住的肩突然有力地耸了一耸，伴随着全身肌肉的一阵紧绷，看上去精气与活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子里。

    而莱特则赶紧去扶住了烛。烛已经停止了尖叫，脸色十分的苍白，看上去像仅存最后一口气了般虚弱无力。莱特用手扣住烛的脑袋稍稍侧了侧，让他不再面对着猩红之瞳，烛那种声嘶力竭的状态也终于减缓了一些。

    “你说的对，得先活下去。”克夫兰朵对着夜点了点头。“活下去才能把未完成的事情继续完成。”看上去，那个意气风发的龙骑士又重新回来了。不过他话音一转，又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我很想就现在把所有的恩怨都了结在这里，不过这家伙的实力我了解，现在还不是和他们硬磕的时候。”

    “我知道，虽然并不了解它具体能有多强，但关于它的恐怖传说我可是时刻都回荡在心里。现在我们最好还是找机会撤退比较好。”夜附和道。

    “当然，并不是我自己想撤退，我是为了你们好。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是不怕的。只是如果让你们也把命搭在这里了，就有些不太好了。毕竟这段恩怨与你们无关。”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的形象与玫瑰君主相差得太大，克夫兰朵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夜只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里却想，撤退就是了，哪有你说得这么好听。这个人满口与玫瑰君主的恩恩怨怨，夜也只能一知半解地应声附和着。不管那么多了，现在还是撤退要紧。

    克夫兰朵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莱特手中突然升起一面金色的巨盾，将自己和烛死死护在了后面。而身后那沉重的喘息声突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胃里翻腾而起的酸臭味已经近的快要把自己的胃也给熏出来了。

    它来了！

    突然就像是蝴蝶在太平洋上煽动了一下翅膀，它的翅翼在巨大的黑暗中隐隐地动了一下，随即就像开关被触发了一般，缭绕的战火此刻又重新被点燃！

    首先迎来的是巨大的风刃。猩红之瞳的翅翼在空中仅仅是略微的摆动，锋利的风刃便如同无情的刽子手一般凌厉地袭来。夜赶紧闪到房屋的一角，用全身力气死死地抵住墙壁，企图让它不要坍塌。而莱特和烛则紧紧地抗在那金盾之后，在风暴中一寸寸地被扇得往后退。

    “呃啊。。。”莱特吃力地扛着巨盾，同时还要死死地护住烛，一时间有些吃力。这样下去不行。夜想到，不能坐以待毙，得做出一点改变。于是夜双手中都猛地生长出了半身高的暗影幕刃，将房屋的墙作为跳板，一个跃迁便朝着朝着猩红之瞳蹬去，在空中用双手切割出了一道交错的十字。随后便接着扇出来的风，借势调到了莱特身旁。

    “走。”夜用双手架起了莱特和烛，稍一闪身，三人终于成功退到了稍远处的房屋顶上，暂且远离了那纷争的战场。

    “想走是吗？”玫瑰君主察觉到了三个人的动作，手中的细刃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猩红的辉耀，一道半月型的血红影刃伺机便要朝着三人发出。

    “你们先走。”克夫兰朵从二楼跃下，朝着玫瑰君主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道直击，手中的盖亚冷光直射，将这道影刃生生切断在了半空中。

    “不自量力。”玫瑰君主呔了一声，稍用剑向前一指，猩红之瞳的爪子便直接压了下来。克夫兰朵赶紧将盖亚回收，自己也向后回躲。玫瑰君主则趁机迅速地用剑砍出一击。待到克夫兰朵回撤站稳时，面前已经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脚印，而自己的身上的铠甲应声而裂。身上竟然被斜切出了一道刺穿的伤痕！

    透过破损的铠甲，能够看到克夫兰朵的肋骨都已经露了出来。但除了这有些发黑的骨架，整个身体腔体内空空如也，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滴下。

    克夫兰朵有些诧异自己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但是那剑刃划过皮肤的感触却是如此的真实。看来对这幅身躯，自己还是了解到太少。

