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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魔教里的女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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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珈以漏夜策马而来, 严府门外火光滔天,来来往往的人具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又都被大火染上了一层黑灰,轻易已辨不出人来。

    好在她曾在严家走过好几个来回, 认得府中仆从的各式衣物, 一伸手就拦住了个穿黛衣的婢子,要没错, 应该就是云哥儿他娘跟前的人。

    珈以一句话还未问出口, 那婢子浑身一抖, 立即就喊了声, “郎主出门往西城门的方向去了, 府中并无人!”

    一长串话说下来, 那婢子已惊吓得浑身是汗。

    她怀里藏着的珠环那样硌人,她想着出门前娘子的决绝, 想着她一路过来尽力弄翻的那些烛火,想到如今身在火场昏迷不醒的小公子。

    她就盼着, 这些人是冲着郎主来的,别再进府去细细搜捕。

    果然,珈以如了她的愿, 留了六人在此处看守, 自己便带着人朝城门追去。

    晚她一步进城门的腾星野,正好遇见了仓皇而来的严守耀。

    他早在珈以那知晓了事情脉络, 对这自私好利的小人没半点仁慈之心, 带着教众就将人拦下, 正好赶上珈以折返,背后一剑将严守耀钉在了地上。

    腾星野大怒,嘶喊着珈以不该夺他功劳,然后猛而想见如今严府应该空着,假意带了人就朝严府而去,珈以自然立即让自己的教众去拦。

    之后做戏,也不过就是腾星野在严府中狠抢了一回,激起那些江湖人的怒火,然后以少对多不幸负伤,逼着教众们带着他溃逃回西陵山。

    他顶着重伤在滕萧面前演一出戏,话里话外都是他学艺不精,有负于父亲,却又不小心提到他起步太晚,揪起滕萧对他的愧疚之情,反倒好言安抚他。

    与珈以说了那一通话,滕星野的念头也转了些许,想着日后若是能用这神功亲手打败滕萧,不更气得他吐血三升,学起来竟是比往日更用心精进。

    而这边,严守耀的护卫早就在方才伤得差不多,珈以将剩下的解决好,才施施然走到在地上爬行了好几步,血几乎浸透了青石板的严守耀面前,缓缓拔出了他背后的剑,与他打招呼,“严伯父,好久不见,您怎么不往我家送糯米鸡了?”

    严守耀整个人悚然一震,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珈以长了年岁,却依稀还能看出年幼时的模样。

    严守耀霎时间忘了伤口的剧痛,整个人几欲癫狂,竟是瞬间爆发了力气嘶吼出声,“不可能,你们都死了,我亲手”

    他忽然闭嘴。

    “是,您亲手当着我阿爹的面,往我后背捅了一刀,又在我家放了大火,我怎么可能生还呢?”珈以提剑,慢慢地站起身来,一剑下去,削断了他的右手,“我原本答应了风哥哥,等十年,让云哥儿立住了,才找您寻仇的。”

    她又慢悠悠地将剑上的血迹在疼得满脸发白的严守耀身上蹭干净了。

    “可谁让您养了个惹事从不嫌事大的牲畜,偏自个又是个寸寸计较,上不得台面却还非要在台上唱大戏的畜生,这您抛弃了道义与人伦,灭了我叶家满门,又亲手杀了长子才得来的锦绣繁华,竟连十年都没有撑过去呢。”

    珈以说得很慢,又浑然是个幼童的口吻。

    可她说着话,那剑就不停地往挣扎不断却挣脱不了的严守耀身上割,硬是在他身上拉出了许多口子放血,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将血抹在了严守耀身上。

    严守耀几乎要疼得晕厥过去,心里又恨又气,脑子却还转着,想清楚了其中关窍,立即想到了脱身之法,“珈以,你风哥哥可是你救命恩人,我可是他爹,你许诺了他十年,你父亲又是那样仁义的人,你可不好违诺啊!”

    “噗嗤。”

    珈以真是被他无耻得要笑出来,“我爹,风哥哥,严守耀你居然有脸提他们啊?他们不就是因为太过仁义,而死在你这个寡廉鲜耻的牲畜手上了吗?”

