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3.焚书之令

    玲珑还从来没说过这么直白的讨厌一个人的话，而沐云曦竟然也没有回应。

    沐云曦旁边，一名阴阳家的弟子小声提醒道：“曦女大人，月神大人交代我们送完丹药即刻出宫，不得逗留。”

    沐云曦就像没听见，喃喃自语道：“到头来我们两人都得不到他。你的父亲成蟜当年为秦国割了韩国百座城池，张良不会原谅你。而我”

    玲珑转身走，没想到沐云曦竟然开始哈哈大笑：“晚了，一切都晚了。”

    莫名其妙。

    不过很快，玲珑就知道沐云曦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扶苏，你终究还是让朕失望了。”里面传出嬴政威严的声音。

    玲珑刚一进去，扶苏便被几名侍卫半请半押地出来。

    “玲珑妹妹，今后多保重。”扶苏临走前对她隐晦地摇摇头，眼里满是失落与痛心。

    嬴政的声音传了过来：“焚书令即日起全国推行，限一月之期。”

    李斯答：“是。”

    焚书？玲珑背上一凉，心中也是一揪。这辈子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扶苏对胡亥有了怀疑，秋日大祭上扶苏没有被贬上郡，反而和胡亥疏远了不少。然而现在却和她所熟知的历史对上了，扶苏因为直谏焚书一事被贬上郡。

    她走进大殿，嬴政面前摆了一只机关鸟。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那只。

    因为她担心张良的和她的弄混，所以在她的上面绑了一根发带。

    李斯跪在地上面色严肃：“陛下，经过六剑奴的查探，以及曦女大人的证词，张良勾结叛逆证据确凿，儒家弟子三千知情不报，按大秦律理应”

    玲珑目不斜视，跪下：“臣女玲珑拜见陛下。”

    嬴政制止了李斯，转而向玲珑：“住在宫中可还习惯？”

    她伏在地上：“回陛下，臣女一切都好。”

    嬴政点头：“虽然你父亲辜负了朕的信任，但当年也为朕立下过汗马功劳。你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只要你把王宫当家，朕自不会薄待你。”

    玲珑顿了下，声音软糯而坚定：“是。”

    “你平身吧，到这边来。”

    玲珑站起来，抬头看了一眼上方身着黑色龙袍，头戴王冠的人。嬴政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是一根白头发都没有，长得和扶苏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脸上皱纹多了些，眼神比扶苏坚毅沉稳，让人看一眼都会从心底敬畏。

    一旁的月神道：“恭喜陛下找回郡主殿下。”

    玲珑看过去，见月神似乎半点都不惊讶她的身份。而李斯却像是刚知道真相一般。

    月神又说：“东皇阁下得知郡主殿下回朝，特命臣送来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嬴政带着威压的眼神轻轻放在月神身上。

    月神似乎不为所动，上前将手上的东西双手捧了上去。

    嬴政接过打开，眸中深思，抬头看着玲珑点头道：“你近日练习剑术，这份礼物很适合你。”

    玲珑上前接过，银白的绸子里装了一柄剑，她打开看了一眼，就顿住了。

    剑柄上赫然写着“霜魂”二字。

    剑谱排名第四的霜魂剑？这不是东皇太一的佩剑么？为何会送给她？嬴政竟然会同意？

    南公呵呵笑道：“霜魂剑，通身晶莹如霜，剑体轻盈似雪，乃后周古物，阴阳家至宝之一，是可与阴脉八咒，阳脉八咒，阴阳术法混合使用的魔剑，内力巨大。东皇阁下有心了。”

    嬴政点头，看不出任何情绪：“嗯，既然送你了，你就收下。”

    玲珑惊疑不定地跪下：“是。”

    “张良与叛逆勾结一事证据确凿，你怎么看？”嬴政直视玲珑。

    玲珑手握着剑，冰凉的剑鞘握在手中冻得有些刺骨。她的手指紧紧捏着剑鞘盯着地面没有立即答话。

    李斯上前道：“陛下，张良与墨家叛逆勾结，儒家知情不报理应一并处以极刑。”

    嬴政好像没听见，依旧直直地盯着玲珑。

    玲珑抬头：“儒家之事臣女不清楚，陛下自有决断，倒是焚书一事，臣女以为可以从儒家藏书楼开始。儒家藏书楼之前便擅自收藏七国书籍，可见儒家并不能体会陛下统一文字的苦心。文不一则心不一，焚书之国策从儒家开始推行也能震慑其他人。”

    嬴政面色不变地看着她，想要从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点别的。她像只护食的奶猫，虽然弱小，气势却很足。

    “你真的这么想？”嬴政眉心蹙着，神色莫辨，“你兄长扶苏可是极力反对朕这么做。”

