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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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双手抱住自己，脚下退开一步，惊问：“你想干嘛？”
顾益诚先前被吴桐的那声短促的尖叫唤住了脚步，现在回转身看见她的动作就愣了愣，片刻明白什么似的“哼”地冷笑，懒懒说道：“没空睡你，帮我泡杯咖啡。”接着转身走入浴室。
望着关上的浴室门，吴桐放下双手，拍拍惊魂未定的脸，松了口气。这人怎么说话的，难道有空就得给你睡？导演都没要潜凭什么给你潜，又不是你助理。
烧水，酒店备有速溶咖啡，吴桐简单冲泡了杯热咖啡，刚准备妥当，顾益诚冲完澡走出浴室，身上只穿件浴衣，胸膛若隐若现。吴桐把眼神定了定，把视线规规矩矩地移去他的脸上。他的神色好了许多，整个人似清醒过来。吴桐把杯子摆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再退开两步，说：“小心咖啡烫嘴，那您辛苦了，晚安。”说着就要离开。
“明天开机？”顾益诚突然说道，嗓音清爽很多，不似先前那么沙哑。
“是的。”吴桐点头。
“我还没看过剧本。”
“啊？”吴桐将信将疑地望住他道，“我记得，我有给您发过电子版本。”
“没看过。”顾益诚把身体陷入沙发，拿起咖啡放到嘴边吹一吹，“没空。”
“什么？！”断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吴桐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再搂一眼时间，4:00 a！要知道早晨6点必须起床，6点半集合赶往拍摄现场，就是说，他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做准备工作，但他竟然连剧本还半点没看过。“那那”吴桐慌了神。
“那你就先给我介绍剧本，再给我介绍明天的具体安排，”他轻轻抿口咖啡，“好难喝！”
放下杯子，顾益诚整个人打横倒在沙发里。“帮我把明天的几场戏做个记号，我的台词划出来。”
“可是，”吴桐本能地就要拒绝，他这样自说自话的要求是把她当什么呢？“可是益诚老师，您为什么不带个助理来呢？”他得明白，她吴桐并不是他顾益诚的助理啊。
他在沙发上眼睛半瞌，不为所动。“叫我益诚，我讨厌老师，也讨厌助理。”
吴桐沉默。可她是助理，导演的助理。
“如果明天我没准备好，导演会生气吗？”
吴桐感到一阵晕眩，这个顾益诚！
“开始吧。”他催道。
吴桐走上前，拿起厚厚的剧本，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好累，又困又乏，又气愤。吴桐揉一揉眼睛，捏一捏眉心。只能妥协。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过去，天边亮起鱼肚白。手机闹铃一劲儿响不停。
吴桐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吵死了，关掉！”极度不满的男性嗓音传来，吴桐吓一跳，转头看见旁边沙发上横躺着的人，才记起，自己是累极打盹儿，在此地睡着了，总共也就盹了20分钟。
吴桐揉一揉酸胀的眼睛，把膝上的剧本资料递过去：“喏，做好记号了。”
对方并不伸手来接，只是皱着眉做梦似的望着她。吴桐只好起身，把剧本放下。浑身无力地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不满的男音再度响起。
吴桐连气愤的力气都使不上了，只在门口停下片刻，转身道：“洗漱，吃饭。”果然，人要是累坏了，是不想多说哪怕一个字的。再说，没时间废话了，半小时后出发去片场，吴桐也不等后方的人回应，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沙发上的人看着门被“嘭”地关上，怔怔地半天没有动弹。修长的身躯懒懒地躺在沙发里，此刻，似乎连做个表情对此人来说都是件麻烦事。但他并不是懒得连情绪也没有的，如果现在有个镜头给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摄一个大特写，观众就会发现，那对齐整的长眉微微皱起，微眯的双眸中分明注着不满，烦躁，甚至恼火的情绪。
＊＊＊
7点半左右，摄制人员来到片场，开机。
