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8.兰梦记 第三十五章

    兰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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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前生兰桂（三）

    却说小辉以为小夜来找麻烦，便按住了佩刀，迎出去笑道：“小夜你来做什么哟？”小夜道：“江雪哥哥嘱咐我送些柿子来。”一头说，一头取下背篓。送来的竟是经霜的灯笼柿子，红腾腾的玲珑可爱。小辉向他道了谢，道他八成是来探口风的，便想着言语搪塞他。此时鲶尾跳了出来，笑道：“你这替天行道的大侠，可有日子不来了，忙什么呢？我记得你哥只让你去远征，回来念经做功课，不出战的。”

    小夜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忙事，没人托我帮他报仇，清闲得很就是不快意。这段时间跟着哥哥念经修佛，心里却有些闷。歌仙又和我离得远了，他只顾跑去外面，将诗词和歌之类的全都丢了，还养了个外室。”鲶尾乐道：“是么？那外室年纪多大？”小夜道：“听清光说年纪不甚大，也是一身好剑术，还会画向日葵，去年不是出了套新电影么？原是让他演戚继光的，不过人家担心他女孩气太浓，换了个叫龙舌兰的来演。”鲶尾道：“你说这个龙舌兰我也有印象，挺干净爽利的，使得一手好剑法。那外室男的女的？”小夜答道：“男的，好像叫什么凡尔赛高。”

    鲶尾笑道：“原是个洋鬼子，好看么？”小夜答道：“都说好看，清光说一看就硬。”鲶尾道：“清光那个烂舌头根子的，这样夸人也不是好话，合着你没看见么？”小夜道：“我怎么会看见？江雪哥不让我去看，说看了动凡心，对修行不好呐。”鲶尾道：“你偷偷地去看，反正他也不拦你，怕他怎地来？对了，安定那蘑菇，还是老样儿么？”

    小夜道：“他还是那样，只是这阵子也略知了些事。坐着的时候和常人差不多，清光倒是说那是他给安定补的功劳，还直嚷嚷要药研弄些狮虎强壮丸给他，我却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鲶尾道：“别听清光胡诌八扯，这厮屎壳郎打喷嚏满嘴喷粪，我今儿就去告诉药研，甚么狮虎强壮丸，半个也不能给，我这是为这厮好，免得他有天一个马上疯死在男人肚皮上。”小夜摇头道：“可死在女人肚皮上，也不是甚么光宗耀祖的事。”鲶尾道：“也是，宁与同类，不与异种。可这狮虎强壮丸还是不能给他。”

    两人正说着话，数珠丸走出来，问道：“江雪妹妹还好么？”小夜道：“好些，山伏哥哥照应着他，他也不犯疯病了。只是不想见人，宗三哥哥心情不好，这阵子天天跟着歌仙跑去杀胡蛮，回来的时候，江雪哥哥嫌他杀气重，不让他进屋。”数珠丸道：“他已经是堕神了，杀气再重也是没办法，佛祖不以众生采食为罪，何况堕神位于六道之外，横竖都是这个样了，就算杀了人，江雪妹妹也没必要动气罢。他应知道宗三妹妹魔性重，魔性重了就喜欢杀人，不将自己看做人，这是控制不了的事。”

    小夜道：“我也这样想，好在到了半夜，宗三哥哥直哭，说自己冷，江雪哥哥就心软了，放他进来，抱了他一夜。”数珠丸松了口气，道：“明早我去劝劝宗三妹妹，让他顺着江雪妹妹一点，姐儿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说呢？我做了酸橙酱，今天刚好开坛，你就带一瓶回去罢，这东西不犯荤腥，下饭好吃的。”小夜道：“江雪哥哥开坛是讲法，数珠丸哥哥开坛却是请将。”数珠丸笑道：“妹妹，谁教你的玩笑话？觉得好生奇怪。”小夜道：“自己琢磨的。还有件事，我小时候家穷，到了细川家之后又被卖掉过，日子过得也不好。这些年未曾看过书，哥哥又是不许我当着他看杂书的，我想借些书去读，学写汉诗，不知行也不行。”

    鲶尾笑道：“别的书我没有，杂书我有一堆，飞燕，玉环，合德的戏本有，传奇小说话本我也有，还有《金瓶梅诗话》，你只要不怕挨你哥哥戒板儿，我跟三日月说说，带你去书房挑。”小夜道：“之前霜大人就打我哥哥戒板儿，不过这会他把戒板折了，打我不着的。”数珠丸念了声佛号，鲶尾和小辉就带小夜去找三日月细说读书学诗之事。

