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饕餮，在冰夷上岸找你单挑前，那只老鳖是见过你的，对吗？”顺着老鳖指示方向离开的刑天，并没有一路游到底，在确定对方看不到后，果断停下，转身拐进一处珊瑚堆旁。

    饕餮开始努力回想，当自己用原型在岸上大肆破坏的时候，水下似乎冒出来过几只探头探脑的虾兵蟹将，中间就有一只白皮老鳖，要不是嫌弃他肉质太老，灵气不足，估计已经进了自己的肚子了吧。闻起来的味道和刚刚那只差不多，应该就是了吧。

    饕餮确定地点了点头。

    “那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刑天抚摸着饕餮脑袋上的小卷毛，循循善诱道。

    “自然是被本大爷吓得屁滚尿流啦！哈哈！”饕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刑天轻笑出声：”那倒是，你的原型确实够狰狞骇人的。不过，为什么他刚才却没有一丝反应呢？总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这么近的距离都看不清楚吧？“

    饕餮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不是老眼昏花，那就是早有所察，对刚才岸上所发生的一切，先已知晓。”

    “果然，你也注意到了吧，那只老鳖身上有问题。”刑天抚摸小卷毛的力道变大了些。

    “当然了，我又不蠢。”饕餮低声嘟囔道，感受着头顶的触感，脸颊有些泛红发烫，“那个，看到我的原型，你不觉得恐惧害怕吗？”

    踌躇着问出心里的顾忌，饕餮不禁有些忐忑，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刑天偏了偏头，注视着怀里圆滚滚的饕餮，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有什么好可怕的？反正世人都没有我长得俊美，那么丑一分和丑九分，又有什么区别？”

    在刑天的概念中，这世界上只存在长得比自己丑和比自己美，两种人，后者，除了一位旗鼓相当的河伯冰夷外，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碰到过，被饕餮的兽态原型吓哭，当然不可能，丑哭，到还有些机率。

    因此，刑天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语气相当自信。

    他说的好有道理嗷！

    饕餮顿时星星眼，自己的命定伴侣确实长得十分俊美，是他所见过最好看，也是闻起来最美味的人了。

    心里一道暖流涌过，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整颗脑袋都要快乐地飞起来了。然而，他所不小心忽略掉的是，更深层次的地方，燃起的那股惊人的强烈渴望。

    “走吧，我们跟上那只老鳖，看看情况。”刑天揉了揉怀里的毛脑袋，掌下卷卷滑滑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饕餮被这种亲昵的揉法揉的心花怒放，十分欢快地点头应道，如果他的身躯还在，这个时候，恐怕连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金鲤鱼小九是一名普通的水族少年，他坚毅勇敢，顽强好战，有着金鲤鱼一族冠以出名的好品质。

    他每天勤奋修炼灵力，还坚持锻炼身体，打遍自家方圆十里的青少年儿童，无敌手，随后被选入水下宫殿的预备侍卫队。那一天，他难得的兴奋异常，因为向他心目中的崇拜对象的距离又更近了一步。

    没错，小九少年的崇拜对象就是河伯冰夷，或者说整个大河流域内水族们的崇拜对象都是他。

    冰夷简直就是这里的全民男神！

    进入预备侍卫队后，小九少年变得更为刻苦，也更为沉稳了，因为他意识到鱼跃龙门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运气，而是一步一个台阶的努力而来的，为了获得男神注意的目光，他就必须变得比现在更出色。

    前几日，向来很刻苦很沉稳的小九少年终于被提拔为预备侍卫队队长，不出意外，将来他就会被任命为金鲤鱼侍卫队正式队长，接受河伯的亲自授职和赏赐，那是他真正走入男神目光中的开始。被河伯大人注视着，这样的画面，光想想就很热血澎湃了好么！！

    虽然心里笑开了花，但表面上小九少年依旧很沉稳，令手下的普通鲤鱼少年们崇拜不已，真不愧是当上了预备队队长的鱼！

    训练室窗外的水色十分明澈透亮，今天的小九少年依旧很沉稳，一丝不苟的进行着每日的操练，一劈一砍，没有半分偷懒，手下们的动作也十分整齐划一。

    然而，没过多久，外面的水色就开始变得浑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鱼不安的气息，鲤鱼少年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操练，紧张地注意起了四周。

    水族强者们集体发狂的消息很快传入他们的耳中，甚至连最强壮武力值最高的水罗刹们都不幸中着了，可想而知，这次的危机到底有多么巨大。

    依旧很沉稳的小九少年，走上前对着那群慌乱的鲤鱼少年们一人脑门上抡了一拳，令对方冷静下来，迅速稳住了局面，肩负起了队长的职责。

    要是被河伯大人看到了，一定会以我为傲的，说不定还会夸赞我呢，依旧很沉稳的小九少年暗搓搓地想到。

    接着，他们就收到了老鳖管事亲自前来吩咐的任务，这是他们成为预备侍卫后接到的第一份正式任务，而且还是河伯大人的意思。

    鱼生的第一次就被委以重任，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依旧很沉稳的小九少年迅速指挥手下做好准备，跟着老鳖管事整齐划一地游出训练室，离开了水下宫殿。

    然而，当他们到达老鳖管事所指方向位置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却不是什么只要通力合作就能轻松解决掉的小角色，居然是一群厮杀地天昏地暗，恐怖至极的水罗刹！！

    依旧很沉稳的小九少年额上渗出大量冷汗：“快，快摆阵，拿拿麻痹草和缚茎藤来。”

