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2.探花郎（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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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大娘死了。
中原八义其他七义也死了。
还有铁传甲。
他们个中故事三言两语的真的很难说清, 而其中隐情却是很重要的催化剂。原来当年翁天杰是义薄云天，可他又爱交朋友，又好面子, 导致入不敷出, 因而私下里就做起了打家劫舍的事。虽然被他杀的人全都是罪有应得之辈, 可事情坐下就坐下了，自是有衙门之人来查他的。
而铁传甲和衙门之人要好，他们只是怀疑翁天杰，就让铁传甲过去和翁天杰交好, 就近查一查翁天杰。又翁天杰待铁传甲是真的好，铁传甲并不忍出卖他, 事实证明他最后也没有。这十七年来他一直在逃, 是因为不愿意将真相说出来，损害翁天杰的名声。
因而在如今翁大娘恨不成声质问他时，他是宁死也不愿说的。
铁传甲就那么自己撞上了边浩的梨花大枪。
而中原七义中的金风白他在当年却是偶尔得知翁天杰所做之事的, 如今铁传甲宁死都不说，那他更没有道理说出来, 只是苦了被他隐瞒了十七年之久的其他兄弟。金风白也敢做敢当，在说完后就自杀了。
真相大白, 可没有人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们中原八义即便生前做过很多错事，但最起码要死的问心无愧，死的心安。或许这其中还有一朝仇恨落空后的空虚, 只他们没有谁愿意再苟活下去, 反正到最后他们死的时候没有痛苦, 更多的还是平静。
一个人要死的很平静，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游龙生虽然能理解他们的选择，可心情难免消沉，直到他第二天听闻秦孝仪和赵正义死在金钱帮手上的消息。
时间就在昨夜。
“阿青，秦孝仪和赵正义昨天夜里死在了金钱帮手上！”
游龙生急急忙忙地跑去找顾青，他直觉这件事不是偶然，他是说没有那么巧吧，他们昨天刚在兴云庄里和这两个伪君子拆过招，当天晚上他们俩就被金钱帮杀了？
顾青听完游龙生的直觉，眉目不动，“你觉得这其中有关联？关联在哪儿？”
“呃”游龙生想想他们和金钱帮并没有任何交集，如今非要把金钱帮铲除赵正义和秦孝仪这两个伪君子，和他们俩牵扯上关系的话，那还是显得他们好像脸很大似的。吭哧了半天，游龙生只能说：“我们现在不用担心他们俩在背后放冷箭了呀。”
顾青慢吞吞道：“你若是这么说，那我们岂不是要感谢金钱帮的见义勇为？”
游龙生：“”
想到金钱帮的横行无忌，游龙生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他绞尽脑汁又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道：“不会是因为林仙儿吧？”
可这个猜测也说不通顺，秦孝仪和赵正义该当没和林仙儿有过首尾，再退一步说若真是金钱帮中有林仙儿的入幕之宾妒忌，那他也该去找秦重还有那两个年轻少侠。不，最先是该去把林仙儿给解救出来，可游龙生想即便是金钱帮也不会贸然对上大欢喜女菩萨吧？
游龙生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最干巴巴却最说得通的结论：“难道是秦孝仪和赵正义刚好得罪了金钱帮？”
顾青没理睬他，一心一意的记载着刚解决心病病人，也就是中原八义和铁传甲他们的病历。
游龙生撇撇嘴，却还是好奇的凑过去瞄了一眼，还从铁传甲想到了同样被顾青欠了个给看心病人情的李寻欢。想到昨天在兴云庄看到的那一幕，游龙生就按捺不住心里话道：“阿青，李寻欢他是看出来龙啸云其实不是和他兄弟情深，而是有心想要陷害他的吧？”
龙啸云上去揽住李寻欢的时机，搭上赵正义和秦孝仪当下的起势，再说那是个巧合，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而李寻欢他当时的错愕也是实打实的，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一点。可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昨天李寻欢在处理完铁传甲的后事后，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回了兴云庄，如今也没有传来他们这对义兄弟分道扬镳的消息。