    玲珑动了一下，她知道，那个锦囊还好好地挂着：“《韩非子·和氏篇》中说‘燔诗书而明法令’，商君早有此意，相国大人与韩非同样师出儒门，都认为此国策利于大秦千秋大业，臣女的学识远不如他们，自是心服口服。扶苏兄长师从儒门淳于越，深受儒门影响，但他也是为陛下的美名考虑，只不过他用错了方式，一时不能理解陛下的用意。”

    大殿内死一样地寂静，玲珑觉得膝盖都有些疼时，嬴政总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李斯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玲珑：“郡主之前身为张良的夫人，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实乃大义。”

    玲珑看了他一眼，茫然道：“李大人之前身为荀卿的学生，韩非子的师弟，不也能大义灭亲？我远不及大人。”

    李斯面上一僵，难道他想多了？她不是想救儒家的人才故意这么说的？

    “陛下，臣还有一事，”李斯从玲珑身上移开目光，看着嬴政作揖道，“诸子百家目前儒家独大，小圣贤庄又乃读书人心中的圣地，臣奏请在焚书时能将小圣贤庄内的儒家弟子一并捉拿归案，处以极刑，以警示妄议国事的儒生。”

    嬴政又看向玲珑，眼神利如鹰隼。

    玲珑再拜：“臣女僭越，臣女认为李大人言之有理，大秦律‘连什伍，设告坐之过’，其他人即使没有和叛逆勾结，也有监管失责之过。臣女同意李大人说的，相关人等一律处以极刑，以示天下。”

    “郡主所言极是。”李斯阴晴不定地看着她，想知道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嬴政眉心舒展，平静地看着几人。只有南公，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盖住眼睛的白眉微微弯着。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完。”这话是对玲珑说的。

    玲珑心里快速地跳着，她极力平静下来：“陛下，臣女确实还有事。《易经》乃儒家群经之首，当作为焚书国策推行的重中之重。臣女奏请，收天下《易经》焚之，暗自研习《易经》之人杀之。”

    “只有这个？”嬴政身体前倾，定神看着她。

    “陛下，不可。”李斯突然高声道，随后又意识到自己失态，将头埋到地上。

    “皇伯父，臣女还有最后一事，”玲珑将霜魂剑放在地上，“臣女与张良乃结发夫妻，如今他与墨家叛逆勾结，臣女作为他的妻子，虽不知情，但理应与他同罪。臣女愿意与他一同被处以极刑。”

    李斯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这样被她堵了回去。

    嬴政似乎丝毫没有意外她会这样说，眼神都没变一下，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这种拼命保护自己想护住的东西的样子，也像极了那个人。

    他冰冷的目光往李斯身上一扫：“李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朕的侄女有罪，朕是否也应一同连坐？！”

    李斯急忙将头埋低，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陛下，臣方才考虑欠佳。张良勾结叛逆，乃一人之过，并无证据证实儒家其他人也知晓。全部处以极刑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说下去。”嬴政依旧盯着他。

    “郡主早已回到咸阳，对张良勾结叛逆一事自然不知情，不在连坐之列，其他儒家弟子与张良并无亲属关系。臣建议，只将张良的两位师兄和师叔捉拿归案即可。”

    嬴政又看了他许久，只看得李斯头皮发麻，才轻轻嗯了一声：“李大人对郡主说的焚烧《易经》有不同意见？”

    李斯额头上，一滴汗水落下：“《易经》虽是儒家群经之首，但是它却不在诗书之列，乃是一本医药卜筮之书。所以不在臣奏请焚书之列。”

    嬴政狭长的眼睛危险地一敛，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道：“李大人所言极是。”

    李斯心头一松。

    “玲珑说的也有道理，”嬴政移开目光，又看着玲珑，“不知，你在儒家这段时间，可听过一个秘密？”

    玲珑抬起头往李斯那边瞥了一下，李斯突然觉得脑中有些眩晕，而嬴政也看着他。目光锐利，让人无所遁形。

    玲珑又俯身：“回禀陛下，臣女不曾听过什么秘密。”

    嬴政点点头，看着李斯和玲珑，这次没再多停顿：“嗯，既然如此，就下去吧。”

    李斯和玲珑一起叩头：“是。”

    “焚书和捉拿张良一干人等一事，李大人，就由你去办。”嬴政看着起身的二人，又道，“将儒家藏书楼所有的《易经》押送回咸阳，由影密卫护送。”

    李斯心里蓦地一沉，看了玲珑一眼。

    两人退了出去，玲珑才将满是汗水的手摸上霜魂剑，心里总算平静了一些，旁边的南公朝她笑了笑，便和月神离开。

    “来人！”里面传来嬴政的声音，“阴阳家这次押送丹药的人鱼目混珠，擅自偷换私藏御药。抓起来，坑杀于城北。”

    月神的脚步顿了顿，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慢步离开了。

    玲珑停了一下，护送丹药的人，沐云曦？她心里又是一紧，转身折回大殿，在嬴政面前跪下。

    嬴政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是在等着她一般。

    “臣女有罪。”玲珑磕了一个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