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6.岁考

    第四十六章

    今天冬至, 天气寒冷，但是今天解缙要来进行岁考了。

    岁考最终成绩分为六等, 考一等者, 附生进位增生，增生进位廪生。考二等者, 廪生停米，三四等及格，五六等进不了府学

    辰牌时分，解缙大学士身穿缀着白鹇纹补子的青色官袍，头戴三梁官, 在一众官员教谕的簇拥之下来到考试大堂, 学生们已经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个个眼睛发亮, 期待地盯着这位大明的久负盛名的才子。

    解缙这身官服和帽子是五品官的打扮，他虽然主持编纂《永乐大典》，身为内阁首辅，但是朱棣对前面丞相胡惟庸案还是颇有顾虑, 因此给内阁成员的官位定的品级是五品。

    自古皇权和相权争斗不休，朱元璋彻底废了丞相这一职位后, 朱棣虽然案牍劳形, 累的吐血，也决计不肯恢复丞相的职位, 只好设立了内阁作为顾问。

    而解缙如今俨然是皇帝身边第一人。因着永乐大典, 天下读书人疯狂崇拜他, 解缙本人也十分骄傲，永乐大典，注定捆绑着他的名字名垂青史。

    解缙如今三十多岁，留着胡须，目光炯炯，举止行事却又透露出一股名士风流气质，他环顾整个大厅的考生，声音洪亮清越：“诸位好，我是解缙。”

    学生们纷纷起立，向他鞠躬：“拜见先生。”

    解缙的目光看向第一排的刘子钦，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学生：“今天大家好好考试，题目是本官出，现在本官发试卷。”

    “是。”学生们复坐下，全场肃静，个个脊背直挺，希望偶像能关注到自己。

    解缙让书吏挨个发题，然后他坐在台上，喝着茶水，静静看着学生做题。

    题目不是很难，上面第一道题目写的是“敬事而信c节用而爱人义”。

    这是孔子在讲治国的原则，办事守信，节约财政开支，爱护百姓。

    李千星在草稿纸上写了初稿，然后用馆阁体誊写到试卷上。到了应天府，他才发现应天府流行馆阁体，因为解缙编写大典需要抄书吏，为了使所有人的字体尽可能一样，抄写美观，大家无师自通发明了馆阁体，横平竖直，所有字不论笔画，大小一样。

    李千星发现，这种字体对于科举阅卷，十分占便宜，因为真的很美观。他到了应天府以后，一直在练，已经小有所成。

    一气呵成写完一篇，李千星放下笔，抬头看向台上，解缙的目光和他对个正着，他道：“做完了，就交上来给我看。”

    刘子钦第一个交了上去，他看李千星也要交，于是抢在他前面。

    李千星只好走上去，排在刘子钦后面，为了示尊重，站在离讲台一丈远的地方。

    解缙拿起朱笔，开始阅卷。

    刘子钦文采很不错，解缙看完了，给他写了一个“一”在卷首，意为第一等。

    解缙低声说：“虽然是第一等，但是你还要努力，你来了应天府快一年了，文章怎么长进不大，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还得好生努力才是，不要去找什么红儿粉儿的，她们能帮你考试得第一么？”

    刘子钦闻言有些不情不愿，但是畏于解缙权势，只好答道：“学生知道了。”

    解缙没有注意到刘子钦的表情，淡淡道：“好了，你下去再好好想想，下一个。”

    李千星把试卷双手呈上，解缙也没有抬头，但是他看到了卷子上犹如刻印的字体，惊讶地抬头——是一个冷静沉默的清秀绝伦的少年。

    见到他，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激动之色。

    “你这个字练了多久了？”解缙很感兴趣。

    “回先生，学生练了三个月。前面一直练的颜体。”

    三个月？解缙打量着李千星的手，慢慢道：“你来给我写几个颜体字。”

    李千星拿笔就写，手腕与桌面垂直，虽然手腕还纤细，但笔锋之间可见腕力。

    “你是怎么练的？”解缙盯着他的颜体字，平缓地问道。

    “拿一个装满水的碗坠在手腕上即可。”

    李千星县试之后每天早上都是这样练字，敦厚的颜体他已经有七分真传了。

    解缙心中暗暗赞叹，装满水的碗，要使其不溢出，真的很需要功夫。

    他展开李千星的卷子，文章字字珠玑，“四者相因c如环无端c先务为急c道国者如之何其不知一台榭之观c惜及中人之产c则用无不节。一水旱之灾c赈以百万之帑c则人无不爱”

    他看完这一篇文章，终于对这个学生正视起来，他翻到封面，是湖广襄阳人，洪武二十七年生，今年十二岁，是襄阳府的小三元，竟是十分的年幼。

    “你本该在襄阳，如何就到了应天？”

    “家兄在应天为官，便带我来见识一番。”李千星沉稳应对。

    解缙暗暗点头，他在卷子上同样写了一个“一”字。李千星向他行礼，然后退出了大厅。

    刘子钦已经不在了，李千星只来得及看见他出府学的背影。

    在寒风中只站了一小会儿，李千星就觉得冻得慌，他沿着回廊准备去曾棨的宿舍休息一会儿，没一会儿听见曾棨过来，在他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李千星一时不防，差点摔下，他恼怒道：“曾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劲太大了，不要拍我。”

    曾棨不以为意：“你太弱了，要练练。”李千星还未反驳，他又勾肩搭背，坏笑道：“怎么样？比刘子钦考得好吧？你看今天解大学士多欣赏你，拉着你说了那么多。”

    李千星微微一笑：“多些曾兄相助，不知曾兄考得如何？”

    曾棨哈哈一笑：“那是当然很好，不过是不是第一名还不好说。”他使劲揽住李千星肩膀，“出去喝一杯怎么样？”

    李千星心道这个不要脸的又要宰我，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对不住了曾兄，今儿个我要去岳父家里，要是满身酒气怎么见人？”

    曾棨知道他有个未婚妻，闻言遗憾地咂咂嘴：“那好吧，我们下次再去福满楼。”

    李千星真想一屁股踹他身上。

    本来还想去曾棨那歇一会儿，现在他只得冒着寒风出了府学，裹紧衣服往赵寺丞家里去。

    赵寺丞如今很忙，如今大明朝各种外宾接待不暇，他忙得团团转。赵太太见李千星脸冻得通红，急忙令侍女打热水给他敷面。

    赵以然拿出润肤膏给他抹脸：“你早上肯定又忘了擦油，脸都皴了，到时候老得快。”

    李千星擦了油，长舒一口气：“今天见到了解缙大学士。”

    他讲了今天的事情，赵太太听说有两个江西吉水人，不由得撇嘴：“吉水人老瞧不起人，不就是有三个在内阁么？”她对李千星笑道，“千星你好好争气，杀一杀他们的气焰。”

    第二天还是考试，考完了排名次，李千星位列第一，曾棨第二，刘子钦第三，他满脸写着不服气，当场就顶撞解缙，解缙没理他，转头问李千星：“你愿不愿意入国子监？”

    李千星惊讶地睁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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