这多少让游龙生看不懂了。
顾青这次理游龙生的，“李寻欢不仅看出来了，我想他还该当自我理解了为何龙啸云要陷他于不义，进而在心里原谅龙啸云的所作所为，接着把龙啸云当做他亲密无间的结义兄弟。”
游龙生不是很懂：“啊？”
顾青没多做解释，反而道：“我其实有在考虑换个偿还人情的方式。”
这次游龙生更为惊诧：“你是说你不打算给李寻欢看心病？我觉得他心病很严重啊。”
顾青意味深长道：“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游龙生半懂半不懂。
可游龙生愿意去思考，不过等到当天下午他见到上官飞时，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正在懊恼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只当他看到上官飞时，他的心情竟是松快了些，因为他的直觉没出错，金钱帮杀了秦孝仪和赵正义果然不是一个巧合。
这么想着，游少庄主就朝上官飞露出一个不那么假的笑，拱了拱手道：“上官公子。”
上官飞说来和游龙生差不多年纪，身上穿着一件杏黄色镶着金边的长衫。长得也很秀气，只是面上冷冰冰的，对游龙生主动打的招呼也是爱答不理，但等他的目光掠过游龙生腰间挂的那柄鱼肠剑后，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冷冰冰的姿态竟是收敛了不少，看游龙生的目光里带着很复杂的情绪。
还不待游龙生仔细分辨，那复杂的情绪就被上官飞撇开，他还朝着游龙生拱了拱手道：“游少庄主。”
游龙生在心里嘀咕了一声，面上还带着笑：“你是来找阿青的？”
上官飞有心病？游龙生定睛去看，就只看到一个面容苍白，姿态矜傲的名门子弟，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心中不由得泄气，还是领着上官飞去见了顾青。因为心中存着小心思，所以游龙生就额外注意顾青打量上官飞的眼神，可游龙生就只注意到顾青不过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上官飞一眼，就没有其他了。
说好的火眼金睛呢？
这时顾青偏头看过来，虽然有几分漫不经心，可眼睛比先前明亮的多，直看得游龙生立马道：“我去沏茶。”
说着就一溜烟跑开了。
上官飞没有转身去看走开的游龙生，他只是直直地看着顾青，态度还是冷冰冰的：“我昨天夜里杀秦孝仪和赵正义时，他们正在讨论该请谁来对付顾心医你，顾心医认为这等欺世盗名之辈，是否该杀？”
顾青轻扬了扬眉，手肘支在书桌上：“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杀人后有负罪感？”
上官飞愣了下：“什么？”
“据我所知，金钱帮自成立以来就横行无忌，对任何只要会成为金钱帮绊脚石的人，无论是好是坏或是威逼利诱，或是逼良为娼，更甚者杀之而后快，以至于金钱帮名声渐如过街老鼠，可以说金钱帮中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而作为金钱帮少帮主的你身在金钱帮，自是耳濡目染，恃强凌弱是家常便饭。可如今你却是跑到我这个专治心病的大夫面前来，和我说你会杀赵正义和秦孝仪是因为他们欺世盗名，这在我看来无非是你良心未泯，在为你杀人寻找真当的理由。”顾青侃侃而谈道，末了还感叹道：“人之初性本善，古人诚不欺我。”
上官飞：“”
当然不是这样，好吗？
上官飞极力维持出来的冷冰冰姿态都快要融化了，他不禁正色道：“顾心医，他们俩是在密谋暗算你，所以我才动手的。”
顾青装作模样地吃惊道：“原来我在过去一年里的所作所为，竟是起到感化你的作用吗？”
上官飞咬牙：“不是！”
顾青眨了眨眼睛道：“那就是说你想让你杀人的负罪感，转移一部分到我身上？”
上官飞极力绷住自己，他深吸一口气道：“那是我展现给你的诚意，‘诚意’你懂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就是在有求于人前，先给他展现出所谓的诚意，上官飞这里就是杀了要给顾青放冷箭的秦孝仪和赵正义，让顾青感念他的所作所为，自然就更好的反馈给他。可为什么到了顾青这里，就完全说不通呢？
顾青恍然大悟道：“你想洗心革面的诚意？”
上官飞：“”
上官飞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又从小顺风顺水，如今更因为上官金虹成立了金钱帮，而他作为少帮主，便是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诸葛刚都可以任他驱使，因而他的耐性可不怎么高。更不用说如今还经由顾青一而再再而三撩拨，他要是再忍耐下去，那他就不是上官飞：
