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赵国

    我自楚向北，一路打听邯郸的方向，赶路对我而言已经是平常事，只是不知到了之后如何去见郭轵，他又如何能告诉我，那妖刀的秘密。

    到邯郸时，感觉气候已经十分干燥了。邯郸城很大，却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繁华，然而这平静之下似乎暗涌着一丝忧愁，随时随地。

    街上的人三三两两，男人却很少，每当与女人擦肩而过，总感觉是在被注视着。然而这种注视让人丝毫不能感觉到舒服，那是一双双充满忧郁的眼神。

    我赶紧找了个饭馆坐下，有了韩非的资助，花费没那么拘束了，却绝对算不上宽裕。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常态，饿不死，也永远不够。

    饭馆中几个男人在喝酒，说话声音很大。一路上风尘，见过许多江湖凶险，更何况有任务在身，我只管低下头吃饭，不想招惹麻烦。

    其中一个男人面红耳赤，指着其他几个人说：“你们睡不着，关我他妈的屁事！”

    旁边几个人大笑起来，纷纷摆手：“大哥你在隔壁运动得这么激烈，估计方圆五里的动物都被你给吓跑了，更何况我们。”

    我没有抬头，用眼睛瞟了一下第一个说话的人，那人粗脖颈，一脸横肉，绝非善类。只听得他继续说：“我也不想搞那么久，但你们不知道，那婆娘没完没了。”

    “喔”众人一阵唏嘘。

    “大哥，你一晚上把那婆娘弄垮了吧？”旁边一个人说，“有没有三次？”

    “七次”另一个人把话接了过来，“我给他们数着呢”，说这话的人感觉酸溜溜的。

    “呦！这你也数啊？”又有人说，“人家在里面爽，你在外面替人数数，你郁不郁闷啊？”

    “你不会连人家搞了多少下都数了吧？”话音落，众人发出及其放荡的笑声。

    一片碰杯之声，只听到一个人说到，“大哥，给我们讲讲细节，这几天怎么问你都不说，哥们儿我怎么也得学习学习。”

    “切，大哥你学得了么？”旁边有人说。

    满脸横肉的家伙咳了一声，夹了口菜放嘴里嚼了嚼说：“我看这些女的家里一直都没男人，全出去打仗了。她妈的饥渴的不得了，一晚上差点被她给吃了。”

    “我看也是，大哥，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跟我们吃饭，看来真是够投入，今儿给我们讲讲，那晚上怎么打的老虎，这么累！”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粗脖子的好像在回味，摇头晃脑地说道：“这赵国女人，劲儿可真他妈大。”

    旁边其中一个说：“我觉得还是咱们大哥的魅力大。虽然咱们几个没吃上腥，但是好歹吃了那女人做的鱼，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切”旁边的人给了他头上一下，“是个女人你也想沾腥，是不是你妈生你的时候没油水啊？”

    听到这话，我心里“格登”了一下。

    “你妈生你才没油水呢”头一个赶忙说，“不过她那个样子还真不赖，嘻”

    “感情从开始就被你盯上了！大哥，你说这小子怎么办？”旁边人说。

    只听那粗脖子说：“兄弟们别急，赵国一村姑就这样，我估计邯郸的女人也好不到那里去，兴许更放得开。你看这满大街都没什么男人，等秦国人把她们老公一杀”粗脖子说，“咱们就去好好安慰安慰她们”

    “啊！”一帮人形骸放浪，举杯相碰，只听得“叮当”作响。

    我抬眼瞟了一下，那粗脖子的长相真令人厌恶，嘴里嚼着菜，满嘴的油，脸上的横肉一条条的。

    这时候旁边有又人说道：“大哥，你要是在这邯郸城里找到新的相好，等咱们再路过长平的时候能不能”

    “怎么？”粗脖子把脸一沉。

    “兄弟我也”那个人吞吞吐吐。

    “你小子连猫都不如啊，闻到腥味，什么都顾不上了”粗脖子盯着那人看。

    “啊，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那人说。

    “什么意思啊？”粗脖子接着问。

    “算了，算了”那人可能也觉得说的有点过，低下了头。

    “算什么算了？”粗脖子一拍桌子，“到时候一起上嘛！”

