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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二章 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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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在私底下议论,说黛玉是个未过门的,还未过门,宝玉就已经出走了,之前宝玉与黛玉你侬我侬的,如今出走,倒全然不顾黛玉了。黛玉却也不难过,想着黛玉真正的魂魄已经归了离恨天,自己只不过是借了黛玉的躯体罢了,宝玉去那仙境之地走过一遭之后,自然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如今在贾府里呆着的这位,并不是他的林妹妹,只是他不道破罢了。

    且说贾政扶贾母灵柩,贾蓉送了秦氏凤姐鸳鸯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

    贾政料理坟基的事一日接到家书,一行一行的看到宝玉贾兰得中,心里自是喜欢后来看到宝玉走失,复又烦恼,只得赶忙回来在道儿上又闻得有恩赦的旨意,又接家书,果然赦罪复职,更是喜欢,便日夜急行

    一日,行到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静去处贾政打发众人上岸投帖辞谢朋友,总说即刻开船,都不敢劳动

    船中只留一个小厮伺候,自己在船中写家书,先要打发人起旱到家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

    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

    贾政尚未认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问他是谁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才要还揖,迎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

    贾政吃一大惊,忙问道:“可是宝玉么?”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

    贾政又问道:“你若是宝玉,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

    宝玉未及回言,只见舡头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住宝玉说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

    说着,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

    贾政不顾地滑,疾忙来赶见那三人在前,那里赶得上只听见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那个作歌曰: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

    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贾政一面听着,一面赶去,转过一小坡,倏然不见贾政已赶得心虚气喘,惊疑不定,回过头来,见自己的小厮也是随后赶来

    贾政问道:“你看见方才那三个人么?”

    小厮道:“看见的奴才为老爷追赶,故也赶来后来只见老爷,不见那三个人了。”贾政还欲前走,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贾政知是古怪,只得回来

    众家人回舡,见贾政不在舱中,问了舡夫,说是”老爷上岸追赶两个和尚一个道士去了。”众人也从雪地里寻踪迎去,远远见贾政来了,迎上去接着,一同回船贾政坐下,喘息方定,将见宝玉的话说了一遍

    众人回禀,便要在这地方寻觅

    贾政叹道:“你们不知道,这是我亲眼见的,并非鬼怪况听得歌声大有元妙那宝玉生下时衔了玉来,便也古怪,我早知不祥之兆,为的是老太太疼爱,所以养育到今便是那和尚道士,我也见了三次:头一次是那僧道来说玉的好处,第二次便是宝玉病重,他来了将那玉持诵了一番,宝玉便好了,第三次送那玉来坐在前厅,我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心里便有些诧异,只道宝玉果真有造化,高僧仙道来护佑他的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如今叫我才明白。”说到那里,掉下泪来

    众人道:“宝二爷果然是下凡的和尚,就不该中举人了怎么中了才去?”

    贾政道:“你们哪里知道,大凡天上星宿,山中老僧,洞里的精灵,他自有一种性情你看宝玉何尝肯念书,他若略一经心,无有不能的他那一种脾气也是各别另样。”说着,又叹了几声

    众人便拿”兰哥得中,家道复兴”的话解了一番贾政仍旧写家书,便把这事写上,劝谕合家不必想念了写完封好,即着家人回去贾政随后赶回暂且不题

    且说薛姨妈得了赦罪的信,便命薛蝌去各处借贷并自己凑齐了赎罪银两刑部准了,收兑了银子,一角文书将薛蟠放出

    他们母子姊妹弟兄见面,不必细述,自然是悲喜交集了

    薛蟠自己立誓说道:“若是再犯前病,必定犯杀犯剐!”

    薛姨妈见他这样,便要握他嘴说:“只要自己拿定主意,必定还要妄口巴舌血淋淋的起这样恶誓么!只香菱跟了你受了多少的苦处,你媳妇已经自己治死自己了,如今虽说穷了,这碗饭还有得吃,据我的主意,我便算她是媳妇了,你心里怎么样?”

