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误会

    说来也巧，这日因为兒姁吵着要吃香逸轩的芝麻饼，从头天晚上就吵着不睡觉的不安生，王娡拗不过她，只得领着她出门。

    芝麻饼算是香逸轩的招牌点心，用芝麻c花生c冰糖和猪油做陷，一周做一次陷，选在清晨碾压，熬制，做的时候还会专门将厨房的窗户打开，那香味能飘整整一条街，别说小孩子，就是大人都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要去买一块。

    芝麻饼分两种吃法，一种是刚出炉还热腾腾的，最外层的酥皮还有鼓起来的，一口咬下去饼皮有千层饼的口感，带着面粉和芝麻的香气，又透着陷里头甜甜的味道。顺势再吸一口，热呼呼的香味直直钻入鼻尖，回味无穷。

    另一种就是带它彻底冷掉，这时候饼皮会变得比较紧实，咬起来更有嚼劲，里头的陷因为冷却也变成了酥糖般的口感，沁甜的味道渗入齿缝之中，真真算得上是齿颊留香。

    这在长陵就算是顶好的点心了，和长安城里头的比却还是有些差距，长安城的点心因着购买的人多为权贵富商，用料金贵一些，样子也要精致一些，就是起名字也不会起这样俗气的，但价格贵的就不止是一丁半点了。以王娡他们家那时候的条件，自然是宁愿从来不去尝是什么味道，然后碗里的猪肉可以多吃一块。

    香逸轩在王兒姁的心目中就成了天底下卖最好吃的点心的地方，王娡每次看到她闪着星星眼一脸期待的跟自己说想吃那里的饼子时，想起兒姁都从未进城见过长安城里的东西，逢年过节得的红包也多被她立时就拿去换了些小女孩爱用的小簪子小珠花什么的，就总是忍不住从自个儿的零花钱里头掏一点出来，给她买点来吃。

    长陵不是个外来客商多的地方，店家多靠的是回头客，香逸轩若只靠着卖当地人吃个饼，远不会有这么好的生意。而且若你在门口站上几分钟就能发现，这里的客人以男子居多，按理来说不是女孩子比较喜欢吃这些个零嘴的吗？

    香逸轩的好生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面的胭脂店“红袖坊”有一半的功劳。红袖坊的胭脂算是长陵最好的了，十岁生日的时候王娡就得了一盒，平日里也是放妆台上没舍得用。

    东西贵来买的起码也要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才行，其时民风开房，这类东西往往都是小姐带着个丫头亲自去买了来。女人的长相三分靠爹妈给的，七分靠打扮得来，打扮得妥妥帖帖的小姐远远地看去各个都是俏丽佳人。而看佳人最好的位置就是香逸轩二楼的雅座。

    能坐上雅座的家里多少也有几个小钱，为了在里头多待会往往也舍得砸银子，香逸轩的老板为了照顾好这些个活财神，雅座的窗户从来都是不关的。

    对面的女客对这些探视的目光倒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毕竟能得青眼也算对自己容貌的赞赏。况且能坐那儿的家世倒也都不差，很有几个这么遥遥一望就看对了眼的小姐公子，还专程送了两家匾额以表谢意。

    王娡牵着妹妹来的时候正是上午时分，红袖坊和香逸轩的生意都还不算好。若是和那些来这里时候精心装扮过的小姐们比，还只有半个少女样儿，青丝在脑袋后头松松挽个木钗，脸上也不施粉黛的王娡最多也就算个不输人。

    但这个点儿小姐们还没出门，街上的行人不多挡不住她的时候，她就被凸显了出来，如干涸土地上注入的一流清泉，淌进了二楼这些个公子心里。

    这些人因为要占座，固早到了，此时正在无聊，就见了这么一个小美人。

    更好的是这小美人没走对面，而是牵着另一个也已能看出姣好脸庞的小小美人径直就走入了香逸轩中。

    王兒姁今年已有八岁，但她自来了田家后就贪吃，田家人怜她幼年即受苦也心疼，蛋肉之类的食物几乎就让她是敞开了吃的。所以到了八岁脸上的婴儿肥也还没消得下去，小臂也如一截截莲藕般白白胖胖的，虽不胖，到底不如她姐姐八岁时已完全长开c抽条时的样子好看。

