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怀念青春

    “那时的我们拥有

    没有污染过的清晨

    嘀嘀嗒嗒的秒针

    却留不住一个黄昏”

    这是五一放假前最后一个早晨，龙城一中高三四班的教室里，随着靠窗的同学比了个“ok”的手势，整个教室徒然变得安静，随之而来的是吉他琴弦拨动的声音缓缓响起。

    在门口被推开的一瞬间，歌声从讲台最左边角落里的录音机中响起，一个一七米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明显被教室里安静的气氛吓了一跳，这不像他们班的作风，哪次上课前不是三令五声的拍桌子砸黑板才将菜市场般吵吵闹闹的声音压下再上课，今天不一样，有阴谋。

    然后，他就听到了歌声从教室角落接开水的停水桶边上的录音机里传来的声音。

    “曾经的爱很简单

    不需要费力的眼神

    牵手走过无人山岗

    想时间再慢几分”

    男子有点诧异，从歌声他听得出来，是他们班那个整天捣蛋的班级乐队主唱陆壹唱的，他不懂音乐，但不妨碍他对好听的旋律的欣赏，歌曲应该算是不错的，至少他觉得还算顺耳。

    “怀念啊我们的青春啊

    昨天在记忆里生根发芽

    爱情滋养心中那片土地

    绽放出美丽不舍的泪花”

    这是一首歌唱即将逝去的青春的歌曲，从轻微的民谣旋律和歌词中表现出来的情感，他很确定这首歌的意境，只是，你们都满含泪光的看着我干什么，特别是那个谁，人这么漂亮，眼睛这么大，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谁欺负你了这是，一定是陆壹那个小鬼又出了什么坏主意。

    “怀念啊我们的青春啊

    留下的脚印拼成一幅画

    最美的风景是你的笑容

    那一句再见有太多的放不下”

    歌声好似又重复了一遍高潮，但男子在一句“再见有太多的放不下”后瞬间泪崩，他从同学们的眼里和歌声里听出不一样的信息，这可能不仅仅是歌唱这帮小鬼的青春，也许，是送给老子的一首歌？然后，他把视线从对同学们的扫描中转移到了黑板上，看到了一条让他潸然泪下的请假条。

    “亲爱的罗老师，我们因毕业请假，将永远无法按时返校上课，请老师给予批准。”

    请假条很简单，除了正文，还有下方的请假人“高三四班体同学”，请假日期是“六月七号”，高考的日子，也就是说，这张请假条，高考当天正式生效。

    老罗教书二十载，是的，这个班带了三年，到现在，正好是二十年了。二十年来，他见过无数种道别方式，但请假条这东西，再配上录音机里传来的让人催泪的歌声，真tm四十多年都没有这次想哭的欲望强烈。

    “那时的我们拥有

    没有污染过的清晨

    嘀嘀嗒嗒的秒针

    却留不住一个黄昏”

    “曾经的爱很简单

    不需要费力的眼神

    牵手走过无人山岗

    想时间再慢几分”

    高潮过后，短暂的安静后琴弦再次响起，然后歌声再次从头再来，好似高中老师的宿命一般，送走了一批批可爱又讨厌的小鬼，又换了一批重新折腾自己，但这一刻的自己，怎么就红着眼睛不敢转头，生怕自己止不住的泪水被身后的孩子们看到，我老罗的一世英名可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怀念啊我们的青春啊

    昨天在记忆里生根发芽

    爱情滋养心中那片土地

    绽放出美丽不舍的泪花”

    接过一只手递来的纸巾，老罗摘下眼镜，抹了把已经控制不住的眼泪，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眼睛酸痛的厉害，这会儿一定是痛得发红了。

    咦？一只手？

    “怀念啊我们的青春啊

    留下的脚印拼成一幅画

    最美的风景是你的笑容

    那一句再见有太多的放不下

    怀念啊我们的青春啊

    昨天在记忆里生根发芽

    爱情滋养心中那片土地

    绽放出美丽不舍的泪花”

    歌声中，抽泣声中，老罗没有转头去看是谁，因为手的主人已经站在了他的侧对面，一米八四的身高，记得元旦体检的时候，这个小鬼是一米八四吧，再配上蓝白相间的干净校服，脸上的绒毛刚刚蜕干净陆壹，此时正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自己。

    只是，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鬼，摄相机哪来的。

    陆壹慢慢的退后，只是摄相头还是对准了老罗，直到两米开外后，才转过镜头，一一扫过讲台下静默的同学们，前排的几桌女生已经泣不成声，有几个拿手紧紧的捂着嘴巴没让自己哭出声来，男生会好点，但也是大部分都看着听着到了眼红的地步，这时候，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场景之下，平时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也是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人笑得出来。

    “怀念啊我们的青春啊

    留下的脚印拼成一幅画

    最美的风景是你的笑容

    那一句再见有太多的放不下”

    歌声继续，停了又重复，然后再停再重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老罗没有依旧没有回头，还在擦着发红的眼睛，教室依旧安静，安静到只听得到鼻涕的声音。

    直到前排某个女生受不住，“哇”的一声大声的哭了出来。

    第一时间，陆壹的镜头对准了哭出声的同学，她叫张颜，是个白白净净的小胖妞，性格像个男生似的活泼好动，平常十分开朗乐观，在男女中颇受同学们喜爱，脸蛋本来就白里透着红的十分可爱，现在更是红得跟个熟透的青苹果一般。

    都说笑声会传染，其实哭声也会，从张颜开始哭出声后没几秒，零星的哭声从教室各个角落传来，一幕幕都记录在了陆壹手中的摄相机里。

    良久，凝视着黑板的老罗终于舍得转移走了目光，将视线从黑板上漂亮的字迹转移到了哭泣的张颜同学的脸上，莫琳琳的脸上，彭晓彤的脸上，一张张脸看去，都是他一手带过来的孩子，从当初的青涩，到现在的青涩，看着看着，老罗眼睛又红了起来，该死的歌声又开始了，催泪弹啊。

    将每个孩子的脸都深深的印在脑海里，还有这个拿着摄相机，已经绕到他面前的陆壹。

    老罗的心情是复杂的，这小子从高一开始就不老实，整天鼓捣些有的没的，经常和他作对，成绩虽然马马虎虎，但对于不听话的孩子，他老罗也是操碎了心的，没想到临毕业了，他和同学们还给了自己这么个惊喜，作为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自己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了。

    老罗在讲台上挑了一根白色的粉笔，然后转身，颤抖的在黑板的批语栏写下“不批假”三个字，期间粉笔断了两次，丢人啊，想我老罗教书二十年，一手漂亮的粉笔草书什么时候断过笔，想不到会因为一张异样的请假条而破了自己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