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北望集

    北望集是东滨有人地带边缘最北面的城市，最早只是个小市集，汇聚着从北原南下以及东滨北上的商旅。北原的特产牦牛皮，雪松木，雪狐皮等等都是从这里开始流入东滨的。随着交易的不断扩大，终于慢慢变成了一座小规模的城市，依然是经商为主。北望集正北面是臭名昭著的死木林，食人族的传说人尽皆知。死木林往东直接覆盖到海岸，向西则逐渐攀爬上天帆山脉最东端矮小的山峰。

    天帆山脉是中央大陆的一道天然屏障，发源于西石藩海岸的悬崖峭壁，一路向东奔走，横贯整个大陆，高耸入云，气势磅礴，然后戛然而终，止于死木林，将北原与其余四藩隔离。北原寒冷的气候被山势阻隔无法南下，形成天帆山脉南麓绿树成荫，北麓大雪纷飞的奇景。北原虽属五大藩，却仿佛一直遗世独立，是最不为人了解的藩部。整个天帆山脉只有两条极其细窄的峡谷可以通行到北原，在东滨境内的这条就是落石峡，位于北望集西北方约七十里处。东滨，北原在南北峡口都各自建有堡垒，派兵驻扎，对过往商旅进行盘查。

    钟世杰三人牵着马，猫在官道边上一片小林子里，再往北骑行不到二十里地，就是北望集了。可是北望集不比安乐镇，安乐镇不属于五藩编制，他们尽可以大摇大摆进入。北望集是东滨的城市，驻扎有卫戍兵，更别提前几天从官道上疾驰而过的大批骑兵，其中有央骑兵，有东滨骁骑兵。看来现在北望集里堆满了各种军爷，如果自己三人堂而皇之进入，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怎么办？”赵大满问。

    “就这样进去肯定不行，我们的样貌太多人认识了。”钟世杰回答。前些日子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庄，赵大满照例前去买吃的，结果空手而回。他根本连村子都没敢踏进去，因为村口一棵老槐树上，贴着三张画影图形，自己和钟世杰不必说，连柳非的都挂在那里，只是画的不太像。那天安乐镇突围的战斗激烈短暂，柳非脸上的蒙布在激战中脱落，好在身处后队才得以逃脱的央骑兵依然没太看清他的脸。

    “要不派他进去找人？”赵大满朝柳非努努嘴，“凭他的画像也许没人能认出来。”

    钟世杰摇摇头：“不行，不能冒任何风险。”他苦苦思索，在脑中搜寻祖父教给自己的知识。他突然注意到，三人周围的树似乎是苦柏，他不太确定。钟世杰抽出腰间的匕首，割破树皮，有黑色汁液渗出。他伸手触摸一下，在手指上搓捻，果然不错，钟世杰的眼睛亮了。

    他笑吟吟的看看赵大满，又看看柳非，搞得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有屁快放！”赵大满又有打人的冲动。

    “我们来乔装一下，然后让柳非进去找人。”

    “怎么个乔装法？”赵大满好奇。

    钟世杰将手中的匕首丢给他：“借你的胡子一用。”

    这一路走来，赵大满不修边幅，满脸的胡须。而柳非则有空就用剑刮脸，始终干干净净的。

    “开什么玩笑！”赵大满跳起来。

    “不是开玩笑，把你的胡须贴到柳非脸上，然后就没人认得出他了。”钟世杰努力的板着脸。

    “你是来真的？”赵大满迟疑。

    “快点，除了胡子，柳非的头发也要稍微弄一下，可以吗？”最后三个字是问柳非的。

    柳非倒是挺干脆，点点头。钟世杰让他坐下，将他头上的发髻解开，头发松垂到了脸颊两侧。钟世杰拔出柳非放在身边的宝剑，小心的修理，使头发看上去参差不齐。

    看到钟世杰确实是来真的，赵大满也不再废话，用匕首将自己的胡须成片成片刮下。钟世杰这边弄差不多了，回头去看赵大满，不禁好笑。从见到赵大满第一面开始他就一直是胡子拉碴的，这会儿脸却光的像个鸡蛋。