虽然累得够呛，但想到神圣的开机仪式c伟大的电影摄制c自个儿的梦想之旅即将开启，吴桐的精神就亢奋不已，加上出发前连灌了两杯速溶咖啡，背包里还装了一壶，随时拿出来喝一口，效果显著，使得黑眼圈上两只眼睛晶晶发亮。
摄影机上的红盖头被掀起，大伙儿挤作一堆拍张照。好了，开机仪式完毕。
“怎么？不是会烧香啊c拜拜啊之类的吗？”吴桐十分不解地问身旁的生活制片，老刘。
“咱导演不兴这一套。”老刘摇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与担忧的神色。
“那不是规矩吗？难道不是？”吴桐继续追问，开机仪式如果就这样结束，总好像根本没有开机似的，与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符嘛！
“唉，要倒楣的啊。”老刘再摇摇头，忽地醒悟似地拿手’啪啪’地拍嘴，“呸呸，瞧我瞎说，呸呸”
各路人马散开，为第一场戏着手准备，铺轨道，打灯光，演员走位，导演说戏，所有人各就各位，立刻以最高的效率投入到工作中去。吴桐这时却无所事事起来，并无工作分配。她却也不让自己闲着，眼睛骨碌碌地打转，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观察各个部门的工作情况，看看哪儿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好去插上一脚——哦不，好去提供一点儿帮助，然而一圈看下来，大伙儿的工作有条不紊，录音组也好，灯光组也好，摄影组也好，虽然忙忙碌碌却都井井有条，且全是孔武有力的男性，嘴里嚷着只在纸上看过的术语c设备名称，显然没有自己插足的余地。
丁辉呢？
吴桐忽然意识到，这一个早上似乎都没见着丁辉，这个现场编剧难道不应该在现场呆着吗？吴桐满场跑一圈，仍然没有找见丁辉，纳闷极了，瞥见正往场内搬运矿泉水的老刘，就赶紧凑过去。
“老刘老师，看见丁——”舌头打个顿，改口，“——现场编剧了吗？”
“现场编剧？”老刘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嗯，昨天来的现场编剧，叫丁辉。”吴桐点点头，解释，“您不知道？”
“哦，哦，”老刘恍然大悟，“你说昨天来的小伙子啊，主任说他是作家来着，写这个电影的小说的。”
“嗯，是他。”
“主任说不用管他来不来，他不到现场来最好，来了可能有麻烦呢，你想呀，写好的剧本要是老改，那还不折腾死人。”
“咦？那不是他的职责吗？来协助导演完善剧本什么的。”
“嗯，这中间好像有点复杂，我拿到的名单里本来也没有现场编剧，说他是突然提出要求来现场的，大概还是不放心这部戏。据说导演当初找他要改编权找了不下十次，作者不愿意把小说拍成电影，咱导演费了不少功夫要到的版权呐。主任说他过来做现场编剧也不跟咱要酬劳，差旅住宿费都是他自个儿掏腰包，反正是打定主意看住这部戏了，万一拍得不顺他的心意，还不知会有什么麻烦呐。”
老刘边说边指挥着俩小伙把矿泉水放这儿，把饮水机放那儿作为生活制片的老刘就跟剧组的大管家似的，照料大伙儿的吃喝拉撒行。在这圈子做了大半辈子，他与很多圈内人都相熟，制片主任与他也是旧识，要问内幕找他问八九不离十。
“那——”吴桐还想打听打听，却被远处传来的导演的叫唤声给打断。
“吴桐？吴桐？”
“哎，来了导演！”吴桐急忙应声，飞奔而去。
“看见男一号了吗？顾益诚，顾益诚在哪儿？”
“哦，他在——他前面好像说去车上歇会儿。”吴桐刚刹住脚，立马又转身急走，“我这就去叫他。”
走出片场，吴桐往路旁停车的树荫下跑去，来到一辆黑色保姆车前，拉开车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益诚老师，益诚老师，导演叫呢，赶紧过去。”
车内，顾益诚正埋头读剧本，听见吴桐一迭连声地叫唤，却不立即下车，反而跟她招手：“你上来。”
“啊？”吴桐急急摇头，“不了不了，我不累，我们赶紧过去吧。”
顾益诚却像故意跟人做对似地放下剧本，把身体往后仰倒在椅子里，说：“不是问你累不累。你看过小说吧？”
“小说？什么呀？”急死人，吴桐的双脚像是踩在油锅上，左右换着直要跳起来。
“电影的原作，你看过？”顾益诚继续问道，“我记得昨晚你说，那个杀人犯挺特别。”
“哦，是啊，你说那个反角啊，他杀人的手段很残酷，杀人理由却又可怜得很，那人表面还是个极其有魅力的人。嗯嗯，这部小说很棒，我很喜欢这个故事。益诚老师，我们走吧！”
“确实挺有意思。我把剧本大略看了一遍。”
“好的，好的，益诚老师，导演等急了。”吴桐催促，额际几乎急出细汗。
“不着急，今天不一定拍得了。”顾益诚说着总算坐起身子，慢悠悠地下了车，跟在吴桐身后往片场走去。
＊＊＊
果然，这一天没拍成戏。
