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3.第一百零三章

    辉的手稿第一百零三部分

    还能怎样？

    战争和灾难毁掉了人类的大部分书籍。魔军在登陆之后第一时间的任务就是洗劫各个大国的国家图书馆和有名的大学图书馆，他们将书运走，房子一把火烧掉。现在人类的书都在魔族和精灵手里，而他们又没兴趣看这些书，更没兴趣修改它们的内容，只是按照惯例保养它们而已。能够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很好了。

    我去学历史的想法，是我在中学毕业的时候就想好的，基本上它不能叫做志愿。对我来说历史和法术都是选修的东西，料理和料理史才是主要的课程。

    三日月对我说最好还是学料理，将来若是回到复兴市，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手艺开一家小食店，人类会有一个从二十万增加到一百余万的复兴时期，这个复兴时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的小食店足够积攒相当的经验和信息了——信息是一个精灵在神域获得他人尊敬的凭证，精灵喜欢知道东西多，聊天有话题的成员。同样，精灵也比较喜欢能够做出美味料理的成员。

    在复兴时期之后的数年内，失忆症会再度传播，那时候才是人类真正衰落的开始。毕竟魔军可不是闹上一通就走人的种族。但是听到他的话之后我也不太想去开什么小食店，我不想离开他，哪怕是跟他一起去神域过着相对乏味的生活——那没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没有称王称霸的想法了，前世的那些志向早已经像是雨水，像是眼泪，落在地上，流进河渠，消失了。

    这样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事情定下来了，司马穆之给我们浏览证，允许我们以最低价位使用图书馆里的复印机和纸张，又给了我们两个墨盒，笔记本和复印纸。

    白米饭配火腿，蒜蓉黄瓜和萝卜汤真是十分香甜，因为我也饿了。司马穆之见我将萝卜汤浇在饭上就说：

    “义辉，你真会吃，我们老家的这种萝卜汁多，炒菜的时候不用加水，出汁拌白米饭最下饭了。”

    “穷人最会吃。”我说，“而且吃饭最香。”

    “你说得太对了，”司马穆之咧嘴笑着说，“我当年上中学的时候很穷，每个星期，想要开荤的时候，就在校门口花一角钱买碗面，哎呀，那面成本只有几分钱，就是一碗份量小小的清汤白面，卧个椒盐鸡蛋，加点菜场卖剩的蔫青菜叶，滴上一滴芝麻油。要是出钱多一点，浇头里加点小鱼，香肠，紫菜，花生，蜈蚣肉片什么的，就算大荤。闻到油香，三口两口就吃到肚子里，品不出是什么味道。”

    “那面三口吃得下么？”邯郸男说，“只怕不是分量小。”

    这意思，是说司马穆之嘴大。司马穆之就反击道：“哪里像你呀，嘴巴和苍蝇嘴一样一点点，吃什么合适呀？别说，吃那面也很合适，挑起一根面用嘴一吸，面条吸进去了，浇头进不去，留在嘴外面了。”

    三日月忍着笑对我眨眨眼，他给我讲过魔族的人大都擅长奚落人。

    自我从司马穆之那里回来之后，三日月像是一直有话要说。可是见到我之后他又是不想要对我说那样的话似的。他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我可以不用出战，安心地在我的神域整理那些书。现在我的生活也规律了，周一，周三和周五学做料理，周二，周四和周六看电视课程，整理史书。

    因为神域里也存有历史资料，而且为数不少，尽管不是同样的书。

    在整理那些史书的间隙，我会抬起头看看我的神域，安安静静，只有花，夕阳，洒满霞光与阳光的静谧街道，海水和有蚕桑的树林在陪伴我。偶尔天空会飞过一群鸽子。

    神域并不会遵循自然规律和物理定律，因为它是以灵力和记忆装饰的个人空间，自然是越优美越好，别人的神域里有浮现在半空的山岛，有飞船，有惊险的宇宙星空，有华丽旖旎的宫殿，有喧闹来往的市场，有进行着永恒战争的城市和大陆，宇宙这样大，每个精灵都可以将自己的神域无限扩大，放进自己喜欢的生物，物品和风景，甚至自己创造自己的眷属种族，只要力量足够就可以。

    而我却觉得书与夕阳是优美的东西，当然我也不是刻意地说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喜欢静谧布局的人不止我一个。石切丸他们的神域同样安静，他们那里有竹林，马棚，枫叶，稻田，葡萄架和书——人类在有生之年根本无法看完的书。