“我是说我替你杀了赵正义和秦孝仪，我借此投石问路，想让你替我好好治心病，现在这么说你懂了吧？”
他说完狠喘了几口气，整个人从冷冰冰变成了气鼓鼓。
“替我杀？”顾青加重了音道。
上官飞：“”
“是我乐意去杀的，总行了吧？”
“不，”顾青抬眼看上官飞，“我并没有再怀疑你的良心是否尚在，到底你都能用两条人命作为‘石’了。我只是在自我反省下，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产生了我医德有问题的错觉？”
上官飞：“‘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林仙儿，”顾青不疾不徐道，“她曾因为想让我为她治心病，就跑过来勾引我。”
上官飞作为一个血色方刚的年轻人，他当然听说过林仙儿的美名，不过没机会一睹芳容就是了，如今听顾青这么一说，他不由好奇起来：“林仙儿有什么心病？”
“哦，她啊——”顾青话锋陡然一转，“我不知道啊。”
上官飞：“”
顾青微微一叹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自认我医德很好，她竟用她的身体来侮辱我，所以我就让她另请高明，自然就不知道她得了什么心病。”
上官飞却是登时把脸耷拉下来：“顾心医这是要拒绝我吗？”
端着茶水过来的游龙生，他刚好在门外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就皱巴起脸，发生了什么？
顾青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神情微妙的看向上官飞：“你身边有年纪上足以和你母亲相当甚至更高的女性一吧？”
游龙生：“？？”
上官飞：“？？”
可上官飞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有是有，可顾心医是什么意思？”
顾青叹口气，“我只是想到林仙儿和百晓生做了露水鸳鸯，所以不想我这次拒绝了少帮主后，少帮主也重蹈林仙儿的覆辙。”
上官飞咬牙切齿：“我不会！”
游龙生狐疑地看了上官飞一眼，他是觉得吧顾青不会无的放矢，也就是无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及什么这样的女性，难不成上官飞身边真有这样的年长者情人？所以他才会来看心病？
莫名的游少庄主心中就兴奋起来，他借着给顾青端茶的姿势，就悄声问：“他喜欢年纪很大的女人？”
顾青只睇了他一眼，道：“他母亲去世了。”
游龙生：“”他果然看问题只看得到表面吗？
最终顾青并没有拒绝要给上官飞看心病，他先前对林仙儿说找他看心病需要等到三个月后，那都是说假的，当时顾青手边只有中原七义和翁大娘这一个病宗。现在正好闲了下来，所以没道理把送上门的病人往外推。
这时候呢，上官飞也不再维持他一开始冷冰冰的姿态了。
嗯就算想维持，也维持不起来嘛。
咳。
言归正传，上官飞的心病在于荆无命。
先前也曾说过上官金虹身边有个影子般的荆无命，他是个杀手，练得是左手剑，出手又狠又快又准，又他平时很少出手，但只要一和人交上手，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每一招用的都是要命的招式，所以才自称荆无命，意思就是说他这条命早已和人拼掉了，根本就不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无疑是很可怕的。
“自从他来了后，不但抢走了我的地位，也抢走了我的父亲，就好像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忽然都变成了他的！”上官飞说这话时，情绪很是激昂，“我恨他，我要杀了他！”
“我从八年前，就想杀了他！”
顾青啜了口茶道：“我不觉得我能帮得上你，上官公子。”
上官飞瞪过来。
顾青慢条斯理道：“你看你有心病，也知道你的心药是什么，那我这个非心病不医的大夫自是不用帮你什么。”
这话是没毛病，可上官飞根本比不上荆无命，他就是杀不了姬无命，所以才来找顾青的啊。游龙生抬眼看看上官飞，很明智的选择沉默。
“不，你可以帮我，”上官飞往前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青看，“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你的剑法比荆无命更高的。我不需要你杀了他，你只需要废了他的左手就行了，到那时候他就不再是我父亲眼中一把用得着的刀，而是一块废铁，他的生死我的父亲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手刃他！”
