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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降御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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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草原与沙漠的交界处,春秋时节,尘暴的袭击常常是没有预兆的。流沙像无法驯服的野马,随时会发脾气。

    比如现在,晴朗的原野忽然间狂风大作,天边涌起的黄沙夹着碎石滚滚而来,吞没每一寸行进中的空间,能见度迅速降低至不足三尺。

    对于屯兵在这片大漠的汉家戍边军队来说,这种极端天气早已司空见惯。训练有素的军士们迅速撤离高处,躲进修筑结实的封闭掩体之中。

    当尘暴终于过去,校尉李奇从掩体钻出来,却看到一匹摇摇晃晃的马儿挣扎着正靠近营地。显然,这匹马已遭受沙石重创,浑身都是血污,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奇心中暗叹,马的主人不见了,想来又是哪个倒霉的商旅进入大漠遭了不幸。对此李奇因为见得太多已经有点漠然了,被流沙卷走的人,根本连尸体都找不到。

    跌跌撞撞的马儿栽倒在营地门口的狼藉沙堆中,马背上的包袱被甩到一旁,一点鲜艳的鹅huag色吸引了李奇的目光。

    凭着直觉那不是普通的鹅huag色,果然,当李奇轻轻从包袱中抽出那卷鹅黄,特殊的手感质地和起首露出来的一行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天哪,这是大汉天子诏书!

    他惊慌四顾,除了倒毙的马,并无活人的迹象,显然,他刚刚的判断没有错,马的主人---如今看来是传诏的使臣必是在沙暴中遭遇了不幸。他匆匆将诏书浏览了一遍,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快快去前哨报告尉迟将军!”李奇颤抖着声音对士兵大喊。

    长安。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燕王刘选的豪华府邸此刻已灯火明亮。重重院落深处的一座小楼里,一个身着朴素青衣梳着两个圆圆抓髻的少女正在布设晚餐。

    “阿细,我不是说过一点点肥rou都别让我看见吗?”

    “阿细,这种涮锅水也能叫汤吗?”

    “阿细,你是打算用这么硬的馍噎死我吗?”

    少女认命地等待着翁主尖利的声音响起。这是每天必须的功课唉。王爷应酬多,经常不回府吃饭,夫人则吃长素,所以翁主的餐食都是另备的。

    阿细,是燕王宝贝女儿长平翁主的贴身丫鬟,因为与翁主年龄相仿,阿细从岁起就被指派服侍陪伴翁主。最初还好,女孩们两小无猜,阿细性格柔婉,长平活泼要强,有了阿细的陪衬,长平的翁主范儿更足,笑声也更响亮。

    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阿细感觉到翁主越来越讨厌自己了,无论她再顺从再听话,也无论她像只小狗一样多么努力地适应主子的喜怒无常呼来喝去,翁主对她的不满还是与日俱增。

    阿细很苦恼,她真的希望翁主喜欢自己,希望王爷和夫人喜欢自己,希望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自己。没有燕王,她早已是一堆白骨,所以在她所能预见的生命里,好好为燕王府做事就是唯一的追求。

    可是,倾尽全力还是做不好,这怎能不让阿细愧疚呢。有一天,洗衣服的朱嫂对她叹气:“阿细啊,谁让你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要是丑一点就会好过一些了。”

    从此后,阿细再也没穿过好看衣服,不是青色就是灰色。管事房分发服装时她总是最后去,没人要的款式最土最次的她都照单全收。不合尺寸,阿细就卷卷袖子束根腰带来解决。饶是如此,她在翁主闺阁的日子并没有什么改善。

    阿细对着满桌精致的佳肴深深吸了口气:“宁千衣,别灰心,总有一天翁主会看到你的好。”她给自己打气。满府的人都叫她阿细,没人再记得她的名字,可是,她自己不能忘。为了不忘,进府十年她始终在心里叫自己的本名“宁千衣”。这个名字,是和曾经的家、死去的爹娘唯一的联系了,不能断。

    奇怪,翁主今天怎么还没有来餐室呀?阿细等了半天,没有预料中的声音响起,有些疑惑。

    当她悄悄推开翁主的闺房,却见被子蒙头蒙脸裹着一个身体。她有点吃惊,连忙走过去:“翁主,你不舒服吗?”

    听见她柔和的声音,被子猛地被推开,长平翁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阿细吓了一大跳,翁主的哭声听起来还ig洪亮,手臂的舞动看着也很有力量,怎么会要死了呢?可是,如果不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以翁主的脾气,惯常是骂人打人出气,怎么会哭得如此凄惨呢?

    “翁主,你你别怕,我马上去叫王爷。”阿细结结巴巴地说着就要冲出去。

    “回来!”长平大叫,“你找我爹也没用啦,我爹又不敢违抗陛下。”

    “陛下”阿细紧张起来,“翁主,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倒大霉了,陛下的御诏,将我指婚给给”长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下去了。

    原来是陛下指婚呀,阿细听到这里就松了口气,在王府十年了,该懂得她都懂了。作为王侯的女儿,婚姻大事由天子指婚说明荣宠有加呀。阿细笑道:“翁主,陛下指婚,对方必定是王孙公子,你有什么好担心呢。”

    “哼,什么王孙公子!”长平从哭泣中抬起头来,“陛下偏偏将我指婚给尉迟北凌了!”

    尉迟北凌?阿细茫然地问:“他是长安城哪家的公子呀?”