    除了我之外本丸里大部分人都对这些历史书不甚关心，我也不用去打扰他们。鲇尾和骨喰推说自己失忆，有些东西记不清。其实许多东西我也记不清，我最多只记得前世颠沛流离的一段日子，和那之后我多方奔走，为了重振足利家的事情。

    三日月出战之后会来到我的神域等我，我结束工作之后就跑下楼去找他。

    我用于整理书籍的楼，是来源于我小时候在玩具店看到的一个娃娃屋：外面是一个城堡式的庞然大物，拆开之后就可以看到贴着精美的壁纸的房间，楼梯还有吊灯。楼梯侧面的墙上还挂有穿着撑开的伞样长裙的贵妇画像。楼下客厅里有吊灯，每个房间里都有通了电就能放亮的小灯，门口有信箱和地毯。桌子上摆满小小的瓶子，指节大的小玻璃瓶和小花。床只有课本的一半不到，然而却蒙着绣花的床单，单人沙发只有火柴盒大小，同样是精雕细刻，书架空空荡荡，但是这一点完全可以被忽略。同样，娃娃屋的价格也高得吓人——梦踪仙屋产的奢侈玩具，只有那些开着名车，戴着金表，西装革履的精英，才能给他们的娇娇女付钱不眨眼地买这种东西。

    我从来没有想过拥有它，但我有了自己的神域，它却在某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跟来了，变大了多倍，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房子，书架上也磊满了书，楼下的花园里开满了桃花和苹果花，粉白相间，十分热闹。至今想起这座楼的出现，还是出于我的一个念头：我在某一天对三日月提起过那个梦踪仙屋生产的娃娃屋，当时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当时在想，如果这个娃娃屋是真的该多好，那样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那时候他只是笑笑，也没多说什么。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它就真的出现在了我的神域里。

    他过来的时候不上楼，像是一只小猫，安静地蜷在门口的地毯上等着我，仿佛是不敢坐在凳子上或沙发上一样。直到我下楼为止，有时候他和鹤丸一起过来，鹤丸一来，便四处收拾，收拾完了就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或者直接在卧室里睡一觉，鹤丸不像他，手是闲不住的。而现在的他，却觉得在卧室里或沙发上睡觉是一种罪恶，可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们瞬间移动回本丸，有时候我们也会选择在本丸外面的街口出现。傍晚回来的第一件事无非就是安静地坐在房顶看太阳沉入暮霭，不用多说什么。

    三日月真正对我说出心里话的时候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之所以他说出来，是因为我已经复印完了本丸里被烧掉的那些书，并且补习了一些浅显的东亚地区的历史，从中国各个朝代到开始学习细节。那天刚好是星期日，他洗完衣服，回到卧室里，对我说话：

    “义辉公，”他说，“我们谈一下您现在要学的科目，好吗？以前我并不敢与您谈关于学习的问题，因为我知道下属不应该对主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何况是批评！可是那些生活在《资治通鉴》和《二十四史》上的贤者，不是无时无刻地向他们的主公发出谏言吗？尽管他们会为自己的声音而付出代价，付出被主人所严厉惩罚的代价。唉，在这一段日子里，我无时无刻地生活在矛盾与痛苦之中，一方面是出于对您的忠诚与爱，我不想要过多地干涉您的事务，何况历史上的贤者都是经过史官美化或丑化的，史官的立场决定了他们的形象！我不相信历史，我不相信过去，也不相信自己曾经存在过。一方面，我又下决心将《通鉴》作为活下去的依据之一了，如果我不履行依据，我能知道我是按照什么而活的吗？为了您，我也必须活下去。如果您乐意，请听一下我的谏言，如果您不乐意，也请不要对我做出太严厉的惩罚，那样会使我伤心甚至心碎，尽管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是我依然对承受心碎而死的结果感到恐惧，请您宽恕我。”

    “天啊，”我说，“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相处了这样长的时间，难道您依然用痛苦的目光打量我吗？难道您依然无法判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尽管说，无论什么样的话语，都可以对我说，您向我倾诉的秘密，我必然会严密保守，您告诉我的话，我也会判断其中的道理，之后去做，只是请您不要不直接说吧，否则我还会以为您要伤害我呢！”

    他停顿了一下，说：“倘若我愿意”

    “愿意什么？”我紧跟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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