    薛蟠点头愿意

    宝钗等也说:“很该这样。”

    倒把香菱急得脸胀通红,说是:“伏侍大爷一样的,何必如此。”

    众人便称起大奶奶来,无人不服

    薛蟠便要去拜谢贾家,薛姨妈宝钗也都过来见了众人,彼此聚首,又说了一番的话

    正说着,恰好那日贾政的家人回家,呈上书子,说:“老爷不日到了。”

    赵姨娘叫贾兰将家书念给听贾兰念到贾政亲见宝玉的一段,众人听了都痛哭起来,宝钗袭人等更甚

    大家又将贾政书内叫家内”不必悲伤,原是借胎”的话解说了一番。”与其作了官,倘或命运不好,犯了事坏家败产,那时倒不好了宁可咱们家出一位佛爷,倒是老爷太太的积德,所以才投到咱们家来不是说句不顾前后的话,当初东府里太爷倒是修炼了十几年,也没有成了仙这佛是更难成的大家这么一想,心里便开豁了。”

    赵姨娘假意哭着和薛姨妈道:“宝玉抛了我们,我没资格怨他,我叹的是宝钗的命苦,才成了一二年的亲,怎么他就硬着肠子都撂下了走了呢!”薛姨妈听了也甚伤心

    宝钗哭得人事不知

    所有爷们都在外头,赵姨娘便说道:“宝玉刚刚儿的娶了亲,中了举人,又知道宝钗作了胎,不想弄到这样结局!早知这样,就不该娶亲害了人家的姑娘!”

    薛姨妈道:“这是自己一定的,咱们这样人家,还有什么别的说的吗?幸喜有了胎,将来生个外孙子必定是有成立的,后来就有了结果了你看大奶奶,如今兰哥儿中了举人,明年成了进士,可不是就做了官了么她头里的苦也算吃尽的了,如今的甜来,也是她为人的好处我们姑娘的心肠儿姨娘是知道的,并不是刻薄轻佻的人,姨娘倒不必担忧。”

    赵姨娘面上是点点头,心里却想:“我管你刻薄不刻薄,反正我不久以后就会叫你改嫁。”想了一回,也觉开心。

    那日薛姨妈并未回家,因恐宝钗痛哭,所以在宝钗房中解劝那宝钗却是极明理,思前想后,宝玉原是一种奇异的人夙世前因,自有一定,原无可怨天尤人

    薛姨妈心里反倒安了,与宝钗提起袭人来,说:“我见袭人近来瘦的了不得,她是一心想着宝哥儿但是正配呢理应守的,屋里人愿守也是有的惟有这袭人,虽说是算个屋里人,到底她和宝哥儿并没有过明路儿的。”

    宝钗道:“我才刚想着若说放她出去,恐怕她不愿意,又要寻死觅活的,若要留着她也罢,又恐老爷不依所以难处。”

    薛姨妈道:“我看姨老爷是再不肯叫守着的再者姨老爷并不知道袭人的事,想来不过是个丫头,哪里有留的理呢?只能给她配一门正经亲事,再多多的陪送她些东西那孩子心肠儿也好,年纪儿又轻,还得我细细劝她就是叫她家的人来也不用告诉她,只等她家里果然说定了好人家儿,我们还去打听打听,若果然足衣足食,女婿长的象个人儿,然后叫她出去。”

    宝钗听了道:“这个主意很是不然叫老爷冒冒失失的一办,咱们可不是又害了一个人了么!”

    薛姨妈听了点头道:“可不是么!”

    薛姨妈进屋,看见袭人泪痕满面,便劝解譬喻了一会袭人本来老实,不是伶牙利齿的人,薛姨妈说一句,她应一句,回来说道:“我是做下人的人,姨太太瞧得起我,才和我说这些话,我是从不敢违拗太太的。”

    薛姨妈听她的话,”好一个柔顺的孩子!”心里更加喜欢

    宝钗又将大义的话说了一遍,大家各自相安

    过了几日,贾政回家,众人迎接贾政见贾赦贾珍已都回家,弟兄叔侄相见,大家历叙别来的景况然后内眷们见了,不免想起宝玉来,又大家伤了一会子心

    贾政对赵姨娘道:“这是一定的道理如今只要我们在外把持家事,你们在内相助,断不可仍是从前这样的散慢别房的事,各有各家料理,也不用承总我们本房的事,里头全归于你,都要按理而行。”

    赵姨娘便将宝钗有孕的话也告诉了,将来丫头们都劝放出去贾政听了,点头无语

    次日贾政进内,请示大臣们,说是:“蒙恩感激,但未服阕,应该怎么谢恩之处,望乞大人们指教。”