    “他不在长安城的。”长平委屈地撅起zui,阿细毕竟和她从小一起混大,虽然看到她那双小鹿一样清澈又惶恐的眼睛总是令她不爽,但眼下满腹的伤心害怕别人说不得,只能倾倒给贴身丫鬟了。

    “要说家世呢,他也不差,算起来还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不过,究竟是外戚,哼,不管怎么说,比不上我皇家血脉啦。当然,这些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尉迟北凌一直在外戍边。阿细,你说我怎么在大漠那种荒凉可怕的地方活下去呢?更何况还有杀人不眨眼的匈奴人,我我肯定一天不到就会死的。”

    “翁主,你嫁过去就是将军夫人,将军肯定会保护你的。”阿细试图安慰她。

    “你知道什么!那个尉迟北凌红眉毛绿眼睛长得像魔鬼一样,还生吃人rou,我才不要嫁给这种野蛮人!而且他还是我爹的死对头,”长平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我要是嫁过去,落到他手里,肯定会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在大漠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红眉毛绿眼睛,真的有人会长成这样吗?还是王爷的对头,阿细听得也忧惧起来。“翁主,你别急,也许王爷有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

    “有什么办法,我爹他都接了御诏!”长平郁闷地再次掩面大哭。

    “阿细,王爷让你马上过去一趟。”这时,燕王夫人的贴身丫鬟推门进来。

    此刻,燕王夫人正死死盯着在明灭烛火中闪烁不定的燕王的脸。“老爷,妾身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不向陛下坚决推掉这门亲事?”

    燕王刘选神色yi沉:“妇人家不知轻重,陛下是察觉我和尉迟北凌不和,才故意让两家联姻。如果我坚辞不肯,驳了皇帝的面子,只怕天子对我的信任不再。”

    “那你就眼看着把女儿推进火坑?”夫人急了。

    “怎么会,我已经打算好了。”燕王冷哼,俯身向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王爷,夫人。”轻轻怯怯的声音让两人中断了谈话,一起将目光聚焦到青衣素面的少女身上。

    “阿细,你来啦!”燕王绽开笑容,将少女拉到面前,“来来,坐下说。”

    阿细顿时有些紧张,王爷的态度怎么不同寻常。“阿细,翁主还好吗?”夫人关切地问道。

    “启禀夫人,翁主她因为陛下的圣旨哭得很伤心,晚饭也不肯吃。”阿细不敢隐瞒。

    “唉你都知道了”夫人一声长叹,抹抹眼睛。

    “阿细,你有十六了吧?”燕王打量着她,忽然开口问。

    “嗯。”

    “本王待你如何?”

    “王爷待我恩重如山。”

    “那你可愿意为燕王府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愿意,但凭王爷吩咐。”阿细低着头,飞快地回答着。

    “阿细,我要你代替翁主,去履行陛下的指婚。”燕王这句话刚说出来,阿细就惊得捂住了zui。

    阿细想尖叫,但是她叫不出来,“不不”她惊慌地摇着头,这太荒唐了,还有,红眉毛绿眼睛吃人rou不她不要

    “阿细,你不肯吗?”燕王的声音变得更低沉了。

    “不是,不是,阿细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她慌乱地辩白着,“可阿细怎么敢冒充翁主,万一被发现”

    “放心,没有任何人会发现。”燕王直视着阿细乱颤的睫毛,“除了王府的人,没人见过翁主的模样,陛下没有,尉迟北凌更没有。我会从本府将翁主送上轿,出了长安城,你再交换翁主。我则将翁主送到其他地方暂住。阿细,你放心,只要你守口如瓶,就没有人能知道这一切。这几年匈奴势力猖獗,边境不安,尉迟北凌暂时不会班师回朝。日子久了,陛下就没兴趣再关注这件事,就算将来尉迟北凌知道了,我就说你是我义女,就遮掩过去了。所以”他沉吟了一下,慢慢轻抚她纤细的肩头,“阿细,我只有一个女儿,爱若珍宝,舍不得她去受苦,若你肯帮翁主这一回,我全家定不忘你大恩。”

    “王爷,阿细不敢,阿细的命是王爷给的,王爷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阿细的声音发着抖,越来越低,手心里满是冷汗。

    夫人见状柔声道:“阿细,你本出身平民,若能嫁给将军,就是攀上了皇亲国戚,好比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件事既帮了翁主也帮了你自己,你要好好把握呀。”

    阿细垂着头,心里有个声音仍在不停尖叫,她不要变凤凰,她不要嫁给连翁主都害怕的魔鬼,可是,她张了张zui,却嗫嚅道:“夫人放心,阿细愿意。”

    “我就知道,王爷别的人不挑,就挑阿细,果然没有看错人。”夫人释然地叹了口气。

    目送阿细苍白着脸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燕王的眼中露出戾色,唇间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夫人一惊:“老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打算?”燕王冷笑道:“尉迟北凌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我一直苦于摸不到他的底,现在把阿细送去,倒不失是一步好棋。陛下给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用一用呢。”

    草原的夜,军营的一丛丛篝火驱散了些许寒意,远处的声声狼嗥传递着属于这片边陲土地的苍凉与雄浑。白色的中军大帐外,校尉李奇走三步又退三步,犹豫多次,到底还是转过了身子。

    灯火将一个人高大的身影投映在幕帐上,李奇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声道:“老大,属下算算长安过来的行程,最多半月,翁主就到了,我们要不要准备准备?”

    沉默片刻,帐中响起一声充满怒火的低咆:“别跟我说,谁接的旨,谁去迎!”

    汗水渗出了李奇的额头。突然,身旁响起一声不怕死的窃笑,一个小兵从火堆旁探出脑袋,脚下转着皮球,刻意压低了嗓门:“李校尉,叫不叫老大?玩一场?”

    李奇对他挥了挥拳头:“蹴鞠你个头,自己玩去,还敢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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