顾益诚见到导演就说：“我对男二号的戏更感兴趣，我打算换角色。”
导演惊诧得没能及时答上话来。
“吴桐也说杀人犯这个人物更有意思，是不是，吴桐？”
“啊？”吴桐的头盖骨仿佛被锤子砸中，随着导演不可置信的c带着愤怒的视线盯过来，吴桐的头盖骨碎成粉末。
“我演杀人犯，片酬重新谈也可以，给剧组造成的损失我负责。”
片场内不知何时已静得连跟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刑警的戏份虽然多，但是没有挑战性，你们让男二号做主角演刑警也行，这方面我没问题。”顾益诚又说。
“你没问题我有问题！”导演终于缓过神，’嘭’一声踢中脚边的道具，“操！”
“对不住，导演，我只想演这个杀人犯，别的不演，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另找别人。”顾益诚双手插兜，根本不管片场内所有人杀人似的眼神，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口咬定非换角色演不可。
“收工！”随着导演暴怒的一声吼，这天的工作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回到宾馆，导演把吴桐单独叫进房间，一张脸乌云罩面，几乎随时能电闪雷鸣，惹来狂风下起暴雨。吴桐心惊肉跳，本能地缩缩身子。
“昨晚叫你接应她，你都做什么了？”这男人嗓子里蹦出的声音也染上硝烟。
“我，我一宿没睡，他叫我给他介绍剧本，帮他整理他的戏份，我就c我就帮他做了。”吴桐只觉得周身缺氧，舌头直打哆嗦，又觉得委屈又觉得害怕。
毫无疑问，导演已经气疯了，拍摄周期本就十分紧张，如今开了机却拍不成戏，竟被演员这样威胁，这样胡闹，他气极是人之常情，可问题是，吴桐这个本来无足轻重的人物却被生生卷入这场暴风雨中，吴桐痛苦地感到，她的将将开始的梦想之旅恐怕会到此为止了。
“你是不是太闲了？还是你觉得做导演助理不够有意思，更愿意给他做助理？”
“不是的不是的，我本来也不愿意，但他说他还没看过剧本，都不知道我们要拍什么，我就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
“你也觉得杀人犯这个角色更好？”导演用犹如火烧的嗓音缓缓说道。
“我，我”该如何解释为好？“我没说杀人犯更好，我是说，是说到故事里这个人物的时候，认为这个反面角色刻画得很有深度，有较为复杂的人性，我c我昨天晚上昏头昏脑的，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也不知道他会临时变卦要求换角色，对不起，导演！”
导演摇摇头，用手使劲儿搓下巴上的胡渣，眼神飘忽不定。他在思考各种可能性与解决方案，他当然明白一味的愤怒和指责只会浪费时间，而现在，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时间。
“联系他的经纪人，今天务必过来解决问题！”导演的视线杀过来，吩咐道。
“好的，好的！”吴桐连连点头。
顾益诚的经纪人在另一个城市，搭最早一般飞机过来最快也得晚间才到。
吴桐与导演汇报完毕，导演就急匆匆离开宾馆去了哪里。他神色凝重，心情坏透了，看得出来他要解决的问题恐怕不仅仅是换个演员这样简单。吴桐咬着嘴巴看他匆忙离去的身影，心情也跌入深深泥潭。
顾益诚！想到这个名字，吴桐不由攥起拳头，牙齿越咬越紧，几乎咯咯作响。她一阵旋风似地卷至顾益诚的房间门前，“咚咚咚”猛敲房门。
门从里头拉开，顾益诚一脸淡定地看着门外风雨欲来的脸，侧过身，让吴桐进屋。
吴桐也不客气，径直走入屋内，杵在小小会客厅中央，看着顾益诚关了门慢慢踱回沙发，坐下。
“你想换角色演是因为我说的话吗？”吴桐尖着嗓子问。
顾益诚只是皱皱眉，不答话。
“杀人犯是反面角色，而且是第二男主角，你是怎么想的，难道演员不都争着演头号主角的吗？刑警有什么不好？刑警正义，耐心，又有智慧，懂得怎么与罪犯周旋，以身犯险，他才是故事的主角啊，你怎么就不想演呢？”
“是嘛，原来刑警也这么有魅力。”顾益诚扬扬眉，嘴角竟然勾出一丝笑意，“你怎么不早说？”
“啊？难道，”吴桐心头猛跳，“难道你愿意改变主意？还演刑警？”
“呜”顾益诚在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仿佛真的因吴桐的话动摇了。
