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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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又晕了,只是这次却是生生被吓晕的。

    那贾政死去已经有些时日了,眼下虽天气渐凉,然而这么多天下来尸身也不免开始腐坏,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气味,尤其他是被人一剑划破喉咙死的,乍一看上去竟仿佛尸首分离一般,委实吓人的很,一眼过去都叫人没勇气再瞧第二眼。

    “将你们家太太抬下去。”贾赦淡淡说道。

    冷眼看着那口棺椁,赦大老爷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虽然他跟贾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他不喜欢这个弟弟,打小就不喜欢,因为老太太实在太偏心,对贾政那是心肝肉的宠着,对他却从来冷冷淡淡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捧给贾政也就罢了,竟还总想将属于他这个长子的东西也全都扒拉去送给她的心肝肉,全然不在意他会不会难受,只生怕委屈了她心爱的次子。

    用老太太的话来说,他是长子,生来注定就能得到一切,而贾政只是因为出生在他的后头,便不论多么才华横溢聪慧过人,却注定与这一切皆失之交臂,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拼命,甚至将来分家连家产都分不到几分,这对身为次子的贾政实在太不公平了,是以她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更加心疼他,而他这个抢夺了一切的大哥,自然也该处处让着弟弟,因为这是他欠他的。

    就因为当年老太太的这些话,是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处处忍让着贾政,甚至连二房压在了大房头上他都不甚在意,对老太太各种偏心的行为更视而不见,只是心底的不满和怨愤却在与日俱增。

    直至后来王氏害死了他的长子和嫡妻,后来又多次算计祸害他们大房,甚至歹毒的想要他们大房断子绝孙贾赦心里的怨愤也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恨,恨王氏,恨老太太,也恨贾政。

    然而突如其来的,幼时嫉妒,少年时怨愤,青年c中年时憎恨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死了,贾赦却一时有些茫然了。

    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终究还是难以抑制的感到一丝悲伤,然而一想到这些年他们大房所遭受的那些不公和阴毒算计,他的心里却又感到有些痛快解气。

    果然,大老爷他就是个黑心肝烂肚肠人品烂到人神共愤的渣。

    贾赦嗤笑一声,不以为意的咧咧嘴。

    扭头见王熙凤挺着肚子脸色苍白捂着嘴隐隐作呕,一旁三春和薛宝钗姐妹几个还有贾环贾兰一边抹着泪珠儿,面上神情也难掩惊恐,便道:“你们都先回去歇歇,灵堂布置好了再叫你们,趁现在先将衣裳首饰都换换,屋子里该收起来的东西也都收拾收拾。”

    众人闻言自当遵从,各自在丫头c小厮的搀扶下匆匆离开。

    思及仿佛不曾见着贾宝玉,贾赦便问道:“宝玉哪里去了?”

    边上便有小厮答道:“宝二爷今儿一早便出去了,说是去冯江军府上赴宴。”

    贾赦闻言不禁皱眉,眼里流露出一抹不屑。

    自从贾政出发前往扬州之后,这贾宝玉便如同出了笼子的鸟儿一般,欢腾得很,日日去外头与那些个“知己好友”相聚,时常晚间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脂粉味儿。

    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外头是何等潇洒快活,所谓的“以文会友”“君子相交”什么的不过就是吃酒c看戏c听曲儿,或许有时还会去秦楼楚馆跟那些个名妓谈谈诗词歌赋人生抱负。

    这些东西都是大老爷他玩儿剩下的,那贾宝玉也就只能糊弄糊弄老太太和王氏,要他说,这个凤凰蛋比他这个荒唐浪荡的大老爷也不曾好到哪儿去,披着张干干净净的皮囊,抹着蜜的小嘴儿惯常说着爱花惜花,干的却尽是色胚子干的事儿,跟他那老子一样,虚伪!

    赦大老爷不屑的扯扯嘴角,踢了脚身边的小厮,说道:“赶紧的去将宝玉找回来,他老子都死了他竟还在外头风流快活,也不怕叫人戳断了脊梁骨!”

