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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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不了几日,佟国纲为索额图所害的言论遍传得风风雨雨,所言之人,言之凿凿,描述起来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被拎出来做了靶子的索额图大急,暗忖皇太子与佟家虽不敢轻易得罪,却也不亲近,而直郡王已对他家拉拢多年,只是佟国维素来瞧皇上眼色办事,便一直压制着几个蠢蠢欲动的子弟,眼下出了这事,佟国纲是不是他害的且还两说,那些一直想要站到直郡王一面的人却是有了借口。

    他急忙与胤礽自辩,胤礽只笑着要他不必忧心。

    索额图倒不是真怕太子将推他出去顶了,如今这情形,众人关心的已不是真相究竟如何,只不过,总得自辩一番,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才是。

    季春未过,夏日的炎酷已悄悄袭来,殿中已摆上了并消暑。

    胤礽看了江南传来的密报,上头写着何焯在江南以八贝勒之名拉拢江南士子,八贝勒在士子间颇有贤名,已有贤王之名。胤礽看罢后将写了密报的暗黄陈条递给垣暮,垣暮恭敬接过,拿出早已备下的火折子,瞬息烧成了灰烬。

    胤礽喃喃自语道:“老八也不安分了,想要给自己铺路,这佟家,怕是要散了。”随之而来的是,朝廷这潭深渊将要更为浑浊了。

    康熙倒是如胤礽所料,对此事缄默无语,更显君心莫测,大臣们见此,私底下便议论的更多了。直郡王这一手倒是扯下了最后一点遮挡,将他的野心摆上了明面,也顺带拉扯出一大波本就有心参与的人。

    这日下了朝,鄂伦岱在乾清门外候着,一见到胤礽便忙迎了上去。鄂伦岱与阿灵阿二人是康熙朝首屈一指的纨绔权爵。等阿灵阿年纪大了,洗脚上岸后,鄂伦岱的倨傲放肆成了首屈一指,性子野得像匹不能驯服的悍马,当年佟国纲曾亲自求到康熙面前“请诛其子”,这事传得人尽皆知。

    如今人到中年,鄂伦岱倒是收敛了一些,眉宇间的悍气也敛去了不少,似乎还有些倦累,这几日佟家是吵翻了天,连佟国维都快压不住了。

    他打下马蹄袖,恭恭敬敬的行礼:“奴才鄂伦岱给皇太子请安。”

    胤礽客气的请他起身,笑道:“适才还想着鄂伦岱该来见我了,你就来了。可见这人,是经不起念叨的。”

    鄂伦岱颇为晦气的叹了口气,道:“奴才有负太子爷,如今人人都说我阿玛是索额图害的,奴才做儿子的,总不能无动于衷。”一说起老头子,他就火大,活着的时候日日想着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有本事就真断了啊!偏偏人死了,还揪着他不放。

    胤礽微微露出些憾意,却仍大度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有心来与我说这一回就是好的,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再说,”胤礽直爽利落道:“不论其他,亲戚情分却是抹不去的,何必见外。”鄂伦岱是康熙表弟,在辈分上还长着胤礽一辈。

    鄂伦岱乖觉,今日来也是想要探探底的想法,见胤礽豪气大度,又似有不弃他的意思;再一想前日与揆叙的一番小叙,若论谁最了解直郡王,满朝内外就没有比得过明珠的,揆叙是明珠之子,如今一门心思的紧随太子,其中深意,可见一斑。鄂伦岱想罢了,仍不敢轻易应承,拱拱手:“有太子爷这番话,奴才也放心了,只是言语杀得死人,奴才,也是为难。”他说着便露出了愧意。

    胤礽暗自冷哼,蛮横到能把自己亲爹折腾的跳脚的人会怕流言?练好好寻个托词都不肯,真是气人。胤礽生生的压下怒气,依旧好言好语。待鄂伦岱走后,他嘴角的笑意缓缓冷了下来,神色冷淡。

    储君与君虽只一字之差,手里的权力却是天差地别,胤礽心底默默的计算,还得再熬上二十年,这算什么事啊,难怪原太子要说哪有这么大年纪的太子,这样的诛心悖逆之言。那时候原太子都年近四十了,要他,他也说,偷偷的说!

