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7.豆灯记

    第六夜（下）

    他听见前院里一阵喧嚷，许多人在争吵说话，怎么回事呢？时之政府派人来清理这座本丸了吗？他思索着这个问题，头脑里昏昏沉沉，像是一盆加了面的海水。很累，他想，不过身体仿佛是不允许他想，它在准备休眠——和昨天将刀子刺进心脏导致的停机不是一个概念，停机之后，重新凝聚的身体会感到累。

    而睡眠会让人醒来的时候疲累全消。

    “我不能睡。”他这样自己告诉自己，可是终于抵不过力量流失带来的困意，将佩刀一扔就睡起觉来。

    前院，打刀们住的大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看见我的那件汉服了吗？”清光问。

    “哪一件？”堀川不在意地问。

    “水红色的汉宫绸绔。”清光提高声音说。

    他所说的绸绔其实就是一条水红绸缝的七分裤，没有松紧带，只是用相同材质的绸带将裤腰穿起来，裤腿下摆也用绸带穿了一圈，平日就那样松松地绑在小腿上。这条裤子最显眼的特点是：开裆。

    据说早期的汉服裤都是开裆，只有北方才有合裆的裤子，不过，那些吃饱了饭，嚷嚷着复兴汉服和汉文化的先生们，小姐们，未必会穿这种东西上街，即便是外面有宽大的外衣遮掩着，他们也是不敢穿这种裤子的。

    人的原罪不是因为衣服什么样就可以遮掩，何况开裆裤比合裆裤更可怕，根本遮掩不住。

    清光敢穿，他现在在本丸里就是穿这个晃来晃去，连一件用来遮掩的长外衣都不穿。风一吹人一走，白嫩的皮肤就在水红的衣料下半遮半掩。

    “我不知道，长谷部今天洗衣服，你问他去。”堀川显得冷漠萎靡，他今天睡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做。

    “你帮我找。”清光说，“找着了我穿它跟你睡觉。”

    “我不想做。”堀川打了个哈欠，清光一撇嘴走了出去，对和泉守兼定说：“和泉守，我的绸绔找不到了。”

    “今天长谷部洗衣服。”和泉守兼定不在意地回答，“或许混在别的衣服里一并洗了也是有的，你别急，他洗了就洗了，还省我们的劳力。”

    “就怕他发了昏，不知道这是亲热时候穿的东西。”清光说，“要不更坏，他知道了，扰闹起来，院里没个好。”

    “他顶多是偷偷把你的那条裤子烧了，”堀川走来浇油道，“他扰闹倒是不敢的，要是被旁人笑话起来，还是他的不是。不过清光你没绸绔也不要紧，又不是真正的汉宫绸绔，值不了几个钱。”

    清□□得脸色青白，一把拉了两人喊道：

    “走！找他说道。”

    长谷部正从洗衣房走出来，前额粘着一些没有化开的洗衣粉，大俱利伽罗在旁边站着，烛台切光忠倒是不见影子，想必在房间里盯着瓶盖。清□□冲冲地走了过来，对门口的大俱利伽罗说：“死开，怎么就不懂让路？”

    大俱利伽罗哼了一下，挪了挪身子。清光就和长谷部说道：“我那条水红绸绔呢？”

    “我以为你兴师动众的是要去检非违使的本营里闹。”长谷部说，“为一条裤子，何苦拉来这么些人，给你洗了，晾在洗衣房里。”

    清光走进去，看见他那条水红汉宫绸绔挂在晾衣架上，取下一看却烦躁不堪心头起火，原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条绸绔被长谷部缝成了合裆裤，便说：“瞧瞧，这是你的针脚不是？你可真会干好事，我听说拜上帝教的专门会给人缝嘴缝□□，今天可算见到活的了。我倒想听听，乱动别人东西是个什么罪名，你这又出针，又出线的，头脑清醒的知道是你这狗防我勾引主公，头脑糊涂的还是以为你给我做好事呢。”

    “你也知道自己在勾引人。”长谷部抱起肩膀说，“整天穿着开裆裤，妖妖调调在院里晃，成什么体统。我是出了针，出了线，出了劳力，还要被你咬一口，被你咬了传上疯狗病，那可真晦气，狂犬针可不便宜。”

    “少来。”清光说，“你们这群黑心疯狗也只好受你们那主子的气，在我面前就充起大爷，拿体统礼教打起人来了。你们无非就是仗着这院墙高，挨了你们的咬不好往外说。现在我□□里的事儿还要让狗来管，这院里越来越有话说了！”

    他说着就将汉宫绸绔摔到地上。

    “你看。”长谷部说，“我不小心洗到了你的衣服，你还抱怨，谁会自找晦气洗贴身的东西，你说说？”

    “不小心？”清光嚷道：“我看你小心得很，昨天我刚刚将这条裤子收回来，你那贼眼就溜溜地往我这边看，你无非就是补我的□□，显你的礼教，迎合上头。仗着审神者撑腰，就皇帝爷老大你老二了，你就是个吸脓舔痔的屁精，还能算什么东西！审神者看不上你，你连屁都不是。”

    长谷部也生了气，两人同时将翅膀弹开，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国广离他们两个远了些。清光的四片翅膀是黑的，长谷部的两片翅膀是白的还返着一点淡淡的金。

    “清光，”和泉守兼定见清光要吃亏，帮腔道：“他媚上压下也难怪，毕竟天使都不会洗白贴身的东西，和他们那个神一样，身边的东西黑了就一扔，没想过他们。你瞧瞧，这算什么事，咱们可是回去吧，人家可是天使族放出来的犯官之后，别的不会，屁精的招数是精通的，搞不好之后人家会因为舔痔疮舔得好，把他召回去当个四翼的权天使呢，那样也算出人头地了。”

    “真那样就好了。”清光抱起肩膀说，“别碍了我的眼就行。他爱当什么当什么，咱这里是粪坑，容不下天使界派来的干净东西，他要真回去，我高高兴兴叠些金银锞子烧了送他。偏巧他好死不死，走又不走，观察任务完了，死皮赖脸住这儿，他还真把自己当拯救世人，宣讲礼教的天使呀，这里不缺讲善书的，也不缺多事的老货。依我看，他当年被从天上扔下来的时候，脑袋肯定碰到那把压切的刀刃上了。”

    别的还好，一听‘压切’和‘犯官之后’，那正是扎到了长谷部心尖上。他眼前一黑，说：“你们犯不着用这么毒辣的话骂我，我的本体又不是什么一条鱼换一箱的廉价货，脸皮可没赝品和次品们那么厚。清光你是什么德行你自己清楚，你自己照照镜子再来骂我。现在无非就是像鹤丸说的那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罢了，我好心给你补衣服，平白无故地挨顿骂，这是何苦来”

    在他身子倒地之前大俱利伽罗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他。清光和和泉守兼定各自退了一步。这时候平野前田跑到院里，见长谷部昏倒在大俱利伽罗怀里便飞身上去，一边一个地哭：

    “长谷部哥哥怎么啦？”

    “谁让他昏过去的？他怎么不把自己也碎了呢？”

    短刀付丧神成型年代比较晚，长谷部成型后一百年，平野和前田才正式成型，所以他们应该叫长谷部一声哥哥，这也不算什么。他们长得本来就有些相似，走出去的时候经常会被人认为是父子兄弟的关系。两个短刀只顾抱着长谷部哭，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大俱利伽罗终于发火了：

    “等他死了你们再来哭丧！这会他还没死，想给他当孝子贤孙替他咬人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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