顾青眯了眯眼睛，尔后不动声色道：“先不说上官公子对‘大夫’这一职业误解这么深，但就退一万步来讲，我可以出手做你想我做的，可你不觉得比起需要我横插一道，你自己从头做到尾不是更能解你对他的深仇大恨吗？更何况上官公子其实更想得到上官帮主的重视——”
大概这句话真的戳痛了上官飞，他突然大吼起来：“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就像游龙生那样了，可我若是那么做了，岂不是彻底将上官家拱手让给荆无命这个外室子！他母亲已把我母亲气死了，我不能再让他进一步得逞！”
游龙生：“！！”
游龙生下意识去看顾青，见他不是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反而是挑起眉梢，为上官飞的话而小惊讶的模样，游龙生才在心中小松了口气，他还没那么差。
不不，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而是上官飞这番话信息量好大啊。荆无命是上官金虹的儿子？还是把主母气死的外室生的外室子？所以上官飞那么想杀荆无命，是不想荆无命同他争家产？
游少庄主觉得这么理解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游龙生回过神来，上官飞已不见了，他连忙看向陷入沉思中的顾青：“阿青，原来上官金虹他也有后宅不宁的时候啊。”
顾青斜睨他：“荆无命不是上官金虹的儿子。”
游龙生瞪大眼睛：“可上官飞不是说——”
顾青在眼皮底下轻翻了个白眼道：“八年前他才多大，童言无忌。”
游龙生：“”
这时顾青又道：“金钱帮中有份《葵花宝典》。”
游龙生：“？？”
顾青难得再多解释了句：“你难道没听上官飞说‘如果可以我就像游龙生那样了’吗？”
游龙生顿时恍然大悟，他就说哪里怪怪的，上官飞像他那样怎么就把家产拱手让给荆无命了，原来他以为自己已练了《葵花宝典》！可他真的没有自宫，好吗？
又对顾青来说，上官飞言谈间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还不止这些。比如说他言辞凿凿的说顾青的“剑法”比荆无命高，而不是说武功，可顾青在过去一年中极少出过手，想来金钱帮怕是已将他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再纵观金钱帮的行事作风，顾青认为金钱帮这么做是看上他想到这儿，顾青突然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
“阿青？”
游龙生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呢，跟着叫了顾青两声，也没见顾青有任何回应，等他追出去一看，竟是没看到顾青的身影。
他不由得嘟囔道：“这是怎么啦？”
顾青一路从保定城使着轻功回到了梅花草堂，刚进到梅花草堂来，就听到梅二先生畅快道：“好酒啊好酒！”
等梅二先生见到顾青，他还愣了下：“阿青你怎么回来啦？哦，是不是知道你的病人把诊金送到这儿来了？他送的真对，还给老大送了幅王摩诘的画呢。”
顾青垂下眼帘，他觉得现在上官飞的心病非治不可了。
保定城中，孙小红看着外面招摇撞市的黄衣人，甩了甩辫子，钻进小茶馆里跟抽着旱烟的天机老人说：“爷爷，那上官金虹和荆无命怎么会这时候往保定城来？上次那顾心医在城上春诚邀天下英雄豪杰参阅《葵花宝典》时，他就没说来，如今又能有什么事能劳动他来保定城？”
天机老人叹道：“保定城英豪济济。”
孙小红眼睛一转：“您是说李寻欢？”此时保定城中确有不少高手，便是“嵩阳铁剑”郭嵩阳都还在保定城中没走，突然想到这儿，孙小红就改了话道：“那郭嵩阳上次就在城上春中见过李寻欢，那以他的秉性，他快该去挑战李寻欢了吧？”
天机老人却道：“我怎么听说他因参阅《葵花宝典》，在剑法上有所明悟。”
孙小红：“不是吧？”
孙小红再去看她爷爷的神色，知道自己可能相差了，毕竟当日里郭嵩阳可并没有参阅完《葵花宝典》，而《葵花宝典》还被送到少林寺由高僧看守，那就是郭嵩阳仅仅是看过《葵花宝典》，就自己从中悟出了什么吗？