吴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补充道：“你看故事的主线都是围绕刑警展开的，他如何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如何注意到杀人嫌疑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引诱杀人犯露出本来面目，最后把杀人犯逼入死角束手就擒，你看刑警才是主心骨，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啊！”
“嗯，是哦。”顾益诚点点头。
“那，那你还演刑警吧？”吴桐上前一步，弯腰凑近沙发里的顾益诚，以十分渴望与祈求的眼神盯视对方的眼睛。
“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亮吗？”顾益诚却说。
“什么？”
“一夜没睡，你的眼睛还能这么亮，有什么秘方吗？还是回光返照？”
“顾益诚！”见他这样岔开话题，一幅轻描淡写的模样，吴桐感到恼火极了，然而一瞬间理智回来，直起腰急忙改口，“益诚老师，您演刑警非常合适的。”
“是嘛。”顾益诚说，“你看过我几部戏？”
“几部？”吴桐回想，下意识地数数手指。
没等她回答，顾益诚继续道：“出道以来我还没演过反面角色。刑警，医生，总裁，富二代，高智商，有权有势，天之骄子，尽是这些角色。我只能演这些？”
“你演得很好啊，很多女孩子喜欢啊！”
“我就不能演点儿别的？”
“别的不是不可以，但为什么非得是变态杀人犯呢？这个不行的，你不能演，你演不好的。”
“我演不好？”
“啊？”吴桐愣住片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哦，我是说，我是说你不适合演。”
“你认为我想换角色是因为你？”
他的脸色已经倏忽改变，淡定的神色被怒意取代，眼神里分明还带上轻蔑。
吴桐被他这样的神色封住了口舌。
“你以为你是谁？两句话就能让我放弃主角演配角？两句话又再让我改变决定？”
“不”那轻蔑的神色直刺得吴桐头皮发麻，心头火烧。
“你可真了不起，”顾益诚继续说着，“一个助理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从小到大，吴桐还从未被人以这样鄙夷的神色c这样轻蔑的口吻对待过，她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冰水，自尊心被狠狠踩伤。
“是，我一个小小的助理得罪你了？”吴桐忍不住扯起嗓门，“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在大家面前说什么我也觉得你演罪犯更好，那我现在觉得你演警察更好你怎么就不演呢？是，我是谁啊，我不过是个小助理，但小助理也是份正当工作，我自认做得很认真，我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可是也许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可能丢掉这份工作。而你呢？大明星了不起吗？大明星就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吗？作为演员，都快开机了连剧本都没看过，连自己要演什么都不知道，等大家都准备好了你却说要换角色，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吗？你这样还算个称职的演员吗？你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一气说完，吴桐简直呼吸不上来，这房间再呆不下去，她旋风似地卷出屋子，’嘭’一声甩上身后的门，把沙发上那张已然变得可怕的脸孔关在了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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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益诚先前被吴桐的那声短促的尖叫唤住了脚步，现在回转身看见她的动作就愣了愣，片刻明白什么似的“哼”地冷笑，懒懒说道：“没空睡你，帮我泡杯咖啡。”接着转身走入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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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吴桐点头。