    家里对她倒也不担心，汉代评判美女的标准为“健硕，”稍稍丰满一些的女孩子看起来也健康些。

    姐妹二人自是没必要去二楼，这时候一楼客也不多，单点个芝麻饼加上两盘凉菜小二也会热心招待着，故就在一楼坐了下来，也常常热乎乎的饼是个什么滋味。

    田府离香逸轩的路程不远不近的，往日里来买了饼子因母亲说不许在街上吃东西，都是拿回家的。那时候只剩温温热，两种吃法的滋味都没，索性就等它彻底凉了再用。

    今日是出来的早，便在店里吃一次热的好了。

    话说楼上的公子哥们正等着小美人出来好再看一次，谁知等了半天都没见人影。

    一个穿着淡青色袍子的年轻人问旁边的朋友：“是不是在店里头坐着的？”

    年轻人的另一边坐着一个看起来比房间里头的其他人年纪要小好几岁的少年，这个人就是金家公子，金王孙。今日是特地让娘家的表哥给带出来“长见识”的。年纪小的孩子难免脸嫩，刚刚他们起哄地冲窗边看的时候他还只是闷闷地坐在椅子上，因此并不知道他们看上的少女就是父母给自己选的娘子。

    “咱们下去看看去？老这么远远地望也不得劲儿。”说话的是坐在对面穿一身金色衣服的略胖的青年。此时他嘴里还正嚼着芝麻饼，脸上的笑容也不知是因着饼的美味还是即将近距离和美人接触的兴奋。

    金王孙正想去拿饼的手在看到那胖子的样子时缩了回来，真是什么胃口都没了，焉头搭脑地坐着也不说话，心里已经后悔跟着这个表兄跑出来。

    金家的女主人金冯氏不似一般女子只在家里头相夫教子便如意的，她跟着自己的丈夫一起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在丈夫做官后更是独自一人搭理生意，在家里头威望极高。夫妻感情和顺，又生下了儿子，金绪就没有再纳小妾。

    正巧了，这位冯表兄的父亲正是有一妻四妾五个女人，没进门的相好还有好几个，这些女人天天上演着小型版的后宫闹剧。原本母亲娘家的条件比起父亲还要略好一些，因为这些闹得冯老爷不得安宁，做生意的时候也少了。如今倒还不如他们家，手头紧的年头时候还要金家帮衬着。

    自己父母每每说到他们家都是一副摇头无奈的样子，久而久之，他潜意识里头就觉着家里若只有一个女人或许还好些。既然都暂定了田家得女儿，那人长得也是极好看的，再看其他人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胖少爷的提议恰是说到了屋子里这一堆人的心坎上，他们来这里早已不是头一回，有些甚至一个月都要来好几回的，却只光听了别人的风流好事，从没轮到过自己，心中早已是愤愤不平。他们也不想想，都跟之前那样一窝蜂地爬到窗子上看，就那副德行，是个姑娘家也会嫌弃的。

    有胖少爷提议，众人响应，这一屋子的人就起身准备下楼了，事情就是要趁热打铁，晚了姑娘一走就不好再叫住人家了。

    冯仑走在最后头，将将都要出门了，才想起自己这次出来还带上了表兄弟，探头望望，没走在前头啊，这才转过身看自己位置，就见他还低头坐在原位上。不禁催促道：“你还呆坐着干嘛？快跟上啊。”