    三日月听了，道：“你原是要学诗，这有什么好学的？常言道文章误身，诗词祸国。你还是跟你哥哥学佛是正当，学得好了，重入六道托生个好人家，也就不用做这种最下等的贱神，不用被人看不起，被人使唤，左右不了自己行止了。”

    小辉笑道：“哥哥这话却不好听，左右都像是气话。不过是消闲的东西，你就让他学罢，提点他两句也是好的。”三日月只是不教，黑兔在一旁道：“若是气话，也倒好了，如今眼看着快要没气，像是有今年没明年的，何苦拿这事来蘑菇他？”

    小夜听了，道：“三日月哥哥可是想报仇么？”三日月笑道：“我何曾有仇家？一个个的都比我高贵，我敢得罪他们甚么来？我就是个万人踩的门槛命，我也乐意被踩，踩了我，她们身价就高了不是？也好多卖两个瓶盖。”小夜见他笑得诡异，神气虚弱，道：“哥哥，我见你不好，你且放宽心，有想杀的人只需派邯郸男过来叫我一声。”三日月这时却清醒过来，知是小夜问他口风来了，便道：“我这病也不打紧，只是吃了睡不着觉的亏，若睡得着了，再能吃些饮食，也就好了。你是要学汉诗，还是和歌？”

    小夜道：“和歌我会，平野教给我柿本歌，我也背熟了的。”三日月道：“别见个命里带柿的就亲切呀，柿本歌害人，口气太大，空泛无物。什么开天辟地，八百万神之类，除了溜须拍马，就是吸脓舔痔，若被他毒了，百八十年才跳得出来呢。依我看，你也不必去学柿本的和歌，毕竟你是个剑侠，又不用讨贵族主子们的喜欢，他们喜欢，无非是让你多些便利。还是将那些吟风弄月，说山道水的诗读熟，就好上手了。汉诗与和歌也差不多，只是用汉语作，需要押韵。你也没必要一蹴而就，先看看那些话本，将汉语读熟了，做起诗来便利许多。”

    小夜道：“前夜下小雨，我想起六月暴雨，做了首诗，不知道哥哥可否喜欢？”说着却取出一张竹纸，上面用不甚熟练的宋体写着一首诗：

    黑云压城风雷嗔，燕子飞裁水墨裙，急救黎庶于魃口，闪打龙鳞万点金。

    三日月看了，笑道：“不算坏，‘燕子飞裁水墨裙’却是奇句，只是和歌气浓了些。你这第一句气势大，第二句骤然小巧起来，显然是为了押韵而作，未免有点生硬。依我看你此时也不要管什么押韵，只需读了再做，到读了自己的诗不顺时候，再去学格律。自觉被格律捆得喘不上气，只求对仗而表达不出诗意，那就是格律学到无可学，在学就要糟了。这时候就可抛开格律，学立意了，即便是抛开了格律，也容易出来好句。其实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只是告诉你学诗大概要几个步骤，照我看来你也不用刻意学诗，就算学得再好，有什么用？也不过是用来玩的，如果不开心，还是不要再学了。”

    又说了几句话，鲶尾抱了书来给小夜，小夜挑了几本文辞好的，那些词句不堪的却也不敢拿。数珠丸又给了小夜一瓶橙酱，道：“你拿它去吃罢，只是别和柿子一起吃。”小夜告辞离去。

    三日月见小辉托自己写的东西没有写完，却也不想再写，开了壁柜，从药柜里拿出针灸包来，左手按了自己的脉。此时数珠丸刚在厨房里收拾了瓶罐走进来，见三日月这阵势，道：“姐姐是想要做什么呢？”

    三日月笑道：“你也是看见的，我这几天心里不甚痛快，刚才我对小夜说了些话，才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所以要针一针。”数珠丸笑道：“姐姐，你没吃饭，怎么针？小夜送来的柿子也吃不得，不然我做些粥给你吃罢。”三日月笑道：“也须得我吃得下去才是，我先针了，给自己发些汗再睡一觉，若是前半夜醒了，吃粥也来得及，若是睡到天明，也就省下了。”数珠丸道：“这样都好，姐姐，针灸的事还是我来罢，若你自己气恼起来，扎得深了，对孩子对身体都不好，却也不用针紧要的地方，止用艾条熏烫一下，发了汗睡得着也就是了。姐姐月份大了，若被针得提前发动，却也不好，受疼。”

    三日月闻听他言就笑了，说：“我又不是胡蛮，月份再大也是可以针的。我算过，到十一月十五日才能生得下来。”数珠丸道：“可姐姐也不能不小心，离十一月十五日还有一段时间，万一有变数，那可不好。”三日月却也答应了，数珠丸便帮他针了几个催眠的穴位。见他盖好了被子，额头上出了些汗，拭干了方渐渐地睡着了，才小心地在旁边看护着。要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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