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李龟年卖唱遇李謩

    有一天，皇上坐在勤政楼中，远远听到市井中有人高声吟唱李龟年当年所制作的《渭州》曲子，忽然想起当年那班宫廷乐人。他转回身问高力士：“李龟年去了哪里？”

    高力士说：“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老奴已经安排人，将宫廷中的旧人，一个一个往回传召，宽慰皇上的念旧之情。”

    李龟年依然在民间流浪。前些年在江南转悠，如今听说朝廷收复了长安，便一路卖唱，一路往回奔走。

    这些年的颠簸，李龟年也老了，而且身体也时常出点毛病。

    这天他途经一个庙会，见人多，便铺开场子开唱了。

    他把琵琶弹得噔楞楞响，顺口唱道：

    不提防余年值乱离，

    逼拶得歧路遭穷败。

    受奔波风尘颜面黑，

    叹衰残霜雪鬓须白。

    今日个流落天涯，

    只留得琵琶在。

    揣羞脸，上长街，又过短街。

    那里是高渐离击筑悲，

    倒做了伍子胥吹箫也那乞丐。

    相当年奏清歌趋承金殿，

    度新声供应瑶阶。

    说不尽九重天上恩如海，

    幸温泉骊山雪霁，

    泛仙舟兴庆莲开

    李龟年的琵琶弹得好，歌唱更是一绝。这一弹一唱，顿时招来了庙会上闲逛的男女老少。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将李龟年围住，有人往李龟年面前扔钱币。人群中，站着铁笛少年李謩。李龟年的琵琶一响，歌喉一开，李謩就听出这人绝非等闲的卖唱之人。他那琵琶弹奏，那歌喉悠扬，都是大师级的水准。李謩好奇，不知道李龟年是何许人物，因此，就动了结交他的心事。

    李龟年一曲奏罢，李謩上前恭恭敬敬给李龟年行了一个礼，说道：“小生李謩，酷爱音乐，被世人称为‘乐痴’。今天听到老丈弹唱，如闻仙音。不知老丈可否行个方便，跟小生到酒肆小酌两杯，讨教一二？”

    李龟年卖唱，素来就是挣够了饭前就歇，从来也没指望卖唱发财。如今已弹唱了一曲，也挣了一些小钱，现在又有人管饭，而且态度恭敬，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收拾了眼前散落的铜钱，收起琵琶，跟着李謩挤出人群。

    李謩一路和李龟年聊着闲话，两人来到一处酒肆。落座，李謩点了酒菜，倒满了两杯酒，举起杯子，说道：“小生李謩，敬前辈一杯。”

    李龟年对李謩这个名字，已经没印象了。但是当他看见李謩腰上别着一支铁笛，忽然记起，在宫中的时候，他们这帮乐人曾经谈论过一个一根铁笛吹遍大江南北的后生，是个音乐奇才，当时，宫中曾经派人找过他，未果。他想，难道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音乐奇才吗？

    李龟年将杯中的酒干了，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一根铁笛吹遍全国无敌手的音乐少年？哦，对了，那少年应该就叫李謩。”

    李謩谦逊地说：“那都是江湖上朋友们夸大其词，误传而已。况且，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少年了。”

    李龟年欣喜地说：“相当年咱们在宫中曾经跟贵妃谈起过你。贵妃呢，听了你的事情起了爱才之心，就吩咐人找你，想让你加入宫廷乐班。可惜，那时候你行走江南，所以”

    李謩听李龟年这样说，懊悔地直跺脚。他说：“前辈，不瞒你说，小生做梦都想进宫廷乐班。倒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主要是为了跟前辈大师学习技艺。宫廷乐班，集结了普天下最好的乐师。能加入到这个集团，定然受益匪浅。唉，可惜，可惜啊”

    李龟年说：“宫廷乐人技艺自然都说得过去，不过，真正的高手还是在民间啊。万水千山，哪里不藏龙卧虎？”

    李謩说：“小生冒昧，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李龟年的就是我。”

    李謩站了起来，再次朝李龟年行礼，说道：“久闻大名，原来大师就是宫廷乐班李龟年李老师！小生多多失敬！”

    李龟年摇了摇头，说道：“唉，昔日的宫廷乐人，也曾经经历过风光。如今混到街头卖艺的地步，惭愧啊，惭愧！”

    李謩说：“如今天下已经安定，李老师何不重新回到宫廷？”

    李龟年叹了一口说：“天还是那个天，可天子已经不是那个天子了。现今的天子，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们这帮老人。太上皇倒是归了兴庆宫，可是，他最爱的杨贵妃已经香消玉殒，物是人非喽”

    李謩小心翼翼地问道：“李老师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李龟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到贵妃俺觉得死得冤枉啊！”

    李謩说：“外边有人传言，说杨贵妃魅惑皇上，把持朝政”