    “啊！好！”一群杂碎，举杯相碰。

    我掩饰不住心中的厌恶，几口吃完了盘子里的菜，结帐走出了酒馆，街上的建筑工整，庙宇宏伟，只是人很少，似乎根本就不是在传说中繁华的赵国国都。

    宽阔的街道上，妇女们都着胡服，短打扮，我惊奇的发现，无论是豆腐店还是水果摊，几乎全是由女人操持。

    忽然间乌云忽然遮住了太阳，街道很静，死一般的安静，只剩下了我的脚步声，我发现前面的妇女们都在看着我，一个个停下了手中的活。

    我停下了脚步，然而脚步声还在继续，那沉重的脚步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回头一看，发现远处走来了一支队伍，一支土黄色的队伍。

    所有人都身着军服，好似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一样，没有交谈，没有任何旗号，步履沉重，而他们的手中，没有一件兵器。

    他们似乎知道方向，却完全找不到方向，根本就不是在往前走，而是一步步地往前蹭。这哪里是军人的步伐，分明是一群失去了魂魄的躯体。

    太阳从乌云下闪了出来，阳光照在那些人的身上，一张张蜡黄的脸，仿佛经历过巨大的恐惧。那眼睛中根本就没有光彩，仿佛是安在他们眼眶里的，如同脸一般的黄色。

    我看着他们朝自己的走近，整个街道鸦雀无声，忧愁已经凝结成了恐惧，虽然日光直照，这些人却仿佛鬼魅。

    忽然一声巨大的喊叫划破了寂静，“儿呀！”一个妇女冲进了队伍，抱住了其中一个人，“儿呀，让妈看看你！”

    那个人丝毫没有反应，也没有停下来，整个队伍没有停下来，脚步声还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

    街上其他的妇女开始放下手中的东西，向那个队伍围拢过去，开始寻找着什么。

    “儿呀，不要走了，你已经回家了”那个女人已经哭了起来，“快点回家吃点东西，娘都给你准备好了”。

    队伍近了，我看见所有“土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队伍更近了，我看见所有人的嘴唇和手都在颤抖；他们在我的面前走过，他们是人么？一股腐烂的酸味逼得我退后了几步，看着他们，难道他们真是从坟墓中走出来的？

    那女人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儿子，“看看我呀，你爹去哪里了？儿，你倒是说话呀！”那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虽然身体被人抱住，眼睛却丝毫不看着那个女人，只是盯着远方的太阳，脚下的步子却还抽搐似的移动。

    “儿子，快回家，休息休息，睡个觉”那女儿好像在跟儿子说，也好像在自言自语。其他女人们也开始围过来，拽着士兵七嘴八舌地问：“小菜头，别人呢？别的人在那里？”

    没有人答话，这些女人的眼光在队伍中搜寻着，拨拉着，女人用力摇晃着那个土人，头却转向队伍中：“说啊，你爹是不是在后面？”

    还是沉默，那女人用手抹了抹眼泪，“儿，我不问了，咱们先回家，先回去。”

    队伍并没有多长，也就两百多人，而且所有人虽然都脸色蜡黄，却看得出极年轻，都不到十五岁的样子。那些女人们呼喊着自己家人的名字，很快就从头找到尾，没有人阻止她们，也没有人回答。她们不甘心，又从后面找到前面。

    大部分女人在歇斯底里的喊，有些女人在痛哭，有些女人抱着其中的一些人，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我却知道，他们根本毫无关系。而那个士兵还是一动也不动，在他母亲的怀里，张着嘴看着太阳，阳光照在他的眼眶内，空洞洞一片。

    远处，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看着他们如鬼魅般的从我眼前走过，虽然是白天，却恍如阴曹地府般。

    晚上躺在客栈，我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窗外传来了连绵不断地哭泣，整夜不停，呜咽声伴随着风飘过这个城市上空，我无法入眠。听客栈老板说，赵国四十五万大军出征，回来时只剩下两百四十个，其余全被一个叫白起的人坑杀。他的侄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是如此空灵，目光仿佛被前方的恐惧吸走，浑身抖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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