    胤礽一阵恨恨的腹诽。其实,他也想过许多阴谋论,比如,其实康熙最中意的儿子不是他,康熙将他放到前面就是树了个活靶子,想想当初取了名叫胤祚的六阿哥,胤礽便一阵心惊胆战,祚含皇位之意,立了储君又给别的皇子取名为祚,此事何等耐人寻味。

    若非这些年康熙教导他时极是仔细用心,胤礽恐怕早早的盘算着要谋另一条路了。

    这事闹得大,流言沸沸,溪则不想知道都不可能。佟贵妃是如今的后宫第一人,她的话,佟家一定能听一点,胤礽不方便与她私下见面,便只能由溪则去游说。溪则她与胤礽商量后,便请了佟贵妃来,一番促膝长谈,倒是坚定了佟贵妃的立场。

    胤礽回到宫时,佟贵妃刚走。溪则半阖着眼倚在贵妃榻上,她这次害喜比前两次都重,成日呕吐不说,脚上腿上也浮肿起来。听见门口传来打帘子的声音,她立即睁了眼,凝神坐起。

    “今日如何?还难受么?”胤礽坐下,柔声问道。

    溪则有些虚弱的摇了摇头,而后道:“佟母妃允诺了,明日便打发人去佟家。”

    “嗯,有没有用且两说,好歹稳住了才是。”胤礽轻轻给她轻揉着小腿,想到她辛苦坐孕还要费心这些拉杂事,不禁愧疚道:“辛苦你了,剩下的日子你就安心养着,什么都别管了,过两日我就请岳母入宫来陪你。”

    溪则摇了摇头,多事之秋,还是别再生事了:“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胤礽轻轻蹙眉,而后叹了口气道:“也好。”

    康熙四十年是不得安生了。胤礽陪过了溪则还得去办公事,康熙将吏部的事分拨了一部分给他,他就得好生管起来。

    过了几日,胤礽有事去与康熙禀报,说完了正事,康熙忽然道:“太子妃倒是个好的。”

    胤礽心一提,不明所以,只得笑道:“她近日懒得很,躲在宫里也不爱出来走动。”

    康熙亦笑了一下,不置是否,又道了句:“比老八的福晋要好。”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隐隐含着讥讽。

    八福晋常插手八贝勒的公事,康熙对此多有不满。四月的天气,河面的风吹来都带着股热气,胤礽却叫这句话骇得冷汗涟涟。他想到溪则浮肿的穿不进鞋的脚,想到她孕吐难受,脸色煞白得连口水都不想多喝,而他却一个字都不能为她辩驳,顿时心痛如刀绞。

    隔日,康熙出乎意料的在朝会上道:“康熙二十九年,乌兰布通之战中,佟国纲奋勇督军进击,中鸟枪而殁于战阵,其甘蹈艰危c惟忠生勇,为国捐躯,朕心痛之。近日闻有人称佟国纲之死,为索额图所害,此言荒谬,散播流言之人,居心叵测,朕深恶之!”

    话音一落,满殿寂静,众人皆都措手不及,胤礽站在御座边上眼中迅速闪过震惊。直到半晌,索额图先行出列,痛哭谢恩:“奴才冤枉而不得自辩,痛苦难言,有皇上今日之语,奴才,奴才总算是”说着哽咽不能成语。

    直郡王阴沉地看着他,脸色便如活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众人皆都叫皇上这番话闹得晕乎乎的,下朝时还都不明所以。都许多日了,皇上都对此事一言不发,像是任其发展,加之前头又打压过了太子,不少人见风使舵都已折腾过一场了,现在却又说了这么一番话,极是维护太子与索额图,这倒是为何?

    直郡王一路阴沉的走出宫,转头见身后十三阿哥走过来,十三阿哥颇为热情,一见他便笑着拱手见礼:“给大哥请安。”

    直郡王轻笑了一声,还没等他开口,十三阿哥便笑呵呵道:“我等四哥呢,大哥见到他了么?”