    李龟年将酒杯往桌子上一顿，忿忿不平地说：“杨贵妃一个女流之辈，她长得美，那是上天赐予的。皇上要喜欢她，那她又有什么办法？说她把持朝政，那是欲加之罪。贵妃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天真善良，她对国家大事毫不关心。她的聪慧，全部用在音乐上了。相当年为了制作《霓裳羽衣》大曲，贵妃曾经与俺们一干乐人，朝夕相处，一个节拍一个节拍的推敲斟酌。不得了啊，那么优美的一部曲子，到底被她研究出来了！”

    李謩问道：“这么说，《霓裳羽衣曲》真的出自杨贵妃之手？”

    “千真万确，宫c商c角c徵c羽，字字都是贵妃记载下来的。”李龟年说到这里，想起昔日在宫中的情景，不由得神往，“相当年，那是怎样的情景。咱们宫廷乐人时常跟皇上贵妃一起研究音乐。皇上或者击鼓，或者吹笛，贵妃或者演奏琵琶，或者亲自舞蹈那情景，多么欢乐哦，那样的情景，一去不复返了”

    李謩问道：“李老师，那《霓裳羽衣曲》你还记得？”

    李龟年说：“每个节拍，每个音符，我都刻在心里头了。”

    李謩喜道：“李老师，小生喜爱音乐，更喜欢《霓裳羽衣曲》。可惜宫廷大曲，不对外传播。相当年为了欣赏这部大曲，小生曾经跑到宫墙外偷偷窃听，也根据记忆记录了一些，可惜支离破碎。今天万幸遇到李老师，不知肯不肯赐教？”

    李龟年说：“李公子对音乐如此痴迷，龟年十分欢喜。今天与公子相遇，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李公子愿意祥闻《霓裳羽衣曲》，龟年愿意倾囊相授。”

    李謩十分高兴，就把李龟年请到他在此地所置的府邸中。

    从此，李龟年便每天向李謩传授《霓裳羽衣曲》。

    李謩出身于一个商贾之家，但他却对经商毫无兴趣。他自小就酷爱音乐，也喜欢四处游历。为了寻觅知音，挥金如土。家中父母虽然期望儿子将来能子承父业，但眼见儿子只痴迷音乐，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由他。因为儿子的音乐兴趣，是在儿子幼年的时候，由一个家庭教师给启发出来的。而那个家庭教师，却是李謩的父亲花重金延请的

    如今，李謩得李龟年传授完整的《霓裳羽衣曲》，非常兴奋。他昼夜练习，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晚上，李謩就同李龟年同床而眠。半夜醒来，也不忘记同李龟年研究乐理。

    李龟年自从到了李謩府中，每日好酒好饭侍候，衣服也穿得十分光鲜，因此，他感动于李謩的真诚，也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这天，李謩被几个年轻人约出去喝酒，家中只剩下李龟年一人。李龟年觉得无聊，就想随便出去遛一遛。他沿着大街出了村落，踏上一条山路，信步往前走去。

    正是清明季节，山野里春意盎然，风光秀丽。李龟年走走停停看看，不觉就出去了七八里地。

    山路旁边有一片柳林，此时的柳树已经萌发了豆粒大的嫩芽，枝条在风中飞扬。李龟年被这生机勃勃的柳林所吸引，抬步就走了进去。

    到处都有小鸟在枝桠间跳跃，唧唧啾啾的鸟鸣声在柳林里回响。脚下，是人们踩出来的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李龟年沿着这条道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忽然，前方的高坡下出现了一座道院。这道院建在这种幽静的地方，让李龟年十分好奇。他停下脚步，细细地打量起来。

    道院的占地面积也不是很大，但是建筑却精致讲究。屋脊高耸，院墙是用不规则的花岗石砌就的，每一块花岗石都经过了精确地雕琢，石头与石头之间，严丝合缝，墙面水平如镜，石缝形成了优美的图案。那虚掩的大门漆成了朱红色，门上面的匾额上，写着：“金陵女贞道观”六个大字。

    李龟年也没有多想，推门就走了进去。院子里种着花儿草儿，收拾得很是整洁。迎着院门就是大殿的正门，走进去，迎面是一尊观音大士慈航普渡天尊神像。钟鼓鱼磬，排列整齐。神像下面，又设了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着：大唐玄宗皇帝贵妃杨氏玉环之灵位。

    见了这个牌位，李龟年心中一怔。顿时，杨玉环的音容笑貌出现在他的眼前。李龟年对杨贵妃是很尊重的，因此，当他见到这个牌位的时候，出于本能的反应，李龟年跪下了。

    他看着牌位，两行眼泪不觉就流了下来，拜了几拜，哽咽着说：“娘娘啊，转眼间你仙逝已经有些年头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人能供奉你的牌位”说罢，再次拜了几拜。

    就在这时候，里屋走出一个女子，看了看拜倒的李龟年，问道：“这位老丈，难道你也认识我家贵妃娘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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