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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死生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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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尘裹着沙粒和泥土,几乎已经把我弄成了一座雕塑。

    几个月没洗澡了,我已经不在乎,在那座白雪包围的破庙里,我什么也没找到。

    只有些断瓦残垣见证过那里存在过一座寺庙,然而已经很难辨认了。放眼放去,群山之中,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我流着泪,坐在地上,但是不敢哭,感觉自己已经呼吸困难,头如炸裂一般地疼痛。

    我听当地人说,很多汉人到了这群山之中,都会有头痛和呕吐的反应。但是我从来没有,也从来没有在意,甚至认为这只是贩卖宝石的粟特人编造的谎言,不愿意更多人来这条路上抢生意罢了。

    然而来到这里,这种反应终于出现了。我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来了不该来的地方,风在四面八方呼啸,我看着四周,白茫茫地一片。幸好自己听了当地人的建议,在大雪封山之地行走,要把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睛,从头发的缝隙中去看外面,不然一会儿便会因为漫山的大雪什么都看不见。

    我的头发在风中四散,就像在邯郸城中见到的那两百多个赵国士兵一样,形同鬼魅。冷,真的冷,四周雪花飞舞。那场火究竟烧死了多少人?我并没有问那个女子,或者她根本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尸骨是否已经安葬?不会被我的脚步惊醒吧。

    山中不见一个人影,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当我来到这座庙之前,我不敢停下脚步,对自己说,必须到庙里歇一下,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是一片连屋顶都没有的残壁。

    我挣扎着,在这个破碎的建筑中行走,想发现哪怕是一点点宝物的线索。我踢打着雪,咒骂着风雪。忽然一下,我的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我用脚扒开雪,映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具人的遗骸,就埋在雪中,依然没有腐烂,表情狰狞,直直地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大口地喘着气,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这雪堆下面,还有多少具尸体。天呐,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连郭轵都不来的地方,他真的是因为自己的侄子死去才不来的么?或许他早就知道这里是这样吧!

    我很想再用雪把那具尸体再盖住,然而我再也没有勇气去靠近。忽然间我觉得周围暗了下来,向上看去,一朵云挡住了阳光,顿时四周更显得阴森。我看了看四周,我必须离开这里,不再管什么宝物了。

    我疯狂地向山下冲去,但只是片刻之后便根本跑不动。我大口地呕吐,吐出来的东西被风吹着,飘到了我的衣服上。也许这样才好吧,在我的家乡,驱鬼的时候都用秽物和狗血。我已经脏了,倘若这里还有幽灵,请别再来找我。

    风越来太大,我忽然发现,已经辨别不清来时的脚印,刹那之间,我第一次意识到,也许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我见过死亡,别人的死亡,但从没意识到,死亡原来离自己这么近,这么简单,只要就这样不动,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我必须活下去!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挣扎,我不再行走,在地上摸索着,寻找着那几乎被雪覆盖的足迹,向山下爬着。

    我向前爬着,当还剩下一丝意识,能分辨得出脚印的时候。

    我向远方寻找着那家客栈,在我上来之前,那女人给我指了这座庙的方向。我知道其实距离那家客栈并不算特别远。感谢古人的智慧吧,他们并没有把庙建在太偏僻的地方。只是我真的没有力气了,爬的非常慢,呕吐的东西冲进鼻腔里,呼吸更是困难。

    那就往山下滚吧,我在雪地中蹬着腿,扒着雪,向山下滚去。

    很多年以后,当我想起那座庙,我只能记起那包围在我身边的雪,几乎将要把我吞噬,那一段路是如此的漫长,几乎能将一生掠过。

    后面的一切我几乎想不起来,是如何走到了并州。我只知道,那是一定要去的地方,那里有我熟悉的人。我想喝一口他们的酒,吃一口他们炖的肉。味道也许比所有的一切更能给人深刻的记忆,更能唤起人原始的冲动。

    我循着记忆,来到了唯一的集市。可能是因为战乱的缘故吧,这集市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熙熙攘攘,没几个人。我向前走去,卖狗的柜台空空荡荡,我笑了一下,他们也许又在家把酒高歌,宿醉不起了吧。我顺着走了无数次的小路回到了那间大宅前,发现一切都变了,人们从里面进进出出,所有的面孔都是陌生的。

    “请问”,我问那宅子里的人,“高渐离住在这里么?”

    那些人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我,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

    我方才醒悟,身上太脏了,久闻不知其臭,我已经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我又问了几个人,都在摇头,然后快步走开。

    我坐在路边,感觉一切熟悉而绝望。

    走过来一个小孩子,我叫住他,“哎,你知不知道,之前这里练剑的去哪里了?”我用手比划了一下。

    小孩子也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跑开。

    “高渐离和庆卿”,我手里依然比划着,看他的表情,是想尽力理解我的样子。

    “啊”小孩的脸上忽然很兴奋,“你找荆轲啊,我带你去找他。”

    荆轲,我在心里笑了一下,这是啥口音啊。我站起身来,跟着小孩走去。

    那是一条更为狭窄的小巷,还有更加破败的屋子,空气中传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他们住这里”,小孩指着一扇门对我说。

    “谢谢”,我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有动静。

    出来的是高渐离,他看我的第一眼,也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然而他马上认出了我:“哎呀,你怎么来了?”