“我还没看过剧本。”
“啊？”吴桐将信将疑地望住他道，“我记得，我有给您发过电子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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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断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吴桐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再搂一眼时间，4:00 a！要知道早晨6点必须起床，6点半集合赶往拍摄现场，就是说，他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做准备工作，但他竟然连剧本还半点没看过。“那那”吴桐慌了神。
“那你就先给我介绍剧本，再给我介绍明天的具体安排，”他轻轻抿口咖啡，“好难喝！”
放下杯子，顾益诚整个人打横倒在沙发里。“帮我把明天的几场戏做个记号，我的台词划出来。”
“可是，”吴桐本能地就要拒绝，他这样自说自话的要求是把她当什么呢？“可是益诚老师，您为什么不带个助理来呢？”他得明白，她吴桐并不是他顾益诚的助理啊。
他在沙发上眼睛半瞌，不为所动。“叫我益诚，我讨厌老师，也讨厌助理。”
吴桐沉默。可她是助理，导演的助理。
“如果明天我没准备好，导演会生气吗？”
吴桐感到一阵晕眩，这个顾益诚！
“开始吧。”他催道。
吴桐走上前，拿起厚厚的剧本，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好累，又困又乏，又气愤。吴桐揉一揉眼睛，捏一捏眉心。只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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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过去，天边亮起鱼肚白。手机闹铃一劲儿响不停。
吴桐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吵死了，关掉！”极度不满的男性嗓音传来，吴桐吓一跳，转头看见旁边沙发上横躺着的人，才记起，自己是累极打盹儿，在此地睡着了，总共也就盹了20分钟。
吴桐揉一揉酸胀的眼睛，把膝上的剧本资料递过去：“喏，做好记号了。”
对方并不伸手来接，只是皱着眉做梦似的望着她。吴桐只好起身，把剧本放下。浑身无力地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不满的男音再度响起。
吴桐连气愤的力气都使不上了，只在门口停下片刻，转身道：“洗漱，吃饭。”果然，人要是累坏了，是不想多说哪怕一个字的。再说，没时间废话了，半小时后出发去片场，吴桐也不等后方的人回应，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沙发上的人看着门被“嘭”地关上，怔怔地半天没有动弹。修长的身躯懒懒地躺在沙发里，此刻，似乎连做个表情对此人来说都是件麻烦事。但他并不是懒得连情绪也没有的，如果现在有个镜头给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摄一个大特写，观众就会发现，那对齐整的长眉微微皱起，微眯的双眸中分明注着不满，烦躁，甚至恼火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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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点半左右，摄制人员来到片场，开机。
虽然累得够呛，但想到神圣的开机仪式c伟大的电影摄制c自个儿的梦想之旅即将开启，吴桐的精神就亢奋不已，加上出发前连灌了两杯速溶咖啡，背包里还装了一壶，随时拿出来喝一口，效果显著，使得黑眼圈上两只眼睛晶晶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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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是会烧香啊c拜拜啊之类的吗？”吴桐十分不解地问身旁的生活制片，老刘。
