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黑暗中的光

    苏灵是胡迪遇见过最特别的病人,也是他最特别的人。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胡迪见识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病人，萌发幻觉c被害妄想c忧郁自闭c偏执狂c精神分裂等等等等,但苏灵从第一次走进他的办公室就那么的特别，他只是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不急于倾诉也不排斥胡迪的试探,两个人的对话就像一段闲聊,好像苏灵根本不是为了疗伤，而仅仅只是为了进来坐着和老朋友喝杯茶。

    干这一行的都知道,表面上癫狂或者表现得很直接的病人往往更好处理,这样善于隐藏自我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的病人才更加棘手。

    家族继承人,标准富二代，因为他的状况不好，所以没有和一般经商世家子弟一样学习经济金融，而是在艺术学院学习绘画，说白了也就是混日子而已。苏灵的长相无论对雄性还是雌性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么说吧，就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你会爱上他，不是因为荷尔蒙，而是因为人类天生对于美好事物的偏执，于是就连胡迪这样对自己的外貌气质盲目自信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独特魅力。

    但就是这样的人，手腕内侧居然遍布伤痕，有三四道特别深，还有十几条稍微浅一点的在皮肤上纵横交错。旧的已经结成了凸起的丑恶疤痕，新的还透着深褐色，也就是最近才落下的。

    甚至有那么一两次，他居然是裹着纱布绷带来的。

    也就是说，在他来找心理医生治疗的同时还在自杀。

    胡迪见过很多钱多到蛋疼各种折腾自己的病例，但苏灵这样人生里找不出任何缺憾却还要折腾自己的奇葩的还真是第一例。

    “你究竟为什么要自杀？”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这个问题呢作为心理医生，你首先就得了解这个问题不是吗？”苏灵双手枕着后脑，眼睛从窗外转回胡迪脸上，唇角的笑容透着三分戏谑七分嘲笑，“胡医生，你这么不专业，那本执照是假的吧？”

    胡迪喝着茶回了他一句：“你打算投诉我吗？”

    “算了，与其跟把我当成怪物剖析研究的学者兜圈子，还是跟你这个骗子呆在一起混时间比较轻松。”苏灵重新把眼光投向窗外，“只要你跟老头子报告的时候说我的病情有所好转，我一点也不介意白付给你的喝茶陪聊费。”

    “这么慷慨，你是打算包养我吗？”胡迪苦笑一声。

    “你？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你不是能拯救我的天使，最后反而会被我拖进地狱。”苏灵的笑容有一种非凡的魔力，当你望着他的瞬间，周遭的一切全都会变得黯淡，只剩下他自己，只剩下他的笑容。

    “那你为什么要自杀，介意说说看吗？”

    “四岁那年老头子的生意差点完蛋，家里总是硝烟弥漫。有那么一次，他俩吵到离婚话题的时候姐姐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摔成了骨折，结果家里和谐了好几个月。这一招真的很灵，每次我受伤，无论他们在吵什么都会停下来。”苏灵眯起眼睛，“后来后来这已经不是一种需要，而是一种习惯。姐姐那么耀眼，无论生意头脑还是行事作风都强过我，这就是我确认自己存在的方式。算了，你不会明白的。”

    胡迪无声的苦笑，在心里默默的吐槽，这小子病得不轻啊。

    “哦，时间到了，再见了胡医生。”苏灵一向来得很准时，走的时候也分毫不差。

    “下面的时间没有预约，不如再坐一会儿？不收费哟。”胡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和苏灵相处的模式，有时候他来了两个人只是随便寒暄几句然后就对坐喝茶，即使这么枯坐一下午他也不会觉得无聊。

    “再坐下去我就要收费了。”苏灵居然冲他来了个飞吻，转身推门出去了。

    胡迪听着他的脚步一点点远离，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每次苏灵坐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总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恐惧，而苏灵离去的那一瞬间，他却又开始期盼下一次的会面的到来。