    眼看着对面水罗刹们通红的视线已经逐渐黏了过来，就知道他们的存在暴露了，不可能偷偷溜走，全身而退了，即便毫无胜算，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报报报告队长，上头交给我们的麻痹草和缚茎藤都是坏的”负责后勤的一鲤鱼少年颤抖着嗓音回答。

    紧缚着的袋子打开，里面不是焉不拉几，失去药效的麻痹草，就是碎烂成断断的缚茎藤，压根就没有一点可以用的东西。

    发现失去了唯一依仗的小九少年依旧很沉稳，他眼前一阵发黑，沉稳泥煤啊摔！！

    这简直就是天要亡我啊！！

    你造我有多努力吗？！

    “快！四散开，逃！！”小九少年发出声嘶力竭的一声咆哮，握紧手中的长枪，刺向面前高耸的礁石堆，纷纷碎落的石块干扰了水罗刹们冲过来的动作，为同伴们的逃脱争取了一线生机。

    预备队的鲤鱼少年们没有浪费队长为他们夺来的这次机会，强而有力的尾部一摆瞬间逃窜出去数十米，呈放射状向更复杂的地方游去，使出吃奶的劲，最后成功躲进弯弯绕绕的岩山海林。而没有成功逃脱的，却在一瞬间就被水罗刹粗壮的手臂抓住，指尖的利爪刺入皮肉，撕扯开，又塞进口中。

    一条条年轻的生命在猝不及防之时戛然而止，鲜红的血雾伴随着恐怖的咀嚼声，在水罗刹们的嘴边弥散

    看着眼前凶猛扑来的水罗刹们，有些口中还带着他同伴们的血肉，小九少年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快速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刀刃，视死如归地摆出来迎战的姿态。

    由于过人的天赋和比一般人更刻苦的训练，小九的武力值要远超同龄的鱼许多，对上一名水罗刹或许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但对上一群发狂中武力暴增的水罗刹，无疑是以卵击石。

    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血口獠牙，却没躲过右边袭来的一道利爪，背脊右侧被生生撕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子，小九举起兵器接连抗住了四五道猛烈的攻击，薄薄的刀刃不堪重负，很快出现了裂痕。

    “该死！”小九怒吼一声，掷出手中的断刃，直直插中左侧水罗刹的眼睛。

    水罗刹发出一声惨烈的痛呼，即便是发狂状态，也忍不住停下动作，嗷叫着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比起对手，小九少年显得更为狼狈，不仅失去了武器，还失血过多导致双眼发昏，浑身脱力，一身侍卫盔甲下血迹斑驳。

    这时的他，浑身浴血，水罗刹的血，自己血，交融在一起，再没有继续一战之力了，然而，周围的水罗刹们仍旧嘶吼着向他冲过来，只需要一瞬的时间，他就会被撕咬成碎片。

    坚持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小九少年依旧很沉稳，他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预料之中的痛楚感却迟迟没有降临，甚至耳边一直萦绕着的水罗刹们夺命般的嘶吼声也停止了。

    世界仿佛整个儿的安静下来了，悄无声息。

    小九慢慢睁开双眼，眼前的画面令他呼吸一滞，漫天的冰霜中，银发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琉璃色的双眸无悲无喜，恍若神祗。他挡在自己面前，抬起一只右臂，衣袍上绣着精致奢华的银色暗纹，莹白如玉的指尖，点着的是被冻成大片冰坨的水罗刹们。

    他们的表情仍旧保持着前一刻的狰狞与麻木，被冻结在冰雪之中，却像一尊尊珍贵的收藏品。

    银白色长发的男人收回食指，眼底划过一道厉色，五指蓦地收紧，作握拳状，倏然间，只听见冰棱破碎的清脆声响，之前还仿佛地狱恶鬼的水罗刹们，纷纷化作细小莹亮的小冰晶，回归大河母亲般温暖宽厚的怀抱，再入六道轮回。

    “河河伯大人”小九的声音有些哽咽，面向冰夷单膝下跪。

    冰夷转过身，将目光投注到眼圈通红的小九身上，他过人的勇气和沉稳果断的性子实属非凡，然而，略显单薄瘦削的背脊却又显示出对方未成年的身份。

    想到这，冰夷淡漠的眼光稍显柔和了些，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呜多谢河伯大人夸奖，保卫大河，这是我辈职责所在！”小九因为激动，带着哭腔的嗓音略显高亢。

    “召回幸存鲤鱼侍卫，是时候该收拾收拾某些不安分的家伙了。”冰夷冷哼了一声。

    “是！”小九少年恭敬道。

    他麻利地止住身上流血的伤口，随即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精巧的金色螺号，放至嘴边，一阵低沉的呜呜声以特殊的灵力传输方式，送达至幸存鲤鱼预备队侍卫耳中。很快，除了几名已经牺牲的鲤鱼少年外，全体集合了。

    当他们看到冰夷时，不约而同地，双眼迸发出强烈而又炽热的敬意和崇拜。

    在面对这群感情真挚，纯粹的少年时，即便淡漠如冰夷，眼中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暖意。简洁干脆地解释说明了此行的任务安排和目的后，冰夷带着这群预备侍卫们起身出发。

    比起适才第一次仓促出行任务时的忐忑不安，鲤鱼少年们此刻内心满满的坚定和勇气，有强大无比的河伯大人在，他们一定会是胜利的那方！

    冰夷按捺下胸口翻腾难受的闷痛，却在鲤鱼少年们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擦拭了下唇角溢出的污血，面色苍白，几近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