“咱导演不兴这一套。”老刘摇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与担忧的神色。
“那不是规矩吗？难道不是？”吴桐继续追问，开机仪式如果就这样结束，总好像根本没有开机似的，与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符嘛！
“唉，要倒楣的啊。”老刘再摇摇头，忽地醒悟似地拿手’啪啪’地拍嘴，“呸呸，瞧我瞎说，呸呸”
各路人马散开，为第一场戏着手准备，铺轨道，打灯光，演员走位，导演说戏，所有人各就各位，立刻以最高的效率投入到工作中去。吴桐这时却无所事事起来，并无工作分配。她却也不让自己闲着，眼睛骨碌碌地打转，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观察各个部门的工作情况，看看哪儿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好去插上一脚——哦不，好去提供一点儿帮助，然而一圈看下来，大伙儿的工作有条不紊，录音组也好，灯光组也好，摄影组也好，虽然忙忙碌碌却都井井有条，且全是孔武有力的男性，嘴里嚷着只在纸上看过的术语c设备名称，显然没有自己插足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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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忽然意识到，这一个早上似乎都没见着丁辉，这个现场编剧难道不应该在现场呆着吗？吴桐满场跑一圈，仍然没有找见丁辉，纳闷极了，瞥见正往场内搬运矿泉水的老刘，就赶紧凑过去。
“老刘老师，看见丁——”舌头打个顿，改口，“——现场编剧了吗？”
“现场编剧？”老刘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嗯，昨天来的现场编剧，叫丁辉。”吴桐点点头，解释，“您不知道？”
“哦，哦，”老刘恍然大悟，“你说昨天来的小伙子啊，主任说他是作家来着，写这个电影的小说的。”
“嗯，是他。”
“主任说不用管他来不来，他不到现场来最好，来了可能有麻烦呢，你想呀，写好的剧本要是老改，那还不折腾死人。”
“咦？那不是他的职责吗？来协助导演完善剧本什么的。”
“嗯，这中间好像有点复杂，我拿到的名单里本来也没有现场编剧，说他是突然提出要求来现场的，大概还是不放心这部戏。据说导演当初找他要改编权找了不下十次，作者不愿意把小说拍成电影，咱导演费了不少功夫要到的版权呐。主任说他过来做现场编剧也不跟咱要酬劳，差旅住宿费都是他自个儿掏腰包，反正是打定主意看住这部戏了，万一拍得不顺他的心意，还不知会有什么麻烦呐。”
老刘边说边指挥着俩小伙把矿泉水放这儿，把饮水机放那儿作为生活制片的老刘就跟剧组的大管家似的，照料大伙儿的吃喝拉撒行。在这圈子做了大半辈子，他与很多圈内人都相熟，制片主任与他也是旧识，要问内幕找他问八九不离十。
“那——”吴桐还想打听打听，却被远处传来的导演的叫唤声给打断。
“吴桐？吴桐？”
“哎，来了导演！”吴桐急忙应声，飞奔而去。
“看见男一号了吗？顾益诚，顾益诚在哪儿？”
“哦，他在——他前面好像说去车上歇会儿。”吴桐刚刹住脚，立马又转身急走，“我这就去叫他。”
走出片场，吴桐往路旁停车的树荫下跑去，来到一辆黑色保姆车前，拉开车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益诚老师，益诚老师，导演叫呢，赶紧过去。”
车内，顾益诚正埋头读剧本，听见吴桐一迭连声地叫唤，却不立即下车，反而跟她招手：“你上来。”
“啊？”吴桐急急摇头，“不了不了，我不累，我们赶紧过去吧。”
顾益诚却像故意跟人做对似地放下剧本，把身体往后仰倒在椅子里，说：“不是问你累不累。你看过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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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啊，你说那个反角啊，他杀人的手段很残酷，杀人理由却又可怜得很，那人表面还是个极其有魅力的人。嗯嗯，这部小说很棒，我很喜欢这个故事。益诚老师，我们走吧！”