    胡迪默默叹着气，他自己是不是也被传染了？

    某天傍晚阴云密布，苏灵临时取消了预约，虽然离下班的时间还稍早了一点，不过这种天气应该是不会再有人上门了。

    胡迪嘱咐了助理几句，换了衣服背上挎包离开了办公室。正因为在上班时候正儿八经得有些压抑，他更加珍惜下班之后这段可以恣意放纵自己的私人空间，那一身走在潮流尖端的造型，就是爹妈见了也不敢认他。

    一路哼着小曲走向旁边的洗车场，一眼就看见柱子的阴影里面正有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相互拥吻。那个角度真是选的刁钻，正好是摄像头的死角，两个人也奔放得很，背靠着柱子的穿着修理工的皮裤，赤着的上半身恣意的展示着充满力量的强健肌肉，而把他摁在柱子上的人身材纤瘦得多，衬衫松松的笼肩肘，袒露出来的半个背部精美得像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即使在阴影里也亮成了无法被忽视的风景。

    喉咙莫名其妙开始发干，胡迪难以遏制的咽了一下口水。

    “胡医生，真巧啊。”主导激情戏的人回过头来望他，那一眼，瞬间就成了胡迪这一辈子都无法淡忘的魔咒。

    “我我来提车。那个我的车洗好了吗？”

    “洗——好——了！”性感的修理工小哥正用眼神凌迟着胡迪，恨不得当场把他大卸八块。

    “哦。”苏灵兴味索然的拍了拍修理工小哥，“既然被人打扰了，那就改天吧。”

    “苏灵，苏灵”修理工小哥不死心的追问，“改天是哪天？”

    “我心情好那天。”苏灵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嘴唇微微翘起来，“胡医生，今天你送我回家吧。”

    “哦，啊哈？”等胡迪回过神来，已经被苏灵连哄带拐拽上了车。车子发动绝尘而去的时候，修理工小哥依然眼神哀怨的望着车屁股发愣。

    “怪不得取消我的预约，原来是偷空私会情人啊。”胡迪试图集中精力望向前方，却总是不经意的把眼光投向苏灵颈项里发红的吻痕，心头翻沸着难言的烧灼感。

    该死的，这该不是嫉妒吧？

    不会吧！不是吧！不能吧！

    他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身边也围了不少追求者，曾几何时居然堕落到要去为一个男人吃醋？

    “情人？他不是我的情人，充其量就算是猎物吧。”

    “猎物？”胡迪没有继续追问，苏灵身边从来都不缺乏伴侣，男的女的他都见过，有钱人家里怪癖多，他哪里有心思去理会那些人到底是他的床伴还是朋友。不过前几天还见他跟所里另外一个病人齐羲柔情蜜意，今天就抱着路人修理工秀激情，从齐羲那种呆萌纯情少年到性感肌肉男，他的口味换的也太快了吧？

    “因为你，我把到手的猎物放跑了。”苏灵回答道，“你打算怎么赔偿我？”

    “这个”胡迪的脑神经瞬间搭错线，“其实我的身材也很好，你要不要试试？”

    “噗，哈哈哈”

    “你笑什么？”苏灵随便笑笑也就算了，可他这么夸张的前仰后合也太嘲讽了吧！

    苏灵的声音有种性感的磁性，在他耳畔散发着挑衅和诱惑的气息，一个吻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落在脸颊：“胡迪，你要跟我一起下地狱去吗？”

    胡迪手一颤，一脚油门车子就拐到路基下面去了。

    外面是浓密的树木和层叠的枯叶，车子并没有发生冲撞，而是打着滑温和的停了下来。

    “苏灵，你没事吧？”胡迪身上没什么伤，就是刚才突发情况下太过紧张猛打方向盘，这会儿左胳膊疼得动不了。

    “你的胳膊怎么了？很疼？”苏灵显然没什么事，居然还好心的拖着他的胳膊查看伤势。

    疼是疼得钻心，可胡迪居然还是强撑着在苏灵面前装洒脱：“还好应该是肌肉拉伤。啊！”