    “原来你还真的挺英俊的。”钟世杰赞了声。这不是恭维话，赵大满刮干净了脸，还真有点英姿风发的味道。难怪郭雨桐能看上你，钟世杰心道。

    “废话！”赵大满洋洋得意，“我年轻时人送外号花蝴蝶。”这下连柳非都忍不住乐了。

    接下来才是大工程。钟世杰将胡须一撮一撮蘸上黑色树胶，仔细的粘到柳非脸上。这一番功夫足足花费了一柱香时间。最后，终于全部粘完，他又用手指蘸上黑胶，在柳非鼻侧轻轻点了几下，柳非脸上立即多了几个麻子。

    赵大满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柳非已经变得连自己都完全认不出来了，蓬头垢面，胡须杂乱，一脸麻子。这小子哪里学来的这本事？他突然发现自己好笨，差点忘了这小子是谁带大的。

    “就是这身衣服不太像。”钟世杰端详着柳非说。

    “没事，我进城后先想办法弄身寒酸点的衣服。打虎楼是吧？”柳非确认地点。

    钟世杰点头：“你的剑别带去了，扎眼。”

    阮显河带着几个手下坐在打虎楼的一张桌边喝的正高兴，他率队在两天前抵达。虽然比钟世杰三人北上晚了好几天，但是他一路走的官道，不像钟世杰他们绕行小道，有时候为了躲避路过的行人和官兵，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方才上路。有了罗玉婷的一句日夜兼程，阮显河还真是不敢松懈，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督促队伍不断赶路。因此，最终他比钟世杰三人还早了两天到达北望集。然而进到北望集，驻守的央骑兵就送来了罗玉婷的鹞鹰传书，喝令他按兵不动。刚好，老子乐得清闲。他包下一座客栈，仗着央骑兵的威势，驱赶了散客，让自己的一百号人驻扎，其余一百号人按照罗玉婷的吩咐派去了落石峡。照着以往的性子，他肯定一口气包下三座客栈，但是现在罗玉婷分明看不起自己，他不敢太嚣张，让兵士们三人挤一个房间，将就点就将就点吧。

    北望集最不缺的就是客栈和酒楼，还有青楼。这里的住民不多，毕竟是从市集发展起来的。当地的住民，主要是在此长期经营的客栈，酒楼的家眷。既然自己受命不要与人动手，他除了白天耀武扬威的率众巡视一番，走走过场，晚上则换着不同的酒楼花天酒地。吃饱喝足，找一座青楼，抱个漂亮的娼妓美美的睡上一觉。

    今天，在约略熟悉了当地情况之后，他是慕名而来的打虎楼。

    他叫来小二问：“那个就是驱虎人？”

    小二回头望望：“是的，军爷，那可是本地的传奇。”

    放屁，阮显河心里暗骂，斜眼瞟着不远处一张桌子上独自落座的客人。那个人其貌不扬，最多可以说一句浓眉大眼，可是愁眉苦脸的，身上服饰也颇为寒酸，腰间没有佩戴任何武器，一个人自斟自饮，透着一股子倒霉劲儿。看上去岁数也不小，至少三十好几了。

    传闻不可信啊，阮显河笑笑，不再理会，自顾自和几个亲信狂饮。他所驻扎的客栈老板跟他吹嘘，本地长期受到北原雪虎的骚扰，经常会有雪虎从死木林中窜出，咬死过往商旅。而北望集距离死木林不到十里地，为此生意一直受到影响，北望集的住民也始终担惊受怕。但是十几年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驱虎人，连续几年捕杀了数头雪虎，使得北望集经年的烦恼一举解决。为了感谢这名驱虎人，甚至有一座酒楼更名为打虎楼，免费供他吃住，据说是北望集城防将军亲自下的指令。

    被吹得神乎其神的驱虎人就是这么一副倒霉模样，阮显河不禁冷笑，果然是边陲小城，屁大点事都可以吹上天。

    酒楼门口起了一阵骚动。阮显河看过去，几个小二正拦着一个叫花子不准他进入。那个叫花子蓬头垢面，一脸麻子，嚷嚷着要见驱虎人。

    “我有银子，可以买壶酒。”叫花子从怀里抖抖索索摸出一钱银子。小二一把抢过，恶狠狠的说：“只够一壶酒啊，喝完就滚！”

