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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你同桌是我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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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珈以答应了玻璃心受损装不住水的江大海要去帮他认回亲儿砸, 行动力自然也是惊人的,江大海回过头时才知晓她已经带着镇海堂的几个叔叔伯伯搞定了自己东一中的入学资格, 大早上地穿好了校服坐在餐桌上吃早饭。

    江大海回头看了眼外面都才灰蒙蒙的天,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非要送珈以去上学,结果送到了校长办公室,坐了五分钟被校长笑眯眯地送出来,寒风一吹打了个喷嚏,从兜里掏出个手绢来捂住鼻子的同时,转头闲聊似的问了一句,“天儿这么冷, 教室里装空调了吗?”

    校长单知道这位是市长跑去省里才抢来的了不得的大户,本市下半年的纳税头名就专给人家的公司预约着了,却不太了解人家早名扬四海的“女控”头衔。

    早几年镇海堂刚金盆洗手变成镇海股份有限公司那会儿,有些不怕死的货色在舞会上对这公司里唯一的小公主动了下手——从人家手腕摸到了手臂上——当天晚上就被人卸了手臂, 送到医院治好了,连着三天给卸了三次。

    手段不恨,大概也就是金盆洗手时带了点水珠子出来没洗干净。

    可打那儿后,愣是斜眼的人都没敢多看小公主一眼,就怕被当成猥亵处理了。

    一辈子投身教育事业的校长没听过这些消息, 单纯觉得是学生家长有点宝贝家里的小疙瘩,很是客气也很是笼统地回答了,“天冷, 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冷些正好提神醒脑, 教室里人多,平时上课都关着门窗,不会冻着孩子的。”

    他话没全说,江大海已经偏了头,看见了那些装了却没在工作的空调机。

    于是珈以就感觉到书包带一紧,她爹已经从身后揪住了她走向学习的脚步,转头和校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家里孩子身子还没好,这会儿学期都过半了,怕也跟不上学习,还是下学期再来学校好了。”

    跟在江大海身后充当保镖一职的黑西装嘴角抽了下。

    他瞄了眼校长一脸茫然地目送他们走远的神情,很想帮着把老大刚才的那句话给翻译一下:“你们学校冬天不开空调冻着我宝贝闺女了,我等天暖了才来。”

    珈以知道被揪着回了车上才眨了下眼反抗,“爸,你这是弄什么呀!大冬天的,南方有几个学校开空调啊,他们都好好在教室坐着,我身体比他们都好,怎么就会冻着了!而且你不是着急我弟的事嘛”

    “那小子的事不急,”江大海朝闺女笑了下,全无方才的大佬气势,就跟个溺爱孩子无边无际的老太太似的,“小子抗冻抗打,你可是个小姑娘,不行。”

    珈以气鼓鼓地转头坐好,试图再一次非暴力不合作。

    江大海在她的余光范围内,瞧一眼宝贝闺女,脸上就流露出了孤寡老人的凄凉无奈,“爸爸这不是担心你嘛,你小时候感冒发烧可是把我吓怕了,这几年难得好了些,也是小心翼翼才能养好的,可不能在小事上松懈了”

    说的这些事,珈以自然是还有印象的。

    她一来,正好赶上被亲生父母抛弃,也就听了那么几嘴缘由,无非就是家里穷,她又是个病秧子,养不活。她被放在一个桥洞底下,病恹恹的,只有个乞丐给她递过个馊馒头,她没敢吃,挨了半天,终于等到了江大海。

    江大海那会儿离风光还远,追着他跑了三四年的人还剩那么几个,正巧赶上他出来办事,他虽有所防备,却还是被伤得不轻,狼狈着躲到了这个桥洞底下,正好一低头,瞧见了面前一个瘦猴似的,病歪歪的孩子。

    小姑娘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爬了出去,正好堵在那桥洞口,挡了风也挡了他的踪迹,那些追着的人飞快跑过,他等来了自己的后援。

    那会儿他们都是讲究些缘法的,这小女孩阴差阳错也算救了他一命,江大海想到了自己分别已久,生死未卜的恋人,将这小姑娘带回了家当女儿养着。

    后来大风大浪里有人陪着过,感情也就这么养出来了。

    珈以十岁前都是真病秧子,好几次小病骤变大病差点没命了,江大海一个铁血汉子,自己哗啦啦往下淌血都没掉过一滴泪的,抱着发烧抽筋吐白沫的她,手塞在她嘴里防着她咬了自己的舌头,眼泪噼里啪啦就流了下来。

    还有次珈以生病,胳膊上不知怎的就抽不出血了,医生要直接从脖子上抽,七八岁的人往那一站都不需要人按着,却还是出动了整一层的医生和护士,就为按住孩子她爸——那疯狂挣扎的架势,医生在他眼里是吸血鬼无疑了。

    后来还是珈以抽完了血从病床上蹭下来,走到她爹面前蹲下,江大海才安静下来。

    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刚才出动十几个人都按不倒他的劲,就这么全部卸了下去,抱着怀里小小的女儿,呜哇大哭,“珈珈不疼,珈珈不怕啊,爸爸在呢。”

    珈以被他哭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自打那以后,她对着江大海就很难狠心,有时候实在憋不住了冲他吼“你不能这么溺爱我”,转头自己后悔得挠心挠肝的,还是得凑回去哄她爹的玻璃心。

    这么来了两次之后,珈以就彻底放弃了。

    这会儿江大海来这么一出,她知道自己绝对拗不过他,又听不得他孤寡老父亲的可怜调调,转头的声音就那么弱了几分,“可你急着让我弟回家啊。”