    说罢,贾赦又忙吩咐了下人出去采买东西,贾政去的太突然,家里什么都不曾准备,这下子阖府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

    待贾宝玉回来时,天都已经黑了,灵堂已布置完毕,外头白灯笼都挂上了,门前不时有车辆抵达,进进出出一片嘈杂。

    贾宝玉来到灵堂时已换了衣裳,只身上却还透露着浓重的酒气,还有丝隐隐约约的脂粉香气。

    小厮去到冯紫英家中却并未寻到人,问了冯家下人才得知冯紫英贾宝玉等人好似去了秦楼楚馆,然而究竟是去了哪家,那冯家下人也不清楚,是以小厮只得在那几家较为有名的楼子里挨个儿摸着找,跑得腿儿都细了一圈儿,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位宝二爷。

    却说这贾宝玉红着眼泪流满面冲进了灵堂,满脸悲痛欲绝,俨然一个大孝子,然而细看那两腿却还有些飘忽,一身浓重的酒气更冲得人直皱眉头,一瞧他这般模样,不少人心里头就嘀咕开了,暗骂荒唐。

    “老爷!”贾宝玉一见那棺椁,顿时心中大痛,扑上去便悲戚哀嚎一声,却哪想登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鼻而来,本就已吃了不少酒正有些难受的贾宝玉当即“哇”一声吐了,秽物全呕在了棺盖之上。

    众人愕然,皆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一时间,整个灵堂里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众人连忙捂着鼻子远远躲开,一些贾家的年长者更脸色铁青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荒谬c不孝。

    贾宝玉自己亦呆了,见众长辈皆气急败坏指责他批判他,一时面露惶然无措,下意识想要寻找依靠,却哪知一眼看去并不见老太太和王夫人。

    最疼宠他的两个人都不在,贾宝玉亦不知该求谁庇护,只得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挨骂,瑟缩着脑袋红着双眼,一脸怯懦。

    已是十来岁的少年人了,竟是没有丝毫男子气概。

    贾赦黑着脸说道:“赶紧下去洗漱一下,叫人弄碗醒酒汤灌下去再来!”说罢,又忙吩咐人清理那秽物。

    贾宝玉得了他的话如同抓住一个救命稻草般,忙不迭朝外头奔去。

    贾琏摇摇头,轻叹一声,“宝玉这是被养废了。”

    一个爷们儿家,风流不怕,纨绔亦不要紧,但若是连一点男子气概和血性都没有,那可真就是没救了。

    王熙凤闻言却冷笑一声,“该!以往我是不信那阴司报应,如今我却是信了,还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她不讨厌贾宝玉,甚至以前还挺喜爱的,但是要怪就怪他有个心肠歹毒贪得无厌的娘,还有那个心偏到咯吱窝儿的老太太!

    那两个毒妇一心为二房算计这算计那,如今贾政却死了,贾宝玉又烂泥扶不上墙,这算不算报应?该!真该!

    “大老爷,老太太醒了,正叫您过去呢。”一小厮上前来轻声说道。

    贾赦闻言便拜托贾珍贾蓉等人在此多照看些,遂匆匆前往老太太的院子。

    还在外头,便听王夫人在里头哭嚎:“老太太,老爷死得好冤啊!都是那林家害的!若非老爷好心送林家那几个小崽子回扬州,老爷也不会客死他乡,都是林家人害死了老爷!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可怜的宝玉宝玉还这般年幼便没了父亲,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老太太,您要给我们老爷报仇啊!那林家便是我们贾家的克星,先是害死了敏妹妹,如今又害死了我们老爷,他林家欠了我们贾家两条命,这笔血债不能就这样算了!”

    “政儿政儿我可怜的儿”贾母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无意识的呢喃着,听到王夫人的话,浑浊的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了深深的憎恨,恨不得咬碎了那一口牙,“林家该死的丧门星!赦儿?贾赦呢?为什么还不曾来!”

