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第15章

    昭成九年，冬月末。

    冷风吹过，寒意透骨。

    皇宫内的一处屋内，却是暖意甚甚。蒋公公正在饮酒。他的面前，他的义女蒋清亲自为他倒了七分满的酒。

    “女儿恭喜义父，义父得圣上的垂青，官位俸禄更进一步。”

    蒋清在恭喜。

    蒋公公轻笑出声，他的脸色全然的得意。他说道：“是你这孩子有孝心，若非你的提醒，为父还不曾想到这等法子来讨圣上的垂青。”

    什么法子？

    也甚简单，给万贵妃下毒的是蒋公公，请了宫外的杏林高手进宫给万贵妃治病的，还是蒋公公。好人坏人，蒋公公全当了。

    昭成帝只看了结果，这自然以为蒋公公是忠心为公，一心为皇帝着想的好奴才。这自然要恩赏，拔官升迁于太监而言，那权利多了，金钱好处自来。

    “是父亲的法子使得妙。”

    蒋青在拍了蒋公公的马屁。等着蒋公公饮下了那一杯酒后，蒋清的目光垂得更低了。在眼眸子里，掩去的是蒋清的心绪。

    此时此刻，此时此地，蒋清的心情宁静若潭水，清彻而冰凉。

    微片刻后，蒋公公本来得意，却是突然胸口绞痛，尔后，口吐黑血。他的目光望向了蒋清，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朝着蒋清的头颅扔去。

    早带有防备情绪的蒋清倒是避开了。

    “义父，何苦呢？”

    蒋清轻轻一声感叹。她是挺感叹的，这人都要死了，何苦相互为难。早死早安静，彼此两相便宜。

    “是你，是你这个黑心肝的害咱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蒋公公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黑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的更利害。

    蒋清嘴角含了一抹笑容，衬得她的容貌更美。蒋清说道：“义父，女儿只是棋子，寿康宫的主子发话，您不能活了。”

    蒋公公一听这话，当场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然后，便是没有然后了，蒋公公活生生的咽过去了，当场摊死在了他坐着的椅子上。

    蒋清默默的等待，又是等待了片刻，蒋清才是走上前，试探后，她确定了蒋公公真没有呼吸后，这心中的一口气落下来。

    蒋清突然觉得空气美妙了许多，哪怕这屋中有一个死人，还是被她算计死的。

    那又如何？

    在皇宫里的这些年来，蒋清完全的明白了，死了的人，完全勿需害怕。这世间更可怕的，是人心，是活人。

    死了的人，哪怕是厉鬼，也不需要害怕。

    因为，再歹毒的，也歹毒不过人心。

    “义父，您放心，您的身后事一定风光大办。太后娘娘不会亏待您的。”对于一个死人，寿康宫自然乐意做戏给旁人看。蒋清知道，这点子身后事，哪能花费多少？

    蒋清在想，多久了啊？

    她一直盼着压在她头顶的蒋公公赶紧的死掉，如今倒成功了。虽然，松懈下一口气，可又莫名的沉重起来。

    蒋公公死了啊，死得挺冤枉的。只因上头对他不信任了，一个念头，自然有蒋清这等小人物乐意冲锋在前，去做了刀子。

    贵人吩咐了，哪用脏了半分手脚。连血腥味都嗅不到。

    在这屋中，蒋清突然跪了下来，给蒋公公磕了三个头。蒋清说道：“义父，走好。想来，真正的蒋清婉，应该在地府之中，谢您的恩德。至于我”

    “我一直觉得您死了，我才心宽了。”

    蒋清笑了，笑无声，眼却落泪。

    走在成功计划的路上，蒋清往后，自然得更加的小心谨慎。像蒋公公这等翻船的，那实在太不美妙了。

    说起来，蒋公公哪料到，他身边有蒋清这么一个二五仔，早早就在打着背叛的心思，想拉了蒋公公下马，自己爬上去。

    不

    蒋清知道的，蒋公公这位置太多人想爬上去，想拉蒋公公下马的，蒋公公一直防着。这些年，也对付了不少的人。

    那又如何呢？

    皇宫里的勾心半角，只要人不死绝，争斗便不休止。

    蒋公公死了，哪怕如此。也只是在小宫人之中，有些流言扉语。至于那些皇宫里的贵人们，是完全不在意的。

    贵人们岂会缺了奴才侍奉？

    倒是桔子在蒋公公死后，多次对蒋清似乎欲言双止的模样。

    蒋公公的头七之后，蒋清单独与桔子谈了话。

    “姐姐似乎想问一些话？却又害怕些什么？”蒋清笑着说了。桔子见此，便是说道：“我怕我问了，让你为难了。”

    蒋清笑容更浅，却是笑得云淡风轻两分。

    “姐姐，我们之间感情真诚，我不介意与姐姐分享心底事。只怕姐姐会害怕”蒋清在以退为进。

    她知道，桔子不在意的。

    桔子这等于她一样，在皇宫底层挣扎过的人，对这个世界的恶意都懂得。

    “你无论做什么，我全能理解。”桔子认真的目光，望着蒋清说道：“你和进宝一样，是我最在意的人。”