    江大海朝她一笑,伸手摸了下她的脑瓜子,“公司一堆杂事,家里也没收拾,前几天那次是我着急了,那小子也说得有道理,我缺席了这么些年没尽到责任,他如今也不少我这么个爹。这事情,我们急不来。”

    他的话里全是慈爱,好似真的很看得开。

    珈以却觉得自己真快被他养成个泪包了,眼睛酸得要命,只能转头去看窗外。

    这么些年,她也大概知道江大海和江其琛他妈妈柳婷的事。

    开头很俗,就是柳爹欠了一屁股债又渣得要死,甩手将女儿往赌场一扔抵债,自个就跑得没踪迹了。江大海和柳婷又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就凭着年少一腔热血说了要替心上人还债,扔了有些起色的运输工作,去了那赌场当个打手。

    呆了两年,他也就爬上来了,算是个有些头面的人物,债也还得差不多,小俩口正筹谋着要结婚呢,那赌场突然就被人拔了,说是涉及某些违禁物品。

    江大海脑子活又有分寸,两年来一直小心谨慎,不该碰的东西沾都没沾下手,可禁不住有些亡命之徒走到悬崖边不肯一个人跳下去,居然又把柳爹给挖了出来,说他当年在赌场里帮着走过不少“货”,如今还有个账本在他家放着。

    就为着这么个子虚乌有的账本,警方、赌场、走“货”的人,四面八方的力量一股脑地往柳家灌,江大海有次出门不过两三个小时,柳家就被人点了一把火烧了,柳妈好在不在家,柳婷被救出来后,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

    为这次意外付出代价的,只有柳婷肚子里两个多月的孩子。

    江大海恨红了眼,想与人同归于尽,最后还是柳婷拼命拦住了他,趁着黑夜,一家人卷着包袱就从东市逃了出去。

    可这颠沛流离的日子过了不到半年,意外就再次发生了,柳妈出门买菜被人推进了湖里,冰天雪地的,过几年就半百了的老人被好心人救上来后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只会喊女儿的名字,嘴里不断地让她快跑,快跑。

    能跑到哪里去,身后的人追得那样紧。

    江大海在病房里守了三四晚,柳妈睁眼一醒来,连他是谁都不认识了。

    柳婷几乎要哭晕过去,对漆黑的未来生活毫无希望。

    也就是这个黑夜,江大海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去做了个假证,拿着这证去租了车,连夜带着柳婷和柳妈出了他们落脚的那个小镇,在黎明前随意找了个镇子停了车,将所剩不多的现金和他收拾好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柳婷,外加他自己写的只有寥寥几字的一封信,就揣着一张自己的身份证,独自下了车。

    他其实没敢走远,就躲在巷口,看着车里的柳婷醒过来,张皇找他,最后拆了那封信看完,捧着那不大的包袱,闷着头哭了半个小时。

    然后她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再没有别的选择,将车扔在巷子里,带着刚醒来还迷茫的母亲,在镇子上找了个地方住下来。

    她不知道,江大海下了车以后还远远地守了她三天才走。

    江大海也不知道,他真的走后的第三天,柳婷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之后的故事,也就是江大海摸回东市,找了以前的人脉,放出了柳家的那个本子如今被他握在了手里的风声,掉来了好几条大鱼,狠狠将他们拍死在了沙滩上,最后又被反击的人狼狈追到港市,隐姓埋名,直到五六年前才彻底绝了后患。

    清理掉祸患之后,江大海第一时间就带着珈以去了那个镇子,一路上才告诉了她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眉眼亮晶晶地和宝贝女儿保证,她会有个好妈妈。

    珈以忍了又忍,才没告诉他,她还有个弟弟,是爸你的亲儿砸。

    她那时候是想等江大海自己发现,有个惊喜。

    结果他们到了那镇上,找到柳婷曾住过的房子,才知道她只租了一个月就搬了家,之后去了哪里,天大地大的,又有谁留心得到。

    珈以的“惊喜”,在那样的情况下更说不出口。因为她其实并不知晓江其琛如今会在何处,她拿到的人物简介里,并没有提到这个少年的流浪之路。

    找个故意隐姓埋名的人,难度基本等同于大海捞针。

    江大海掏了又掏,花费了五六年,才找到一丝痕迹,却又顺着这一丝痕迹,发现他心心念念十六年的爱人已经不在人世,却给他留了个十六岁的儿子。

    他几乎是一瞬也等不了,马不停蹄地就想来见见孩子。

    来之前他给珈以打了个电话,语调洋洋得意的,“宝贝闺女,爸爸给你找了个弟弟回来,他肯定像爸爸一样,见一眼就喜欢你,以后你就多了个人撑腰了!”

    结果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儿子说,他不再需要爸爸了。

    更残酷的是,这不是气话,这是孩子的真话。

    站在一个父不详母亲又早亡的孩子的角度来说,无论长辈们有什么样的纠葛,出于什么样迫不得已的原因,伤害已经刻在少年的心上十六年了。

    这段时间里,他可能也曾试着去要了解自己的爸爸是谁;他可能数次被人嘲笑过没有爸爸;他可能会为了捍卫自己男子汉的尊严,拎起小拳头和人对抗;他可能看着自己累病又早亡的母亲,在心里恨透了未曾谋面的父亲。

    他用了十六年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被迫着早早长大。

    可这要怪罪谁呢?

    当时的选择有多么无奈,这无奈酿成的苦果,却还是要无奈的人咽下去。

    我们有的时候,把这整个过程,叫做“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