“或许在这之前上官金虹未必看得起郭嵩阳，可听说过这一消息后就未必了。”天机老人又算了算时间，距离百晓生重排兵器谱也没多长时间了，就不知道这不到两个月中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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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八义其他七义也死了。
还有铁传甲。
他们个中故事三言两语的真的很难说清, 而其中隐情却是很重要的催化剂。原来当年翁天杰是义薄云天，可他又爱交朋友，又好面子, 导致入不敷出, 因而私下里就做起了打家劫舍的事。虽然被他杀的人全都是罪有应得之辈, 可事情坐下就坐下了，自是有衙门之人来查他的。
而铁传甲和衙门之人要好，他们只是怀疑翁天杰，就让铁传甲过去和翁天杰交好, 就近查一查翁天杰。又翁天杰待铁传甲是真的好，铁传甲并不忍出卖他, 事实证明他最后也没有。这十七年来他一直在逃, 是因为不愿意将真相说出来，损害翁天杰的名声。
因而在如今翁大娘恨不成声质问他时，他是宁死也不愿说的。
铁传甲就那么自己撞上了边浩的梨花大枪。
而中原七义中的金风白他在当年却是偶尔得知翁天杰所做之事的, 如今铁传甲宁死都不说，那他更没有道理说出来, 只是苦了被他隐瞒了十七年之久的其他兄弟。金风白也敢做敢当，在说完后就自杀了。
真相大白, 可没有人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们中原八义即便生前做过很多错事，但最起码要死的问心无愧，死的心安。或许这其中还有一朝仇恨落空后的空虚, 只他们没有谁愿意再苟活下去, 反正到最后他们死的时候没有痛苦, 更多的还是平静。
一个人要死的很平静，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游龙生虽然能理解他们的选择，可心情难免消沉，直到他第二天听闻秦孝仪和赵正义死在金钱帮手上的消息。
时间就在昨夜。
“阿青，秦孝仪和赵正义昨天夜里死在了金钱帮手上！”
游龙生急急忙忙地跑去找顾青，他直觉这件事不是偶然，他是说没有那么巧吧，他们昨天刚在兴云庄里和这两个伪君子拆过招，当天晚上他们俩就被金钱帮杀了？
顾青听完游龙生的直觉，眉目不动，“你觉得这其中有关联？关联在哪儿？”
“呃”游龙生想想他们和金钱帮并没有任何交集，如今非要把金钱帮铲除赵正义和秦孝仪这两个伪君子，和他们俩牵扯上关系的话，那还是显得他们好像脸很大似的。吭哧了半天，游龙生只能说：“我们现在不用担心他们俩在背后放冷箭了呀。”
顾青慢吞吞道：“你若是这么说，那我们岂不是要感谢金钱帮的见义勇为？”
游龙生：“”
想到金钱帮的横行无忌，游龙生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他绞尽脑汁又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道：“不会是因为林仙儿吧？”
可这个猜测也说不通顺，秦孝仪和赵正义该当没和林仙儿有过首尾，再退一步说若真是金钱帮中有林仙儿的入幕之宾妒忌，那他也该去找秦重还有那两个年轻少侠。不，最先是该去把林仙儿给解救出来，可游龙生想即便是金钱帮也不会贸然对上大欢喜女菩萨吧？
游龙生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最干巴巴却最说得通的结论：“难道是秦孝仪和赵正义刚好得罪了金钱帮？”
顾青没理睬他，一心一意的记载着刚解决心病病人，也就是中原八义和铁传甲他们的病历。
游龙生撇撇嘴，却还是好奇的凑过去瞄了一眼，还从铁传甲想到了同样被顾青欠了个给看心病人情的李寻欢。想到昨天在兴云庄看到的那一幕，游龙生就按捺不住心里话道：“阿青，李寻欢他是看出来龙啸云其实不是和他兄弟情深，而是有心想要陷害他的吧？”
龙啸云上去揽住李寻欢的时机，搭上赵正义和秦孝仪当下的起势，再说那是个巧合，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而李寻欢他当时的错愕也是实打实的，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一点。可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昨天李寻欢在处理完铁传甲的后事后，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回了兴云庄，如今也没有传来他们这对义兄弟分道扬镳的消息。
这多少让游龙生看不懂了。
顾青这次理游龙生的，“李寻欢不仅看出来了，我想他还该当自我理解了为何龙啸云要陷他于不义，进而在心里原谅龙啸云的所作所为，接着把龙啸云当做他亲密无间的结义兄弟。”