“确实挺有意思。我把剧本大略看了一遍。”
“好的，好的，益诚老师，导演等急了。”吴桐催促，额际几乎急出细汗。
“不着急，今天不一定拍得了。”顾益诚说着总算坐起身子，慢悠悠地下了车，跟在吴桐身后往片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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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一天没拍成戏。
顾益诚见到导演就说：“我对男二号的戏更感兴趣，我打算换角色。”
导演惊诧得没能及时答上话来。
“吴桐也说杀人犯这个人物更有意思，是不是，吴桐？”
“啊？”吴桐的头盖骨仿佛被锤子砸中，随着导演不可置信的c带着愤怒的视线盯过来，吴桐的头盖骨碎成粉末。
“我演杀人犯，片酬重新谈也可以，给剧组造成的损失我负责。”
片场内不知何时已静得连跟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刑警的戏份虽然多，但是没有挑战性，你们让男二号做主角演刑警也行，这方面我没问题。”顾益诚又说。
“你没问题我有问题！”导演终于缓过神，’嘭’一声踢中脚边的道具，“操！”
“对不住，导演，我只想演这个杀人犯，别的不演，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另找别人。”顾益诚双手插兜，根本不管片场内所有人杀人似的眼神，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口咬定非换角色演不可。
“收工！”随着导演暴怒的一声吼，这天的工作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回到宾馆，导演把吴桐单独叫进房间，一张脸乌云罩面，几乎随时能电闪雷鸣，惹来狂风下起暴雨。吴桐心惊肉跳，本能地缩缩身子。
“昨晚叫你接应她，你都做什么了？”这男人嗓子里蹦出的声音也染上硝烟。
“我，我一宿没睡，他叫我给他介绍剧本，帮他整理他的戏份，我就c我就帮他做了。”吴桐只觉得周身缺氧，舌头直打哆嗦，又觉得委屈又觉得害怕。
毫无疑问，导演已经气疯了，拍摄周期本就十分紧张，如今开了机却拍不成戏，竟被演员这样威胁，这样胡闹，他气极是人之常情，可问题是，吴桐这个本来无足轻重的人物却被生生卷入这场暴风雨中，吴桐痛苦地感到，她的将将开始的梦想之旅恐怕会到此为止了。
“你是不是太闲了？还是你觉得做导演助理不够有意思，更愿意给他做助理？”
“不是的不是的，我本来也不愿意，但他说他还没看过剧本，都不知道我们要拍什么，我就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
“你也觉得杀人犯这个角色更好？”导演用犹如火烧的嗓音缓缓说道。
“我，我”该如何解释为好？“我没说杀人犯更好，我是说，是说到故事里这个人物的时候，认为这个反面角色刻画得很有深度，有较为复杂的人性，我c我昨天晚上昏头昏脑的，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也不知道他会临时变卦要求换角色，对不起，导演！”
导演摇摇头，用手使劲儿搓下巴上的胡渣，眼神飘忽不定。他在思考各种可能性与解决方案，他当然明白一味的愤怒和指责只会浪费时间，而现在，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时间。
“联系他的经纪人，今天务必过来解决问题！”导演的视线杀过来，吩咐道。
“好的，好的！”吴桐连连点头。
顾益诚的经纪人在另一个城市，搭最早一般飞机过来最快也得晚间才到。
吴桐与导演汇报完毕，导演就急匆匆离开宾馆去了哪里。他神色凝重，心情坏透了，看得出来他要解决的问题恐怕不仅仅是换个演员这样简单。吴桐咬着嘴巴看他匆忙离去的身影，心情也跌入深深泥潭。
顾益诚！想到这个名字，吴桐不由攥起拳头，牙齿越咬越紧，几乎咯咯作响。她一阵旋风似地卷至顾益诚的房间门前，“咚咚咚”猛敲房门。
门从里头拉开，顾益诚一脸淡定地看着门外风雨欲来的脸，侧过身，让吴桐进屋。
吴桐也不客气，径直走入屋内，杵在小小会客厅中央，看着顾益诚关了门慢慢踱回沙发，坐下。
“你想换角色演是因为我说的话吗？”吴桐尖着嗓子问。
顾益诚只是皱皱眉，不答话。
“杀人犯是反面角色，而且是第二男主角，你是怎么想的，难道演员不都争着演头号主角的吗？刑警有什么不好？刑警正义，耐心，又有智慧，懂得怎么与罪犯周旋，以身犯险，他才是故事的主角啊，你怎么就不想演呢？”