    贾赦这才踏进房里,“老太太叫我有何事?”

    贾母死死盯着他,眼里迸发出疯狂的神色,“你立即去扬州,政儿无辜惨死,林家必得给我贾家一个交代!若非那林如海我的政儿也不会有此行,更不会无辜惨死,都是那林如海害了我的政儿!”

    “我的政儿被他害死了,凭什么他还活得好好的!叫他去死!给我的政儿偿命!若他不肯,我便再不认他这个女婿!我要将敏儿的棺椁迁出他林家的祖坟!”

    “您您说什么?”贾赦登时惊呆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他耳背听岔了,或者老太太受刺激太大脑子坏掉了,否则怎会有人能说出这般疯话来?

    叫女婿去死,还威胁要挖女儿的坟?简直有病!病得不轻!

    念及此,贾赦忙道:“来人!快去请大夫!老太太的脑子坏掉了!”

    “贾赦!”贾母脸色漆黑,怒道:“你休要与我装疯卖傻!你弟弟死得那般惨,你竟不闻不问毫不动容,你的良心呢?你这个黑心肝烂肚肠的混账!我要你给你弟弟报仇,你听见不曾?若你敢不听从于我,我这就去敲登闻鼓状告你忤逆不孝!”

    贾赦啐了一口,冷笑道:“行了,究竟是谁在装疯卖傻?老太太您也就别再自欺欺人了,还有你,王氏!”

    “贾政究竟是怎么死的还要我再提醒你们一次?前因后果外甥女信上写得清清楚楚,贾政是被甄家害死的,而导致甄家仇视他的根本原因却是你们家那位好娘娘!若非她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也就没今日这回事了!”

    “再则,贾政为何会登上去扬州的船?难不成是妹夫逼的?还是外甥女他们逼的?都不是,是老太太您逼的!您以为妹夫熬不过这回了,生怕林家偌大的家业入不了您的口袋,迫不及待便上赶着叫贾政过去,名为照看年幼的外甥外甥女,实际上呢?却是为了算计人家的家产!”

    “这点龌龊心思真当谁不知道呢?整日里眼巴巴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人家几个孩子都不放过,可惜啊,人在做天在看,这就是报应!因为贾元春的贪念,才会埋下祸根,因为老太太您的贪念,才会将贾政送上黄泉路!这一切都是你们自作自受,与林家何干?”

    “王氏你不愿承认是你那好女儿害了她的父亲,老太太您不愿承认是您亲手将您最疼爱的儿子推上了黄泉路,所以就自欺欺人拼命将屎盆子往林家头上扣?亏心不亏心啊!”

    贾母和王氏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满眼愤恨的瞪着贾赦,带着些许狼狈。

    贾赦却毫不在意,只嗤笑一声,讥讽道:“人家林家不欠你们什么,你们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你们自己,却骗不了贾政,你们倒是猜猜,贾政他恨不恨王氏你这个婆娘,还有老太太您这个亲娘?”

    二人的脸色彻底白了,失了魂儿一般瘫软了下来。

    “爹爹,今儿怎的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林瑾瑶和林黛玉一左一右搀扶着林如海在院中散步,见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愉悦的气息,不禁也好奇起来。

    林如海笑道:“往后咱们一家人便再不用分开了,你们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真的?”林瑾瑶大喜,“圣上终于将您调回京城了?”

    “不错,圣上已透了口风,不出意外的话,为父回京后便拜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了。”

    林瑾珺惊喜道:“如此父亲却算是真正进入政权中心了。”

    大学士协理政务,吏部尚书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c考课c升降c调动c封勋等事务,为中央六部尚书之首,权利极大,且因其特殊性和重要性,非帝王心腹不予授任。

    林如海笑了笑,他不会一心钻营拼命挤破脑袋往上爬,但是考科举踏上仕途,他的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一腔野心抱负,且只有他爬得越高站得越稳,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的儿女,成为儿女最坚强稳重的靠山,往后不论女儿们嫁给谁,也决计不能叫人看轻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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