    直郡王心中一梗,声音有些僵硬:“刚见他往德母妃那去了。”

    十三阿哥做恍然大悟状,口中连声道:“瞧我这记性,昨儿说好的在那碰面,然后与二哥喝酒呢。我先失陪。”说着也不等直郡王开口,便径自走了

    直郡王见他这般态度敷衍,气了个绝倒,对着他洒然的背影冷哼一声,只盼你跟紧了老二和老四,能一直如此硬气。

    八贝勒走了上来,见这情形眼中微微有些疑惑,老十三看似豪爽不羁,实则谨慎周到,除了老三,他对别人可都是客客气气的,没道理如此露骨啊。

    他望向气哼哼的直郡王,心中疑惑不已,难不成二哥有什么整治大哥的万全法子了?

    “八弟,你也看到了,这老十三,像什么话。”直郡王恨声道,面色气得铁青。八阿哥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直郡王性子急,最见不得人这般磨磨唧唧的,立即便道:“有什么话你就说。”

    八阿哥迟疑片刻,看了看四下,见无人,便压低了声道:“皇阿玛会不会压根没想过废立,今日早朝,我在旁看着,皇阿玛对二哥还是很爱护的。”

    直郡王脸色微凝,有些踟蹰,八阿哥与他一般心躁,要是不废黜太子,他们这些年便全白忙活了,其他兄弟倒也罢了,他们两人是绝没有好下场的。

    “皇阿玛没这个心思,咱们便让他有,我就不信老二真千好万好,半点短处也没有!”直郡王铿然道,一次一次的磨,皇上现在没有废太子的心,时日久了就说不定了。

    八贝勒似有所触,沉声应是。

    另一边,十三阿哥在永和宫外见到了四贝勒,轻轻吁了口气,伪作怅然道:“这下怕要在大哥心上狠狠记上一笔了。”

    四贝勒笑着拍了把他的脊背,道:“你还在乎这个?”

    十三阿哥也笑了起来,转头看到永和宫那金光灿灿的门匾,微微敛下笑意道:“咱们先去给德母妃请安,然后换个地方说话。”

    四贝勒摇了摇头,淡漠道:“不必进去了,直接去你那吧。”

    十三阿哥见他语气坚定,便不勉强,两人直往阿哥所去。

    “照皇阿玛的意思,到了年末,你就也能搬出宫去了。”四贝勒坐了下来,瞧了瞧这四处的摆设。阿哥们的居所格局都差不多,他那时的住处也是这般布置,四贝勒收回目光,笑着道:“趁着二哥分掌着吏部,我在工部,你快说瞧上了哪块地,我们趁早给你挪出款子来。”

    十三阿哥摆摆手道:“这些事我是没讲究的,皇阿玛给了哪就哪,与我也没什么不同。”他见四贝勒嘴边含着笑意,难得的犹豫起来,低声道:“四哥的抱负应当不止如今的一点,我起初还以为倒是没想到你能与二哥这般好的。”

    四贝勒淡然笑道:“我的抱负也不止那个位置才能施展的——二哥要是平稳,我就不作他想,二哥若是下来了,那我再去争一争。”

    这算是给他交了底了,十三阿哥默了片刻,随即爽快的笑道:“也是,二哥要是成了,咱们兄弟几个都好好的,换了大哥,能容得下几个?”

    “所以要激一激他。他这人从小便自视甚高,以为皇阿玛不是立嫡就是立长,可除开太子,论母家出身,他不如十弟,论才华,他不如三弟,论得宠,他不如十四弟,要让他知道怎么也轮不上他,就能自乱阵脚了。”四贝勒道。

    让直郡王这般一点一点的磨,说不准真能惹出个好歹来,不如快刀斩乱麻。

    十三阿哥亦以为然,只是:“这话,该让谁去传?”

    四贝勒显出高深之态,道:“年羹尧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年羹尧有了新作用。

    关于六阿哥胤祚这名字取的真的一点都想不明白老康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这不是把一小孩放外面去给人做靶子么?所以六阿哥不负众望的早早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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