游龙生不是很懂：“啊？”
顾青没多做解释，反而道：“我其实有在考虑换个偿还人情的方式。”
这次游龙生更为惊诧：“你是说你不打算给李寻欢看心病？我觉得他心病很严重啊。”
顾青意味深长道：“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游龙生半懂半不懂。
可游龙生愿意去思考，不过等到当天下午他见到上官飞时，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正在懊恼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只当他看到上官飞时，他的心情竟是松快了些，因为他的直觉没出错，金钱帮杀了秦孝仪和赵正义果然不是一个巧合。
这么想着，游少庄主就朝上官飞露出一个不那么假的笑，拱了拱手道：“上官公子。”
上官飞说来和游龙生差不多年纪，身上穿着一件杏黄色镶着金边的长衫。长得也很秀气，只是面上冷冰冰的，对游龙生主动打的招呼也是爱答不理，但等他的目光掠过游龙生腰间挂的那柄鱼肠剑后，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冷冰冰的姿态竟是收敛了不少，看游龙生的目光里带着很复杂的情绪。
还不待游龙生仔细分辨，那复杂的情绪就被上官飞撇开，他还朝着游龙生拱了拱手道：“游少庄主。”
游龙生在心里嘀咕了一声，面上还带着笑：“你是来找阿青的？”
上官飞有心病？游龙生定睛去看，就只看到一个面容苍白，姿态矜傲的名门子弟，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心中不由得泄气，还是领着上官飞去见了顾青。因为心中存着小心思，所以游龙生就额外注意顾青打量上官飞的眼神，可游龙生就只注意到顾青不过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上官飞一眼，就没有其他了。
说好的火眼金睛呢？
这时顾青偏头看过来，虽然有几分漫不经心，可眼睛比先前明亮的多，直看得游龙生立马道：“我去沏茶。”
说着就一溜烟跑开了。
上官飞没有转身去看走开的游龙生，他只是直直地看着顾青，态度还是冷冰冰的：“我昨天夜里杀秦孝仪和赵正义时，他们正在讨论该请谁来对付顾心医你，顾心医认为这等欺世盗名之辈，是否该杀？”
顾青轻扬了扬眉，手肘支在书桌上：“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杀人后有负罪感？”
上官飞愣了下：“什么？”
“据我所知，金钱帮自成立以来就横行无忌，对任何只要会成为金钱帮绊脚石的人，无论是好是坏或是威逼利诱，或是逼良为娼，更甚者杀之而后快，以至于金钱帮名声渐如过街老鼠，可以说金钱帮中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而作为金钱帮少帮主的你身在金钱帮，自是耳濡目染，恃强凌弱是家常便饭。可如今你却是跑到我这个专治心病的大夫面前来，和我说你会杀赵正义和秦孝仪是因为他们欺世盗名，这在我看来无非是你良心未泯，在为你杀人寻找真当的理由。”顾青侃侃而谈道，末了还感叹道：“人之初性本善，古人诚不欺我。”
上官飞：“”
当然不是这样，好吗？
上官飞极力维持出来的冷冰冰姿态都快要融化了，他不禁正色道：“顾心医，他们俩是在密谋暗算你，所以我才动手的。”
顾青装作模样地吃惊道：“原来我在过去一年里的所作所为，竟是起到感化你的作用吗？”
上官飞咬牙：“不是！”
顾青眨了眨眼睛道：“那就是说你想让你杀人的负罪感，转移一部分到我身上？”
上官飞极力绷住自己，他深吸一口气道：“那是我展现给你的诚意，‘诚意’你懂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就是在有求于人前，先给他展现出所谓的诚意，上官飞这里就是杀了要给顾青放冷箭的秦孝仪和赵正义，让顾青感念他的所作所为，自然就更好的反馈给他。可为什么到了顾青这里，就完全说不通呢？
顾青恍然大悟道：“你想洗心革面的诚意？”
上官飞：“”
上官飞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又从小顺风顺水，如今更因为上官金虹成立了金钱帮，而他作为少帮主，便是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诸葛刚都可以任他驱使，因而他的耐性可不怎么高。更不用说如今还经由顾青一而再再而三撩拨，他要是再忍耐下去，那他就不是上官飞：