    我嘿嘿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赶紧赶紧,进屋”,高渐离把我让了进去。

    我看了一眼四周,这是一间多么狭小的院子。散发着血水的腥臭,想必屠狗的地方也在这里吧。

    高渐离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条件简陋了点,随便坐,随便坐”。

    “庆卿,啊,不是。那个——荆轲去哪儿了?”我模仿着小孩的语调。

    “他啊”,高渐离一点没吃惊我叫出这个名字,给我端了一盆水,“出去了。”

    我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喝了口热酒,吃几口肉,总算缓过来一点。

    “怎么,不住原来那里了?”我问高渐离。

    “唉,兵荒马乱的,卖狗肉也赚不了几个钱”,高渐离叹了口气,“住那么大的宅子也没用,干脆卖了,换几个钱花。”

    “庆卿呢?”我问道。

    “哈”,高渐离笑道,“也就你,如今还叫他自己的名字,这里的人,都管他叫荆轲了。没办法,我们这破地方,口音就是这样子。他啊,几年前认识了一个女人,没事就往人那儿跑。”

    “好啊!”我笑道,真以为这两个不食人间烟火呢,“本地的?”

    “嗯”,高渐离笑得很开心,“本地的”。

    “不是劳作,整天就风花雪月”,我笑道。

    “他那个人,就那样”,高渐离也哈哈大笑,“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说来话长”,一想到那雪山,我背上都冷。

    “来,先喝点酒”,高渐离非常热情。

    酒过三巡,我和他讲了自己在红山壑的经历。高渐离看着我,眼神有点奇怪,然后转头望着院子,沉默不语。

    “怎么?”我看着他。

    “我没想到你会去那里”,他缓缓地说。

    “你知道那个地方?”我有点惊奇。

    他点了点头,“江湖上传说,那里有宝物”。

    我沉默不语,眼睛盯着他。

    “你能活着回来真是万幸,不然又多了一个为吕家送命的人”,高渐离看着我。

    “什么意思?”这歌酒不烈,入口滑顺,但好像有点上头,“什么叫为吕家送命的人?”

    “那里什么都没有吧”?高渐离问我。

    我叹了口气,“有没有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找到。”

    “你没去问问方丈住持?”高渐离眯着眼睛看着我。

    “那有什么方丈主持!”我喝了一口酒,“庙都被烧掉了,就看见一具尸体!”

    高渐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你知不知道庙是怎么被烧掉的?”

    看起来他不光知道庙烧掉,还知道更多,我摇了摇头。

    “那座庙是被吕不韦他爹烧掉的”,高渐离说,“他杀了周国的大臣,把宝物带到西域,换回了无数宝石。”

    我看着他,也许从另外一个人嘴里说出来,我绝然不会相信,然而高渐离生性谨慎,也不像是醉了。我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依然不说话,举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

    我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有点陌生,我和他似乎认识了很久。但是他之前的经历,我几乎一概不知。忽然我意识到,高渐离的琴技,似乎和我在西域听到的一脉相承,莫非,他并非中原人。

    “你去过那里?”我问他。

    高渐离点了点头。

    “也是为了找那样东西?”我感觉自己有点出汗。

    “不”高渐离并不想细说。

    “既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吕不韦还派我去?”我问。

    “也许他根本不希望你留在秦国”,高渐离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跟我也没关系”。

    高渐离沉吟了一会儿,并没有和我争辩,“你知不知道,吕不韦出生的时候他妈就死了”。

    我点了点头,“知道。”

    “你相不相信因果?”他看着我。

    因果?我整日劳动却被刘二撬去了老婆,我整天为别人的孩子操心却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

    “什么因果?”我看着他。

    “也许,吕不韦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高渐离缓缓地说。

    我觉得他说的越来越离谱了,“他都跟我说了那地方有东西,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高渐离摇了摇头,“你错了。他爸爸杀人烧庙,换回了一生的功名,但是自己的女人英年早逝。我想,他应该是相信因果的,只是他再没有机会重修庙宇。他想让吕不韦做这件事倘,只是知子莫如父,若不说那里有宝物,恐怕吕不韦一生都不会回去。”

    “也许吧”,我不置可否。

    “世间很多事情,是很难解释清楚的”,高渐离说,“如果有机会,你应该劝劝他,把那座庙重修一下。”

    “我怎么跟他说?”我苦笑了一下,“说你爸杀人越货,你现在赶紧去重修庙宇,积德行善,还来得及。”

    “不说这个了”,高渐离端起酒杯,“来,喝酒”。

    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相信因果么?”我问他。

    他看了看我,“当然信,不然我们怎么会坐在这里?”

    “这叫缘分,不叫因果”,我笑了笑。

    “缘分也好,因果也好,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高渐离说。

    话音未落,听得门响,只见庆卿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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