    但已经来不及再细想了，猩红之瞳的脚掌又重新抬起，这势大力沉的压迫力正在迅速地靠近。可是这一次自己已经来不及回撤了。玫瑰君主死死地逼近，细碎的剑刃几乎封锁了自己所有回撤的通道。也许对这个老对手，他比自己对了解得更多。

    来不及了，玫瑰君主突然停止了进攻，猛地往回一撤，而自己的眼前则突然一片漆黑，那猛烈地一脚此刻势大力沉地踩了下来。

    糟糕！

    轰地一声，地上烟尘四起，不停地有骨头碎裂般咯吱咯吱地传来。

    但猩红之瞳的脚却被慢慢了抬了起来，一丝金色的光满从这烟尘中绽放了出来，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中是如此温暖又耀眼。

    莱特嘴里喘着气，拼命地举起金盾将这只粗大的脚给举了起来。

    “金之国的绝对防御。。”莱特喘了口气，“该让你们见识一下了。”

    玫瑰君主似乎稍稍有些惊讶，前进的脚部顿了顿，但仍然继续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但脚步刚一跨出，数十把剑刃并从天空中落下，剑刃交错，交织成了一个封锁的牢笼，将玫瑰君主封锁在了里面。

    “你暂且留步。”夜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随即瞬身从猩红之瞳脚下穿过，将克夫兰朵带走。而那支撑的金盾则同时碎裂，莱特突然化身成为一只黑鸟，迅速又灵巧地从那脚下飞走，只剩下猩红之瞳那巨大的脚猛地踩下，玫瑰君主眼前只留下了一片烟尘。

    “干得好，小伙子们。”这行云流水的配合似乎得到了克夫兰朵由衷的赞赏。夜用双手把烛搂在了怀中，对着两个人点了点头。“趁现在，赶紧走。”

    “走，往哪走？”夜刚想抬腿，但却感觉又什么东西突然缠上的自己的腿。在东西似乎生了根，绕着自己的腿牢牢地缠了一圈又一圈。而抬眼一看，另外的两个人也同样被脚底的东西给困住了。

    “是玫瑰藤蔓！”克夫兰朵大声说道。

    这鬼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夜想起了在废墟之城中，那些肆意生长的藤蔓，那被紧紧包围的窒息感，此刻又重新回荡上了心头。

    怎么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滴血顺着夜的手滴到了脚下的藤蔓上，刹那间，那藤蔓上便开除了一朵血红的玫瑰，娇艳欲滴。

    血，它们喜欢血。夜懊恼地把手握得更紧了。之间被自己抓破的手掌现在正淌着血，没想到竟被这些玫瑰察觉到了，它们顺着血液爬了过来，企图吸取更多的鲜血。

    该怎么办？玫瑰正顺着脚越爬越高，渐渐把整个半身都给包裹住了。莱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明显地慌了神，而克夫兰朵似乎一时也无法逃脱。

    对了，火！它们怕火！要是现在有火就好了！可是现在炎翼也不在，该去哪里找火呢？，火，火。。。

    夜奋力地想着解脱的办法，却渐渐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怎么回事？视线里渐渐被充满了血红，那轮血月在眼前越来越清晰？血色的月亮，血色的眼睛，盛开的玫瑰，血色的玫瑰。。。

    随后血红被黑暗所吞没，猩红之瞳张开了大嘴，朝着四个人便一口吞了下来。夜只感觉巨大的黑暗突然对着自己展开，随后自己便被抛入了黑暗。

    黑暗中的血红。终于明白了，这一口下去，自己也终于变成了这黑暗中的一抹血红了。

    最后的呢喃，夜却看到一直瘫软着的烛突然转过了头正视着张开了巨口的猩红之瞳。

    纯白之石。他悄声地说道。

    随后一片强烈的白光猛地炸裂开来。猩红之瞳一口吞没，黑暗降临。

    然而只要黑暗中还有这么一束光，希望就还未被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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