    “清婉，如果有我出力的地方，莫要隐瞒了。我能做很多事情的。”桔子想帮忙。

    “好。”蒋清答应了。

    在桔子这里，蒋清觉得效果颇不错。

    李进宝那儿，蒋清得到了更美妙的答案。有着桔子给把风，蒋清自然要跟李进宝完善了他们的计划。

    “干娘吩咐的事情，我全做了。”蒋清说这话时，李进宝听得想翻了白眼。

    “周嬷嬷若是知道你错寿康宫的手，来收敛了自己的好处。你的小心了，你的船翻了，咱们跟你的人，全落不了好。”李进宝在提醒。

    “放心，我做任何事情，都会珍惜小命。”蒋清给了保证。

    “干娘又有新的吩咐，寿康宫对于承乾宫已经忍到了极限。明年的大选，一定不能被破坏，所以，义父曾经的布局，可以全面的借用。”蒋清又说道。

    “这般说来，承乾宫的贵人一定得死？”李进宝这一回的目光，那是瞪了出来。显然万贵妃的名头，在后宫还是颇有震慑力的。连李进宝这等找了靠山的，还是有些余憷。

    “自然。”

    蒋清肯定的给了答案。

    昭成九年，腊月初七，晚。

    万贵妃吐了一回血，然后，就是闭了气。哪怕太医与宫外请的杏林高手们连连施手救治。倒底在昭成帝的担忧之中，万贵妃死了。

    万贵妃死了，昭成帝肯定是这个世间最伤心的人。余下的，若寿康宫的周太后哪怕面上不显，心底都是暗暗的欣喜。

    承乾宫。

    昭成帝在万贵妃死后，整个人跟傻掉了一样。

    整座承乾宫一时间，哭声震天。于承乾宫的宫人小黄门而言，万贵妃是天，是主子。这没了万贵妃，他们自然也没了自身依附的大树，在皇宫中成了无根的浮萍。

    曾经被万贵妃欺压的，肯定会报复。

    这些曾经倚仗着万贵妃的存在，而得了好处的宫人小黄门，岂能不被牵连？

    恨乌及屋，也是人的本性。所以，承乾宫的宫人小黄门的哭，那是真心的痛哭，即是哭了万贵妃的死，也是哭了自己可怜的命运。

    “殿下，娘娘没了。”

    “奴婢可怜的殿下”侍候二皇子元弘樘的大宫女在哭泣，更是一边哭，一边说了难受的话语。

    元弘樘是一个挺可爱的小皇子，当然，就是太过于瘦弱了。

    他这会儿知道了万贵妃这个养母没了，他却是不理会了侍候的大宫女。他让这些侍候的宫人全部退下去。

    元弘樘对他信任的奶嬷嬷说道：“嬷嬷，母妃没了，杀害母嫔的仇，我一辈子也不能报复了？”

    说这话时，元弘樘的目光里，全然是一片的纯真。

    那里面没有害怕，就是一些不解。

    可这些年听了奶嬷嬷耳里，奶嬷嬷吓住了。

    “殿下，这话不能讲。”

    奶嬷嬷赶紧的说道：“殿下，贵妃娘娘是您的养母。您得在圣上面前，表现了您对贵妃娘娘的孝心，让圣上垂怜您的一片赤子之心。”

    元弘樘摇摇头。

    “嬷嬷，我不喜母妃”

    “嬷嬷，我既不喜母妃，我怕装不像了。嬷嬷，我应该怎么做能让父皇喜爱我？”元弘樘对着他的奶嬷嬷认真的问道。

    那等认真的态度，像极了一个做学问的学者。

    真是做足了心思。

    可这等小孩儿一派的冷清，冷得像极了冰块，似乎少了人的感情的态度，奶嬷嬷也吓住了。

    一直以来，奶嬷嬷只以为奶过的殿下，那是因为体弱才会像太医教导的，少动情绪。可如今瞧着养母过逝，这一位殿下没半点的感情，奶嬷嬷的心也害怕了。

    奶嬷嬷尚未说话。

    “当”的一声。

    这屋子的门被一脚踹开的。

    昭成帝站在了门口处，他逆着光，让屋内的奶嬷嬷和元弘樘都不清楚帝王面上的表情。可那周遭的冷意与寒气，简单能冰冻三尺。

    “便是你这等奴婢教导坏了皇子。”昭成帝再有气，为了心上人不值得，恼了他的二皇子。可那是他的儿子，他恼了，更恨了照顾与教导了皇子的身边人。

    “曹全，把这个奴婢拖下去，朕不想看到这样的人出现在皇子身边。”

    昭成帝是帝王，哪怕面对心上人时耳根软。可他是帝王，帝王一怒，自然是要见血的。

    “诺。”

    曹全公公躬身应了。自然是一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侍卫，赶紧办事。那个奶嬷嬷连开口求饶都不能，直接让侍卫捂嘴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