    众朝臣说是代奏请旨于是圣恩浩荡,即命陛见

    贾政进内谢了恩,圣上又降了好些旨意,又问起宝玉的事来贾政据实回奏圣上称奇,旨意说,宝玉的文章固是清奇,想他必是过来人,所以如此若在朝中,可以进用他既不敢受圣朝的爵位,便赏了一个”文妙真人”的道号贾政又叩头谢恩而出

    回到家中,贾琏贾珍接着,贾政将朝内的话述了一遍,众人喜欢

    贾珍便回说:“宁国府第收拾齐全,回明了要搬过去栊翠庵圈在园内,给四妹妹静养。”

    贾政并不言语,隔了半日,却吩咐了一番仰报天恩的话

    贾琏也趁便回说:“巧姐亲事,父亲太太都愿意给周家为媳。”

    贾政昨晚也知巧姐的始末,便说:“大老爷大太太作主就是了莫说村居不好,只要人家清白,孩子肯念书,能够上进朝里那些官儿难道都是城里的人么?”

    贾琏答应了”是”,又说:“父亲有了年纪,况且又有痰症的根子,静养几年,诸事原仗二老爷为主”

    贾政道:“提起村居养静,甚合我意只是我受恩深重,尚未酬报耳。”

    贾政说毕进内贾琏打发请了刘姥姥来,应了这件事

    刘姥姥见了赵姨娘等,便说些将来怎样升官,怎样起家,怎样子孙昌盛

    正说着,丫头回道:“花自芳的女人进来请安。”

    赵姨娘问几句话,花自芳的女人将亲戚作媒,说的是城南蒋家的,现在有房有地,又有铺面,姑爷年纪略大了几岁,并没有娶过的,况且人物儿长的是百里挑一的赵姨娘听了愿意,说道:“你去应了,隔几日进来再接你妹子罢。”

    赵姨娘将此事告诉宝钗后,宝钗又命人打听,都说是好宝钗请薛姨妈细细的告诉了袭人袭人悲伤不已,又不敢违命的,心里想起宝玉那年到她家去,回来说的死也不回去的话,”如今太太硬作主张若说我守着,又叫人说我不害臊,若是去了,实不是我的心愿”。

    便哭得咽哽难鸣,又被薛姨妈宝钗等苦劝,回过念头想道:“我若是死在这里,倒把宝二奶奶及薛姨妈的好心弄坏了我该死在家里才是”

    于是,袭人含悲叩辞了众人,那姐妹分手时自然更有一番不忍说袭人怀着必死的心肠上车回去,见了哥哥嫂子,也是哭泣,但只说不出来那花自芳悉把蒋家的娉礼送给他看,又把自己所办妆奁一一指给她瞧,说哪些是贾府赏的,哪些是置办的

    袭人此时更难开口,住了两天,细想起来:“哥哥办事不错,若是死在哥哥家里,岂不又害了哥哥呢。”千思万想,左右为难,真是一缕柔肠,几乎牵断,只得忍住

    那日已是迎娶吉期,袭人本不是那一种泼辣人,委委屈屈的上轿而去,心里另想到那里再作打算岂知过了门,见那蒋家办事极其认真,全都按着正配的规矩一进了门,丫头仆妇都称奶奶袭人此时欲要死在这里,又恐害了人家,辜负了一番好意

    那夜原是哭着不肯俯就的,那姑爷却极柔情曲意的承顺

    到了第二天开箱,这姑爷看见一条猩红汗巾,方知是宝玉的丫头原来当初只知是贾母的侍儿,益想不到是袭人

    此时蒋玉菡念着宝玉待他的旧情,倒觉满心惶愧,更加周旋,又故意将宝玉所换那条松花绿的汗巾拿出来袭人看了,方知这姓蒋的原来就是蒋玉菡,始信姻缘前定袭人才将心事说出,蒋玉菡也深为叹息敬服,不敢勉强,并越发温柔体贴,弄得个袭人真无死所了

    看官听说:虽然事有前定,无可奈何但孽子孤臣,义夫节妇,这”不得已”三字也不是一概推委得的此袭人所以在又一副册也正是前人过那桃花庙的诗上说道: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不言袭人从此又是一番天地且说那贾雨村犯了婪索的案件,审明定罪,今遇大赦,褫籍为民

    雨村因叫家眷先行,自己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来到急流津觉迷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也连忙打恭,士隐道:“贾先生别来无恙?”