    苏灵本来只是温柔的托着他的胳膊，这会儿却忽然使劲一扯，直接把轻伤变成了重伤。

    胡迪的一声惨嚎，瞬间惊飞了无数林鸟，扑啦啦的拍着翅膀冲天而去。

    而苏灵瞬间就失控的笑起来，高亢的笑声撕破了树林的静谧，满是疯狂和破碎的意味。

    “你这个疯子！”胡迪一声怒吼。他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才会对苏灵有那么一刻的意乱情迷？

    “我本来就是疯子不然何必来找你？”苏灵的笑声忽然间戛然而止，慢慢探着身子朝他靠近。

    “别过来，嘶！”胡迪摇着头，试图用没受伤的右手把他推开，只是这么一动，左臂已然疼得钻心。

    “如果你没动过心思，为什么要逃避我的视线？你是医生，这些肢体动作代表的意思你比我清楚。”苏灵微凉的指尖抚上胡迪的眼睑，整个身体重心都挪到了他这边。

    “我也是你的猎物？”胡迪明明知道这只是苏灵的游戏，居然还是不敢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拒绝不了你吗？”

    “那你就试试拒绝我。”苏灵的吻轻得像晨雾从树叶面上轻轻掠过，舌尖如同灵巧的蛇，在喘息之间闯进了陌生的领域，然后肆无忌惮的开始探寻他想要永远隐藏在心底的悸动。是他先开始了这个游戏，却只是在勾动了胡迪的瞬间讪笑着准备退出去。胡迪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瞬间揽住他的腰朝自己拉过来，疯狂的开始汲取刚刚尝到的那种甜美滋味。

    “轻点轻点脖子以上不能咬，让老头子看到了不好交代。”即使被剥夺了主动权苏灵也压根没打算反抗，而是兴奋的享受着这场疯狂的盛宴。

    “苏灵苏灵”埋头在苏灵颈项徘徊的间隙，胡迪清晰的听到苏灵得逞之后放肆的大笑，更清晰的听到自己野兽般的喉音。

    那种声音是他发出来的吗？

    整个世界都乱成一片，黑白混乱，晨昏颠倒。

    骨血里呼吸里脑海里全都浸透了苏灵的味道。

    “苏灵，我想要你可以吗？我可以吗？”胡迪想不到自己在这种时刻居然还能保持着一分最后的理智，他简直都想给自己颁个坐怀不乱大奖。

    “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苏灵终于不笑了，脸上那一线游离于真实之外空荡荡的表情，居然演绎出了令人心悸的脆弱。

    胡迪拼命压抑着自己即将崩溃的理智：“那你什么时候心情好？”

    苏灵的唇角微微一弯：“现在。”

    事后很久胡迪都在后悔那天的一时冲动，但若上天真能给他再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同样的事情。

    苏灵从来没要求什么承诺，胡迪也从没想过去他们确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甚至在每周向苏灵老爹报告近况的时候总是心惊胆颤。而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在一旁骚扰他诱惑他，也是恶趣味的苏灵最热衷的游戏之一。每每听到胡迪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甚至开始呼吸时常，他总是会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得忘乎所以。

    看着他笑，胡迪有时候也会有种沉沦的快感。

    在现实的界限与理智的约束之外，单纯为了彼此契合时那种极致的美好而沉沦。

    果然连疯狂也是会传染的吗？

    不，应该是苏灵找到了他灵魂中最黑暗的一面，然后毫不留情的把它撕开来摊在他自己面前。

    放纵的愉悦和解离般的负罪感一天比一天强烈，胡迪对于苏灵的存在也越来越恐惧，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要结束这段关系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但只要看到苏灵的笑容，几乎连抗拒的余地都没有就乖乖的举手投降了。