“是嘛，原来刑警也这么有魅力。”顾益诚扬扬眉，嘴角竟然勾出一丝笑意，“你怎么不早说？”
“啊？难道，”吴桐心头猛跳，“难道你愿意改变主意？还演刑警？”
“呜”顾益诚在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仿佛真的因吴桐的话动摇了。
吴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补充道：“你看故事的主线都是围绕刑警展开的，他如何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如何注意到杀人嫌疑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引诱杀人犯露出本来面目，最后把杀人犯逼入死角束手就擒，你看刑警才是主心骨，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啊！”
“嗯，是哦。”顾益诚点点头。
“那，那你还演刑警吧？”吴桐上前一步，弯腰凑近沙发里的顾益诚，以十分渴望与祈求的眼神盯视对方的眼睛。
“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亮吗？”顾益诚却说。
“什么？”
“一夜没睡，你的眼睛还能这么亮，有什么秘方吗？还是回光返照？”
“顾益诚！”见他这样岔开话题，一幅轻描淡写的模样，吴桐感到恼火极了，然而一瞬间理智回来，直起腰急忙改口，“益诚老师，您演刑警非常合适的。”
“是嘛。”顾益诚说，“你看过我几部戏？”
“几部？”吴桐回想，下意识地数数手指。
没等她回答，顾益诚继续道：“出道以来我还没演过反面角色。刑警，医生，总裁，富二代，高智商，有权有势，天之骄子，尽是这些角色。我只能演这些？”
“你演得很好啊，很多女孩子喜欢啊！”
“我就不能演点儿别的？”
“别的不是不可以，但为什么非得是变态杀人犯呢？这个不行的，你不能演，你演不好的。”
“我演不好？”
“啊？”吴桐愣住片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哦，我是说，我是说你不适合演。”
“你认为我想换角色是因为你？”
他的脸色已经倏忽改变，淡定的神色被怒意取代，眼神里分明还带上轻蔑。
吴桐被他这样的神色封住了口舌。
“你以为你是谁？两句话就能让我放弃主角演配角？两句话又再让我改变决定？”
“不”那轻蔑的神色直刺得吴桐头皮发麻，心头火烧。
“你可真了不起，”顾益诚继续说着，“一个助理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从小到大，吴桐还从未被人以这样鄙夷的神色c这样轻蔑的口吻对待过，她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冰水，自尊心被狠狠踩伤。
“是，我一个小小的助理得罪你了？”吴桐忍不住扯起嗓门，“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在大家面前说什么我也觉得你演罪犯更好，那我现在觉得你演警察更好你怎么就不演呢？是，我是谁啊，我不过是个小助理，但小助理也是份正当工作，我自认做得很认真，我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可是也许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可能丢掉这份工作。而你呢？大明星了不起吗？大明星就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吗？作为演员，都快开机了连剧本都没看过，连自己要演什么都不知道，等大家都准备好了你却说要换角色，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吗？你这样还算个称职的演员吗？你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一气说完，吴桐简直呼吸不上来，这房间再呆不下去，她旋风似地卷出屋子，’嘭’一声甩上身后的门，把沙发上那张已然变得可怕的脸孔关在了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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