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粟特人

    赵姬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一般，当从赵国出发开始，她觉得幸福就在前面了。

    这样的阵势，不要说平常百姓，就是王公贵族又有几人见过。赵王送礼物无数，旁边更有甲胄侍卫相随，车队浩浩荡荡，向秦国进发。

    回到秦国，子楚立刻大摆宴席，此时逃离邯郸时的狼狈早已经过去，要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面前展现一番，华阳夫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从来没见过的孙子，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吕不韦坐在一旁，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只是他仔细端详赵政的容貌，心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到底像子楚还是像我呢？

    华阳夫人坐在赵政旁边，不断地嘘寒问暖，赵姬看着子楚，还有旁边的吕不韦，十年过去，这两个男人要么一个都不在，要么一下就是两个，也好，自己和孩子不会再没有依靠了。

    酒宴中，华阳夫人向赵姬问道：“孙儿这些年可有读书？”

    “有”赵姬点头道。

    “好啊”华阳夫人点了点头，“孙儿一表人才，多读诗书则是最好。”

    赵姬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她想专心地听华阳夫人讲话，却好像越来越听不清楚。眼前的灯火萦绕，距离却好像忽远忽近。她努力地把持住自己，却感到四肢越来越不听使唤，华阳夫人的样子也好像越来越模糊起来。

    “读书么？”她想起了在赵国的时候，只有嫪毐教赵政念书，不是教平常孩子学的四书五经，而是天象。

    当她对赵政说要去秦国的时候，赵政没有显现出丝毫的激动，只是冷冷地问她：“什么时候？”

    “很快了”赵姬强作欢颜，“你爸爸马上要派人来接我们了。”

    赵政的目光显出了一丝杀气，“为什么现在来？”

    这句话问到了赵姬的心里，为什么现在来？这么多年，她能去问谁？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他也有他的难处”赵姬忍着自己的情绪，“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来了。”

    赵政没有说话。

    “再说”赵姬说，“我们在这里也不安全。”

    “这里很安全”赵政眼神中有一丝嘲弄的神情。

    赵姬看着自己的儿子，忍不住有些发火了，“儿子，你这是怎么了？那时候你天天哭着要爸爸，现在要见到了，你想干什么？”

    赵政没有再顶撞，“我想等嫪毐回来。”

    “嫪毐？”赵姬有些吃惊，“等他干什么？”

    赵政默默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哼了一声。

    当夜赵姬找到了姬丹，“嫪毐去哪里了？”赵姬问。

    “我让他出趟远门”姬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伸手搂过了她。

    “今天我儿子说”赵姬挣脱了他的手臂“他要等嫪毐回来。”

    “他是这么说的？”姬丹似乎在掩饰着自己的喜悦。

    “对”赵姬看着他，“你们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没有”姬丹摇摇头。

    “那他在等什么？”赵姬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没问他？”姬丹看着她。

    “他又不会跟我说”赵姬叹了口气，“这些年，他什么心里话都不跟我说，就跟嫪毐走得亲近。”

    “他跟嫪毐又不会学坏”姬丹笑了笑“你怕什么？”

    “学坏倒不是，只是他尽跟嫪毐学一些奇怪的东西，人家教书先生都是白天上课，嫪毐却总是带他晚上看星星”赵姬想起了一天夜里，望着满天的繁星，她刚端起酒杯，旁边赵政忽然冒出一句，“北斗在天庙，今夜不宜饮酒”，让她目瞪口呆。

    “看星星也没什么”姬丹说，“地上解决不了的事这么多，也许答案都在天上吧。”

    “也许吧”赵姬叹了一口气，“也许一切都是天命，可是谁又能看透呢？”。

    姬丹笑了笑，“人也会改变很多东西。”

    “是啊”赵姬依偎在姬丹怀里，“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我怎么觉得嫪毐的样子怪怪的？”

    “怎么怪？”姬丹看着怀里的她。

    赵姬问道：“我记得你说，最初遇到嫪毐时，他浑身是血，臭不可闻。”

    姬丹点了点头，“嗯，那又怎么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赵姬问道。

    “他是”姬丹迟疑了一下，“粟特人”。

    “粟特人？”赵姬好像在回忆起了什么。

    “是的”姬丹怕她不信，连忙说道“粟特人的故乡不在这是，而是在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是这样个样子。”

    “那”赵姬问，“有多远？”

    “很远”姬丹说，“要走过西边那片沙漠。”

    “他的国家叫粟特么？”赵姬继续问道。

    “不”姬丹摇了摇头，“粟特人没有国家，他们聚集在一个城市周围，叫撒马尔罕。”

    “撒马尔罕？”赵姬终于想起来，吕不韦说过，他的生母来自撒马尔罕。

    “那粟特人是不是都很会做生意？”赵姬继续问道。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姬丹笑着说，“像你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还能知道他们会做生意？”

    “哼，你以为就你知道”赵姬有些得意。

    “我小的时候，燕国集市上有很多粟特人，他们贩卖珍珠和玛瑙”姬丹说，“他们的孩子很小就开始就学算账，稍微大点便开始跟着家里人做生意了。”

    “粟特人都很有钱么？”赵姬的声音有一丝察觉不出的变化。

    “是的”，姬丹点了点头“燕国很多贵族都管他们借钱，粟特人天性好利，不光贩卖物品，还做高利贷的生意。”

    赵姬说，“既然这样，为什么嫪毐还会这样落魄，被你遇到？”

    姬丹皱了皱眉头，“嫪毐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他好像不懂做生意。”

    “那他那些星星的知识是怎么知道的？”赵姬问道。

    “他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姬丹说，“他们家族是守望撒马尔罕天台的，也许天天耳濡目染，自然了解一些。”

    “天台是什么？”赵姬问道，“是看星星的么？”

    “是的”姬丹点点头。

    “看星星要多大的天台，要一个家族去守望？”赵姬无法想象。

    “我也不知道”姬丹摇了摇头“我没去过”。

    “比我们家的还大？”赵姬笑道。

    “你就知道你们家的”姬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对了”赵姬继续问道，“你还没说，到底把他派哪里去了？整天神神秘秘的。他又不是秦舞阳，还要在暗地里保护我们。”

    “他也要保护我们”姬丹把赵姬轻轻搂在怀里，“他比秦舞阳更能保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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