    四月的天气已经透出了初夏的热力，楼下景观小水塘里那丛睡莲居然破天荒的开了花，粉紫色的花朵在真正的夏天来临之前提前吐露出了温柔的姿态。

    “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早？”推开门就看到苏灵，胡迪多少觉得有些意外。

    “你这里的茶很香，助理小姐泡茶的手艺也不错。”苏灵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领地，早就自顾自的去洗了个澡，然后坐在窗边吹风。

    胡迪心里莫名的一阵乱：“你到底是对茶感兴趣，还是对助理小姐感兴趣？”

    苏灵没有回答，只是斜靠在窗边沙发上，嘴角眼梢都微微上翘，就好像总是含着戏谑般的骄傲，染湿的头发贴着脸颊，就像云朵托着一团水汽，遮蔽了他极力想掩饰的寂寥无奈。右眼角下那颗泪痣修饰了沐浴之后的慵懒，那是任谁看了都会怦然心动的妩媚姿态。

    “苏灵？”

    “胡迪以后我不会再来了。”苏灵的模样细细的描摹着他最温柔的瞬间，却一字一句说着刀子一样冰凉锋利的语言。

    “这么快就腻味了，想把我甩了？”胡迪很想装出被抛弃背叛之后的愤怒，没想到却暴露出了真实的怆痛。

    “胡迪，我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吧？”

    “那我们之间的感情算什么？那么多次的相互占有又算什么？”

    “那是一个梦，你一直都想彻底摆脱的梦。”

    苏灵的话不止像刀子一样戳穿了他们之间最后的温情，也撕裂了那段爱情一般的感情真实的模样。

    这段日子真的就像一场梦，虚无到胡迪甚至不知道它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开始，又为什么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不是能拯救我的天使，最后反而会被我拖进地狱。”苏灵缓缓站起来。

    胡迪沉默了一阵，然后苦涩的问：“你换了一个心理医生？”

    “不，我只是找到了更有趣的东西。”苏灵微微提着唇角，“如果我不再是我，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也许根本不需要治疗我就会不药而愈。”

    “什么？”

    “策马江湖。”苏灵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只适合做一身白衣的心灵救赎者，而不适合陪着我沉沦黑暗。现在我放手了，你自由了。”

    胡迪听着他的脚步一点点远离，此时的感觉并不是解脱，而是连灵魂都被掏空似的痛楚。

    有那么一句话一直哽在喉咙里。

    即使是下地狱，我也愿意陪你一起去。

    苏灵离开以后胡迪很自欺欺人的想好好清理一下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没想到苏灵竟然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是一件衣服一把牙刷，他所遗留下来的，只有在胡迪心里那些日益疯长的思念和逐渐张狂的。

    苏灵确实很绝情，自从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给过胡迪一个电话一个短信，甚至就连关于他的消息也少得可以。胡迪只在从其它人口中偶然得知苏灵是在玩一个叫《策马江湖》的全息游戏，在那里他得完全不像自己，但又是他最想成为的自己。

    胡迪说服自己，这样的结局其实很好。

    他的空虚和愤懑只是因为不习惯苏灵的离去。

    从那天开始他就开始强迫自己不断的游戏花丛招蜂引蝶，每一次放纵每一次企图把苏灵的影子驱走的努力，却总在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彻底崩溃。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了，他所想逃避的不是苏灵也不是那个被苏灵逗引出来黑暗的自己，而是明明越来越沉溺却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他的恐惧。

    是的，他的骨血里呼吸里脑海里早已经烙下了苏灵的气息，即使穷尽一生也不可能把他忘记。

    疯狂也是会传染的不是吗？

    苏灵，就让我也疯狂一次吧。即使拼尽一切，我也要得到你。

    “尊敬的玩家，欢迎您来到策马江湖的世界，无限世界，无限可能。”进入游戏接引界面，长腿爆乳身材火爆的萝莉npc尽职尽责的开始人物设定问题，“请您选择在策马江湖中使用的姓名。”

    胡迪微微一笑：“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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