    说话间,似乎是恨极,珈以动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严守耀已是奄奄一息,珈以将他往马上一扔,朝着城外多狼的野山跑去,将血淋淋、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处不疼的严守耀往山顶边缘一扔,她才似想起什么,又笑了声,“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告诉严伯父您呢。”

    她唤一声“严伯父”,严守耀就忍不住浑身一颤。

    “您这么急急忙忙出城门,将云哥儿和严伯母扔在府里不管不顾,是因着柳城里,你藏着个外室和私生子吧?那可真不巧了,那孩子啊,压根不是您的。”

    快要气绝身亡的严守耀浑身一悚,立时便怒火攻心。

    他迷蒙的脑子已难以思考,多疑且自卑自私的性子却让他瞬间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他在地上抖动了几下,似是想起身去找个说法。

    珈以不再拦他,她揉身坐到一棵巨树上,看着树下的严守耀不断挣扎,鲜血从身上各处伤口里渗出来,引起了夜间密林中的狼嚎。

    当年严守耀故意在叶父面前捅了原身一刀却不让她气绝,火舌卷起之时,她几乎都能听见身后小弟低落的呻.吟声,更遑论是眼睁睁被困死在火海里的叶父。

    她如今,不过是报了仇而已。

    珈以在树上候了半夜,底下只剩零散的苍白人骨,她才揉身下树,舍了那马让它自去,踩过一路屋檐,落在了被大火烧了半夜的严府面前。

    半夜已过,镇宁浇了场瓢泼大雨,也浇灭了严家的大火,未曾波及到左邻右舍,而听闻过江湖人围了严家讨要说法的声响,又听见魔教众人与江湖人士打闹的响动,周围竟是一个敢出头的人都没有。

    雕梁画栋都变成了一片漆黑。

    和七年前的叶家何其相似。

    珈以坐在墙头,靠着墙边的那棵樟树,看着这满目荒凉,慢悠悠地从腰间掏出个水囊,饮了一口,将其余的尽数倒在了焦土之上。

    “十年之约,尚余两年有余,我另偿还于你。”

    她循着记忆,先去云哥儿的院子里翻找了一通,并未瞧见九岁小儿的骸骨或躲藏的人影,这才想到了之前瞧见的那个婢子的异样,摸去了主院。

    地道里,云哥儿其实已经醒了半个时辰了。

    他伸手试图推开上头的出口,可那上头不知是押了什么,重得他根本推不动,而他又害怕贼人未走,想起模糊间听见的阿娘的嘱咐,并不敢大喊大叫。

    父亲抛弃了他们,阿娘怕也已身陨,此后,他便没有家了。

    心中沉闷压着的东西似乎比那顶上的还重,可他却哭不出来。

    他孤身一人,便是哭了,也不会有人来哄,反倒引得贼人瞩目,徒增烦恼。

    云哥儿死死地攥紧拳头,试图从昏迷前的蛛丝马迹中找出些什么——他二哥便是再混账,应该也惹不起那么多的江湖人,况且父亲都出去解释了,又为何会被逼得弃家而逃呢?这其间,不可能没有预谋。

    可他却想不出任何疑点。

    父亲并不喜他与长兄相似的正义刚直的性子,往日议事从不叫他,书房他去不得便罢了,上次他在旁人面前说了几句,不过才说到日后的江湖梦,他爹便气极将他送回了后院,连前院都鲜少让他去了。

    他连府上来过何人都不知晓,又怎知仇家是谁。

    他竟这样没用,竟

    云哥儿正咬牙死死忍住几乎将他压垮的情绪,猛就听见了头上的声响。

    他就像落在了陷阱里逃脱不得的幼兽听见了猎人的脚步声般。

    云哥儿伸手一摸,摸到了他阿娘放在他怀里的簪子,握紧了在手里,将尖利的那一头朝着入口,就等着入口被人开启时狠狠给人一簪子。

    有雨丝落了进来,入口不断扩大。

    云哥儿握紧手,猛地朝上方刺去。

    他的手腕却被人抢先一步抓在了手里,紧接着就是一声低笑,“不过就是这次忘了给你带糖葫芦罢了,云哥儿你怎么这般生气啊?”

    熟悉的声音乍然间让云哥儿回神。

    他瞪大了眼,天边已经破晓,他能看清眼前的人影。

    珈以被猛扑过来的小男孩撞到在了一地的废墟里,她的脖子被人死死搂住,她的肩窝里埋了个小脑袋,灼热的气息扑在她颈侧。

    云哥儿终于能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他哭自己的家破人亡,也哭自己的年幼无力。

    他哭了许久,哭到眼睛生疼,哭到嗓子干哑,哭到牛毛般的细雨已将他浑身打湿,然后他才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站在珈以面前。

    小小的男孩在这个雨夜脱去了所有的稚气。

    他的小身子挺得笔直,他的语调坚定有力,他说,“我要报仇。”

    有血花溅在了一地黑灰之中。

    珈以伸手过去,掰开了他紧握着的小手,答应他,“好。”

    她掏了手绢,将云哥儿被自己扣得伤痕累累的手掌简单包裹了下,然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很和缓地告诉他,“报仇可以,但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仇恨的,是世上最可怜的人。我不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

    云哥儿耳边好似响起了模糊前听见的阿娘的嘱托。

    他拧着小脸,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