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深夜, 大雪。

    戴着一破旧毡帽、身穿黑白背带裤的少女正踩着已变成泥泞的雪地艰难地向前行走着。

    她的双手捂住肚子, 神情警惕地向四周张望。因为头部的动作牵引了上身，致使一小块灰色的麻布从她双手的细缝中显露出来。

    ——这背带裤里, 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毡帽少女径直经过道路俩旁被扑上厚厚一层白雪的众多垃圾山。无星星的夜空中, 唯有皎洁的弯月照亮这片被世人所遗弃的大地

    “我回来了。”

    站在纸门前，毡帽少女小声地喊道。

    她已经到达目的地, 是一个隐藏在暗处、几乎要被堆积在上面的积雪给压垮的纸壳屋。

    明明可以直接伸手推门，这脆弱的纸门根本拦不住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毡帽少女宁愿在门外被冻的瑟瑟发抖, 也不愿去推门。

    她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屋中人的回应——

    半响, 里头传来一阵同样小声的咳嗽声。

    毡帽少女瞬间松了口气，被冻僵的面部中流露出一丝放松。她悄无声息地推开纸门，伴随着吹进屋内的冷风一起进入，后又合上。

    微弱的蜡烛火光照亮这间狭窄脆弱的小屋。虽然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上都增叠了几层硬纸壳，但还是被雪水给浸湿了一大半。所幸，位于角落的那半块破碎毛毯安然无恙

    毡帽少女脱下帽子，一头长及腰间、稍显蓬乱的乌发垂落于腰背上。她伸出手掌, 拍了拍帽子上的白雪，才又感觉冷地重新戴上。

    “库洛洛, 发烧好了些吗？”她歪过头, 关切地询问站在一旁的黑发黑眼的休闲服少年。

    库洛洛正低头将手中的小刀塞回腰间的小袋子里，见阿凉这么询问, 抬眼回答:“还好, 明天大概就可以恢复了。倒是你, 下午的收获怎么样？有遇上危险吗？身体没受伤吧？”

    “没，挺顺利的。”阿凉开心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笑着从背带裤里掏出一个灰麻布包裹，“我从垃圾堆里翻找出一块大面包，还特别幸运地找到一小瓶的退烧药，也不知道过期了没有。等待儿你吃一片吧，保险一点。”

    “嗯。”库洛洛接过小瓶子，跟着她一起到俩人位于角落的休息处——半块毛毯旁，移开毛毯坐在被充分利用当做床垫的木纸壳上。

    阿凉将包裹扔在一边，用手使劲搬开僵硬、有点儿发霉的面包，将其中一半递给少年。

    俩人盯着不远处的烛光，默默地啃食过期的面包。它的滋味相当令人倒胃口，但要想在流星街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忍受这一点

    “库洛洛，屋里没人来吧。”

    阿凉一边问，一边咀嚼着面包屑。她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和牙齿都被低温的面包给冰的发颤。但她没吐掉，而是皱起眉头强忍下了。

    她的这句话其实还隐含着另一层含义——

    流星街人，通常无固定居住地，所居住的房子一般是看中后直接去抢。虽然这间纸壳屋破烂不堪，但还是会吸引到一大群不敢去招惹强者，只敢去争抢弱者资源的无良人来。

    即使他俩现在受流星街“未成年人保护法”的未明文规定，但想要生存下来的没房住的人一定不会遵守这条默认规则，并狠下毒手。

    就如前些年的那场“争房大战”，俩个从育儿院出来没多久的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侥幸生存下来。在那之后，为了避免房子被其他人抢走，而定下了“你要进屋必对暗号”的规定。

    “嗯，没人。”

    库洛洛吃东西的速度极快。

    在回复间，他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面包。

    “也对，如果有人来抢房子，你怎么还会呆在这个屋里？”阿凉被自己刚才的提问给蠢笑了。她纤长卷翘的眼睫上沾着几片晶莹剔透的雪花，此刻正因眼睛的弯度而轻微颤动。

    库洛洛被烛光映照出的清秀面容显得有些苍白，可能是因为冷又生病的原因。听到她的话，他也笑了，“你说的对。记住啊，要是我打不过他们，就在离房子的不远处等你”

    说罢，没待阿凉反应，库洛洛抬手自然地帮她拭去眼睫上的冰凉雪花，动作轻柔缓慢。

    阿凉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能感触到他温热的手指从眼和颊边滑过。那几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因手指的触碰化为柔水，染的她的睫毛湿湿润润。她睁开眼睛，疑惑地歪头看他。