    穷酸找穷酸，还真他妈是物以类聚。阮显河看不下去了，再说他也喝够了。

    “走吧。”他站起身，命令自己的亲信。

    一名央骑兵陪着笑：“副将军，听说城北的思春楼不错，要不今晚去那？”

    “你小子打仗不行，这方面倒在行。好，就去那，都去都去，我做东。”

    几名央骑兵簇拥着阮显河走向门口。叫花子低头唯唯诺诺闪在一边，让几位军爷过去，阮显河都懒得瞥他一眼。

    目送阮显河等人远去，柳非走向驱虎人的桌子，悄然坐下。小二重重的把一壶最便宜的酒搁在桌上，离去前还不忘关照一声：“喝完就滚。”

    柳非默默的倒上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驱虎人面前：“酒虽差，请赏光陪我喝一杯，梅正同。”

    驱虎人吃惊的抬头，能叫得出自己名字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人。他仔细打量眼前的穷叫花，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低声问：“你是谁？”

    “受钟圣公所托，请你帮忙。”柳非同样压低声音回答。

    “圣公已经死了。”梅正同眼中有一丝悲痛，“你又如何证明？”

    “圣公有个孙子，他让我把这东西还给你。”柳非取过梅正同的空酒杯，给他倒酒，袖管中一样东西顺势滑落到酒杯里，发出叮的轻微声响。他把斟满的酒杯推回去。

    梅正同凝视着酒杯，一枚小小的玉符躺在里面，雕刻成一头雪虎的形状。他颤抖着举起杯子，饮尽杯中酒，放回桌上，里面的虎符已经不见了。

    厉害，柳非心中喝彩。梅正同放回酒杯的时候，杯子在手上极其迅速的翻转了一下，虎符已经握在他掌心中。以柳非锐利的眼光，又坐得如此之近，也只是模糊看了个大概。

    “要我做什么？”

    “我们有三个人，要去北原玉柱峰，需要你作向导。”

    梅正同愁眉苦脸的表情褪去，眼中闪现凶光，一瞬即逝。

    “圣公于我有活命之恩，既然他要拿回去，我也没什么话说。其余两人现在在哪？”

    “他们不能进城，到处是他们的画影图形，正在城外躲着。”

    “北望集东边有一片荒地，你们从那里饶去北门附近，找个安全地方藏好。注意看着点方向，别跑到无人地带去。两天后的凌晨，第一抹阳光露出时，我在北门外等你们。”

    “要准备些什么？”柳非慎重的问。

    “不用了，我来准备。”梅正同站起身，“你赶紧走吧，这里太危险。”

    司马青坐在另一张桌子上，远远的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尾随着阮显河的央骑兵，几乎是同时到达的北望集。这两天阮显河吃喝嫖赌，他不动声色的观望。他也收到了来自罗玉婷的密报，与阮显河收到的不同，罗玉婷给他的密报中提到了断剑。

    当柳非走进打虎楼的刹那，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柳非掩饰的很好，但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某些东西，依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当阮显河离开的时候，他安坐不动。那个酒囊饭袋无非又是去逛窑子，司马青已经看腻了。眼前这个叫花子倒是让他非常感兴趣，会不会就是那个断剑？他找驱虎人是要干嘛？

    看到柳非离开，司马青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不跟。如果对方是断剑，自己跟上去势必被识破。既然对方冒这么大的风险进城找驱虎人，想必后头还有文章。自己干脆就在北望集里把驱虎人盯死，到时自然能抓到对方的马脚

    好戏开始了！司马青微笑，下意识摸了摸桌子底下用麻布严密包裹的长剑。这几天北望集暗流涌动，除了进出频繁的骑兵大爷们，还多了好多陌生面孔的商旅。这是要搞大事儿啊！只管来吧，自己从中都千里迢迢赶来，不凑一场大热闹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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