    自己的这位小表弟啊，什么都好，就是被姨夫姨妈教得太乖了。已经到了晓事的年纪，家里却连个同房都没给预备着，房里用的还是那几个脸上都是风干橘子皮的老妈妈，也不知道是怎么受下来的。

    不过这原本也不是他该插一手的，偏偏今日出门时被爹叫住，说是姨母家预备着给小表弟定亲了，他们家琢磨着也该预备一下，可把他吓得不行。要知道男人多几个女人不要紧，可家里一旦有了主事的，无论如何也要碍手碍脚一些，趁着父亲话没说完，慌忙就跑出来了。

    今日正好跟几个朋友约了去香逸轩，路过金家，想到自己的小表弟什么都没经历过就得娶个老婆回家就动了点同情心，顺道给他捎上一起过来了。

    谁知这孩子倒还跟这儿不好意思起来。

    “表哥总觉得这样子不太好，我还是，还是不下去了。”

    “你这小子可真是看个姑娘倒把你看羞了。”本想再劝两句，前头已经出去的几个再叫他了，便只扔下一句：“那你好好坐着吧，要什么吃的自己点，我先下去了。”就出了门。

    下到一楼距离近了，这伙人才发现眼前的小美人美则美矣，但要跟自己有点什么估摸着还得再长两年。不过本也没抱着一定要跟她怎样的想法，那也不适合带着兄弟们一起啊，倒也没太失望，随便找了个离王娡他们那一桌近的桌子，佯作刚来的样子重新点了一桌菜。

    店小二见这几位爷见多了，回回都是去雅座，今儿雅座都上好了东西却又跑下来，再看看旁边那两姐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点破，反正上了菜有人掏钱就行。

    芝麻饼刚出炉美味是美味，就是女孩子手嫩，太烫的东西拿不住，王娡的手因着帮母亲做家务什么的有层薄薄的茧子倒还好，王兒姁那两只饼吃了好一阵子都没吃完，两人便一直在那儿坐着。

    她们不走，冯仑他们一伙人也就坐着没动，上头的金王孙左等右等还是没动静，终于是憋不住了。

    “早知道这么无聊，还不如在家多打几套拳！”使气一般跺了跺脚，小跑着下了楼。

    边下楼边喊：“表兄，我先回去了。”

    木质的楼梯跑着下来本就动静大，加上他又说的又大声，引着楼下一小半的人都抬头看他。王娡看妹妹吃饼正无聊，听到动静也转头来看了一眼。

    她不认识金王孙，可金王孙认识她啊，联想起之前表哥他们说下来看的漂亮姑娘，不会就是自己“未来的夫人”吧当下傻了眼的盯着，王娡视线跟他对上才反应过来。

    香逸轩二楼是干嘛用的王娡也听说过，这少年从楼上下来，还盯着自己看，当即就把他列为登徒子一类，低骂道：“年纪不大就不学好浪费了一脸好皮相，肚子里头一包草，”念完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一次得美人正眼看就被瞪了，满腹地委屈却也没法上去解释，咬咬牙，还是上去说清楚的好。鼓足了勇气走下最后几步台阶，被表兄的呼唤一戳，气就漏了。

    “王孙，你干嘛呢？”

    “王孙？”王娡心里笑得打跌：“亏了这么好的字安在这么个草包头上。”

    “我？我想回去了。”顺着话就走到冯仑那一桌边上。

    冯仑举着茶杯喝茶的手顿住，略略吃惊地道：“这么快就要回去？”

    “没什么意思觉得，你慢慢玩，我先走了。”

    说完待冯仑点了下头，又跟在座的另外几个打了声招呼，旋即走了出去。

    王兒姁手捧着已经不太烫的饼子，看着他的背影咯咯地笑：“姐姐，那个人走得好有趣，两只脚好像出门的时候还绊住了。”

    伸手擦擦妹妹嘴边的饼渣子：“那起子人看他干嘛，伤眼睛，快吃吧。”

    “嗯~”埋头啃饼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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