    “你刚才在干什么？”

    阿凉没有因他的触碰而感到不适，虽然流星街人一向警戒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但是她对库洛洛的信任度可是相当高的。毕竟俩人每天都得同睡一张“床”，同盖着一条毯子。

    “雪花落在上面了，帮你擦掉。”

    库洛洛垂首磨砂起自己刚触碰过她的手指，除了一片清凉外，还残有着眼睫的软触感。

    “哦”阿凉无趣地收回视线，吃完了面包后，她就抬起双腿转而脱起脚上的脏布鞋来。它已经被泥泞状的积雪给浸个全湿，脚底板被冰的通红，脚趾头连动一动都很难。

    “希望冬天早点过去。”阿凉可怜巴巴地叹息了一声。在冬季的流星街既难找到食物，又没有保暖的衣物，非把他们逼上绝路不可。

    库洛洛自觉地去一旁用来储备的小锅里拿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干抹布，又回到她身边，将她的双脚架在自己腿上，帮她擦拭起脚板。

    “你做梦，这才刚入冬呢。”

    他一边擦，一边默默地打击了她一下。

    “呜，不要这么说嘛库洛洛！”阿凉耸拉着脸，欲哭无泪，“给我一次做梦的机会啊！”

    “跟你说实话，也是为你好。”

    库洛洛露出一副“我才是真理”的表情。

    “哼，被你气的心痛！”

    阿凉捂住心口，委屈地瞪他。

    “心痛，睡一觉就好。”

    库洛洛无动于衷，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要是睡不好呢？”

    阿凉追问他。

    “不可能睡不好的——”

    库洛洛极其自信地一笑。

    “因为我就睡在你的身边啊。你看着我的脸，再痛的心是不是都要变得舒服多了呢？”

    阿凉:“”

    ——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我的小伙伴什么时候变性子了？

    她满脸迟疑地打量他半响，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接下去，而是这么问道:“你是库洛洛吗？”

    “是，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恋了？”

    “自恋？不，我这是自信。”

    库洛洛保持自信的微笑。

    阿凉的眼皮跳了跳，整个人都不好了，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她移开目光，正巧扫到他枕头边的一本小红书上，这才恍然大悟。

    “库洛洛，你这些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吧？”

    库洛洛的笑脸一僵。

    阿凉发现这一点，无奈地询问道:“你为什么要学这个呀？感觉它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库洛洛见自己被拆穿，瞬间撤掉那抹也令自己不适的微笑，反驳她道:“怎么会没用？等我们长大了，这些举止言行有很大帮助。”

    “哦那你加油。”

    阿凉半信半疑，还是决定支持他。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

    “阿凉我刚才的表现很差吗？”

    库洛洛迟疑地问道。

    “嗯也不能说是差吧？”阿凉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对于我来说，可能就有点尴尬。”

    库洛洛凝眉不语。

    他一个人默默地擦拭着脚板。

    阿凉:“”

    ——请住手！皮都要给你擦破了！

    她有些吃痛地想收回双脚，但却没有料到他捉住脚环的力气有点大。她试图呼喊他的名字，但是他的思想好像都陷进沉思的世界。

    阿凉:“qaq”

    她看了看自己快要破皮的脚，最终狠下心，抬起双手想要狠狠地推开他，但是却在碰到他身体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被强行压制。

    阿凉:“”

    完蛋，她不小心忘记流星街人的本能了——

    阿凉自我反思了一秒，目光从脑袋侧边的抹布上向正中转视，就对上了此刻正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乌黑又暗沉的眼睛，心尖一颤。

    他的脸上难得没有虚假的微笑，而是跟初次见面时一般的面无表情，令她的回忆不禁返回到那年冬季她刚入育儿院时俩人的初见

    “这是新来的孩子。”

    幼年版阿凉被女人从身后拉出来。

    “库洛洛，从今天起你们就住一起了。”

    女人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院长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很快就撇下他们离开这房间。

    阿凉忐忑不安地捏玩着自己的小手。她想了想，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不行，便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偷看那个叫“库洛洛”的人一眼。

    而这一看。

    就直接将让她僵在了原地——

    黑发黑眼、容貌精致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瞄了她一眼，嘴唇微张下达了一道道的禁令。

    “不准爬我的床。”

    “不准动我的书桌。”

    “不准动我桌上的书。”

    于是，对此留下心理阴影的幼年时期的阿凉，清楚地知道面无表情时的库洛洛有多么的可怕，而这一点在未来的事情中更有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