“我是说我替你杀了赵正义和秦孝仪，我借此投石问路，想让你替我好好治心病，现在这么说你懂了吧？”
他说完狠喘了几口气，整个人从冷冰冰变成了气鼓鼓。
“替我杀？”顾青加重了音道。
上官飞：“”
“是我乐意去杀的，总行了吧？”
“不，”顾青抬眼看上官飞，“我并没有再怀疑你的良心是否尚在，到底你都能用两条人命作为‘石’了。我只是在自我反省下，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产生了我医德有问题的错觉？”
上官飞：“‘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林仙儿，”顾青不疾不徐道，“她曾因为想让我为她治心病，就跑过来勾引我。”
上官飞作为一个血色方刚的年轻人，他当然听说过林仙儿的美名，不过没机会一睹芳容就是了，如今听顾青这么一说，他不由好奇起来：“林仙儿有什么心病？”
“哦，她啊——”顾青话锋陡然一转，“我不知道啊。”
上官飞：“”
顾青微微一叹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自认我医德很好，她竟用她的身体来侮辱我，所以我就让她另请高明，自然就不知道她得了什么心病。”
上官飞却是登时把脸耷拉下来：“顾心医这是要拒绝我吗？”
端着茶水过来的游龙生，他刚好在门外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就皱巴起脸，发生了什么？
顾青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神情微妙的看向上官飞：“你身边有年纪上足以和你母亲相当甚至更高的女性一吧？”
游龙生：“？？”
上官飞：“？？”
可上官飞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有是有，可顾心医是什么意思？”
顾青叹口气，“我只是想到林仙儿和百晓生做了露水鸳鸯，所以不想我这次拒绝了少帮主后，少帮主也重蹈林仙儿的覆辙。”
上官飞咬牙切齿：“我不会！”
游龙生狐疑地看了上官飞一眼，他是觉得吧顾青不会无的放矢，也就是无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及什么这样的女性，难不成上官飞身边真有这样的年长者情人？所以他才会来看心病？
莫名的游少庄主心中就兴奋起来，他借着给顾青端茶的姿势，就悄声问：“他喜欢年纪很大的女人？”
顾青只睇了他一眼，道：“他母亲去世了。”
游龙生：“”他果然看问题只看得到表面吗？
最终顾青并没有拒绝要给上官飞看心病，他先前对林仙儿说找他看心病需要等到三个月后，那都是说假的，当时顾青手边只有中原七义和翁大娘这一个病宗。现在正好闲了下来，所以没道理把送上门的病人往外推。
这时候呢，上官飞也不再维持他一开始冷冰冰的姿态了。
嗯就算想维持，也维持不起来嘛。
咳。
言归正传，上官飞的心病在于荆无命。
先前也曾说过上官金虹身边有个影子般的荆无命，他是个杀手，练得是左手剑，出手又狠又快又准，又他平时很少出手，但只要一和人交上手，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每一招用的都是要命的招式，所以才自称荆无命，意思就是说他这条命早已和人拼掉了，根本就不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无疑是很可怕的。
“自从他来了后，不但抢走了我的地位，也抢走了我的父亲，就好像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忽然都变成了他的！”上官飞说这话时，情绪很是激昂，“我恨他，我要杀了他！”
“我从八年前，就想杀了他！”
顾青啜了口茶道：“我不觉得我能帮得上你，上官公子。”
上官飞瞪过来。
顾青慢条斯理道：“你看你有心病，也知道你的心药是什么，那我这个非心病不医的大夫自是不用帮你什么。”
这话是没毛病，可上官飞根本比不上荆无命，他就是杀不了姬无命，所以才来找顾青的啊。游龙生抬眼看看上官飞，很明智的选择沉默。
“不，你可以帮我，”上官飞往前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青看，“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你的剑法比荆无命更高的。我不需要你杀了他，你只需要废了他的左手就行了，到那时候他就不再是我父亲眼中一把用得着的刀，而是一块废铁，他的生死我的父亲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手刃他！”