    雨村道:“老仙长到底是甄老先生!何前次相逢觌面不认?后知火焚草亭,下鄙深为惶恐今日幸得相逢,益叹老仙翁道德高深奈鄙人下愚不移,致有今日。”

    甄士隐道:“前者老大人高官显爵,贫道怎敢相认!原因故交,敢赠片言,不意老大人相弃之深然而富贵穷通,亦非偶然,今日复得相逢,也是一桩奇事这里离草庵不远,暂请膝谈,未知可否?”

    雨村欣然领命,两人携手而行,小厮驱车随后,到了一座茅庵士隐让进雨村坐下,小童献上茶来

    雨村便请教仙长超尘的始末

    士隐笑道:“一念之间,尘凡顿易老先生从繁华境中来,岂不知温柔富贵乡中有一宝玉乎?”

    雨村道:“怎么不知近闻纷纷传述,说他也遁入空门下愚当时也曾与他往来过数次,再不想此人竟有如是之决绝。”

    士隐道:“非也这一段奇缘,我先知之昔年我与先生在仁清巷旧宅门口叙话之前,我已会过他一面”

    雨村惊讶道:“京城离贵乡甚远,何以能见?”

    士隐道:“神交久矣。”

    雨村道:“既然如此,现今宝玉的下落,仙长定能知之。”

    士隐道:“宝玉,即宝玉也那年荣宁查抄之前,此玉早已离世一为避祸,二为撮合,从此夙缘一了,形质归一,又复稍示神灵,高魁贵子,方显得此玉那天奇地灵之宝,非凡间可比前经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带下凡,如今尘缘已满,仍是此二人携归本处,这便是宝玉的下落。”

    雨村听了,虽不能全然明白,却也十知四五,便点头叹道:“原来如此,下愚不知但那宝玉既有如此的来历,又何以情迷至此,复又豁悟如此?还要请教。”

    士隐笑道:“此事说来,老先生未必尽解太虚幻境即是真如福地一番阅册,原始要终之道,历历生平,如何不悟?仙草归真,焉有通灵不复原之理呢!”

    雨村听着,却不明白了知仙机也不便更问,

    因又说道:“宝玉之事既得闻命,但是敝族闺秀如此之多,何元妃以下算来结局俱属平常呢?”

    士隐叹息道:“老先生莫怪拙言,贵族之女俱属从情天孽海而来大凡古今女子,那一滢'字固不可犯,只这一情'字也是沾染不得的所以崔莺苏小,无非仙子尘心,宋玉相如,大是文人口孽凡是情思缠绵的,那结果就不可问了。”

    雨村听到这里,不觉拈须长叹,因又问道:“请教老仙翁,那荣宁两府,尚可如前否?”士隐道:“福善祸滢,古今定理现今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也是自然的道理”

    雨村低了半日头,忽然笑道:“是了,是了现在他府中有一个名兰的已中乡榜,恰好应着一兰'字适间老仙翁说一兰桂齐芳',又道宝玉一高魁子贵',莫非他有遗腹之子,可以飞黄腾达的么?”

    士隐微微笑道:“此系后事,未便预说。”

    雨村还要再问,士隐不答,便命人设俱盘飧,邀雨村共食

    食毕,雨村还要问自己的终身,士隐便道:“老先生草庵暂歇,我还有一段俗缘未了,正当今日完结。”

    雨村惊讶道:“仙长纯修若此,不知尚有何俗缘?”

    士隐道:“也不过是儿女私情罢了老先生初任之时曾经判断今归薛姓,产难完劫,遗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此时正是尘缘脱尽之时,只好接引接引。”士隐说着拂袖而起雨村心中恍恍惚惚,就在这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了

    这士隐自去度脱了香菱,送到太虚幻境,交那警幻仙子对册,刚过牌坊,见那一僧一道,缥渺而来士隐接着说道:“大士,真人,恭喜,贺喜!情缘完结,都交割清楚了么?”

    那僧说:“情缘尚未全结,倒是那蠢物已经回来了还得把他送还原所,将他的后事叙明,不枉他下世一回。”

    士隐听了,便供手而别

    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将宝玉安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各自云游而去从此后,”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

    世间变幻莫测,什么事情都好似有定数,即使林妤穿越到黛玉身上,替黛玉走了这么一遭,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