顾青眯了眯眼睛，尔后不动声色道：“先不说上官公子对‘大夫’这一职业误解这么深，但就退一万步来讲，我可以出手做你想我做的，可你不觉得比起需要我横插一道，你自己从头做到尾不是更能解你对他的深仇大恨吗？更何况上官公子其实更想得到上官帮主的重视——”
大概这句话真的戳痛了上官飞，他突然大吼起来：“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就像游龙生那样了，可我若是那么做了，岂不是彻底将上官家拱手让给荆无命这个外室子！他母亲已把我母亲气死了，我不能再让他进一步得逞！”
游龙生：“！！”
游龙生下意识去看顾青，见他不是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反而是挑起眉梢，为上官飞的话而小惊讶的模样，游龙生才在心中小松了口气，他还没那么差。
不不，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而是上官飞这番话信息量好大啊。荆无命是上官金虹的儿子？还是把主母气死的外室生的外室子？所以上官飞那么想杀荆无命，是不想荆无命同他争家产？
游少庄主觉得这么理解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游龙生回过神来，上官飞已不见了，他连忙看向陷入沉思中的顾青：“阿青，原来上官金虹他也有后宅不宁的时候啊。”
顾青斜睨他：“荆无命不是上官金虹的儿子。”
游龙生瞪大眼睛：“可上官飞不是说——”
顾青在眼皮底下轻翻了个白眼道：“八年前他才多大，童言无忌。”
游龙生：“”
这时顾青又道：“金钱帮中有份《葵花宝典》。”
游龙生：“？？”
顾青难得再多解释了句：“你难道没听上官飞说‘如果可以我就像游龙生那样了’吗？”
游龙生顿时恍然大悟，他就说哪里怪怪的，上官飞像他那样怎么就把家产拱手让给荆无命了，原来他以为自己已练了《葵花宝典》！可他真的没有自宫，好吗？
又对顾青来说，上官飞言谈间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还不止这些。比如说他言辞凿凿的说顾青的“剑法”比荆无命高，而不是说武功，可顾青在过去一年中极少出过手，想来金钱帮怕是已将他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再纵观金钱帮的行事作风，顾青认为金钱帮这么做是看上他想到这儿，顾青突然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
“阿青？”
游龙生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呢，跟着叫了顾青两声，也没见顾青有任何回应，等他追出去一看，竟是没看到顾青的身影。
他不由得嘟囔道：“这是怎么啦？”
顾青一路从保定城使着轻功回到了梅花草堂，刚进到梅花草堂来，就听到梅二先生畅快道：“好酒啊好酒！”
等梅二先生见到顾青，他还愣了下：“阿青你怎么回来啦？哦，是不是知道你的病人把诊金送到这儿来了？他送的真对，还给老大送了幅王摩诘的画呢。”
顾青垂下眼帘，他觉得现在上官飞的心病非治不可了。
保定城中，孙小红看着外面招摇撞市的黄衣人，甩了甩辫子，钻进小茶馆里跟抽着旱烟的天机老人说：“爷爷，那上官金虹和荆无命怎么会这时候往保定城来？上次那顾心医在城上春诚邀天下英雄豪杰参阅《葵花宝典》时，他就没说来，如今又能有什么事能劳动他来保定城？”
天机老人叹道：“保定城英豪济济。”
孙小红眼睛一转：“您是说李寻欢？”此时保定城中确有不少高手，便是“嵩阳铁剑”郭嵩阳都还在保定城中没走，突然想到这儿，孙小红就改了话道：“那郭嵩阳上次就在城上春中见过李寻欢，那以他的秉性，他快该去挑战李寻欢了吧？”
天机老人却道：“我怎么听说他因参阅《葵花宝典》，在剑法上有所明悟。”
孙小红：“不是吧？”
孙小红再去看她爷爷的神色，知道自己可能相差了，毕竟当日里郭嵩阳可并没有参阅完《葵花宝典》，而《葵花宝典》还被送到少林寺由高僧看守，那就是郭嵩阳仅仅是看过《葵花宝典》，就自己从中悟出了什么吗？
“或许在这之前上官金虹未必看得起郭嵩阳，可听说过这一消息后就未必了。”天机老人又算了算时间，距离百晓生重排兵器谱也没多长时间了，就不知道这不到两个月中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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