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

    那女郎便开始包装, 包装完毕附送一张画报，报上是只穿那个的影星，袒胸露背的在搔首弄姿, 旁边还有文字，好像是在宣传女性那东西。

    女郎伸手把东西给他递过去，上身匍在柜台上笑道：“政府之前搞‘天乳’运动, 反对束胸，可里面要是什么都不穿，又不太习惯, 现在有这种西式乳罩了, 束乳而不压胸，好用得很。可有些女人还是习惯拿条白帕子裹着，那个其实很不好”

    邵豫棠咳了咳，听得耳根发痒，掏出钱夹去取钱, 那女郎在柜台后扭了扭身子，又说：“虽然有的女人愿意用这个吧, 可有些大丈夫还是过去那种思想，我先生和公公就是, 什么都不穿他们又觉得伤风化, 穿了这个又看不顺眼, 我那先生就是个死心眼, 哪比得上您一半啊。别说看真人穿这个会觉得碍眼了, 就是多看这画一眼就不得了。您的思想倒是与时偕行啊, 亲自来为太太买。”

    话音一落，邵豫棠放下钱，把那附赠的画给扔了出来，说道：“这个就不要了，我也看不得。”

    那女郎抿了抿唇，把画收好，冲他喊道：“您回去记得跟您太太说说啊，跟她多说说用这个怎么好，以后记得常来买啊。”

    邵豫棠拎着东西走到外面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转身探进玻璃门问：“那个要是她穿着不合适，可以拿来换吗？”

    “要是不合适，您随时过来换。”

    两人静坐着等了半晌，冬恩按捺不住道：“他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呢？”走到门边去开门，发现门被反锁着，也不继续开了，指着门回头对静姝道：“他这个人做事倒是细致，大概是怕家里人撞见我们了，所以把门反锁住，外人没有钥匙进不来。”

    静姝点头：“两个没出嫁的姑娘呆在一个男子的房间，很不成体统，让人看见了会笑话我们的，也会引起误会的。”正说着，门锁忽然动了，静姝迅速抓起放置在椅上的小马甲揣到怀里，背过身坐着。

    冬恩也赶紧站好把静姝挡住，见邵豫棠进屋来，追问道：“找来针线了吗？”

    邵豫棠垂着目光，突然从身后晃出一个大盒子来。

    冬恩一怔：“这是什么？”只见那大盒子外面包装挺精美，还扎着乳白的蝴蝶结丝绦。

    静姝转过脸来去看，正对上邵豫看过来的目光，又赶紧收回去。邵豫棠道：“让她试试合不合适，好了出来叫我。”说完将盒子放在地上，转身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什么呢？冬恩抱起盒子拿到静姝旁边，两人拆开一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邵豫棠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冬恩把房门开了。邵豫棠掏出插在西装口袋里的手，转过身问：“好了？”

    冬恩嗯了一声。他感觉冬恩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走进去望见喻静姝，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她胸部扫了一眼又迅速移开，好像比之前高了很多又死死地盯住地板，地板被佣人打了蜡的，光可鉴人，又映照出她的影子，旗袍的下摆，摆里雪白的小腿，高耸的胸部他眨了几下眼睛，不知不觉脸又开始发红，问道：“合合适吗？”又怕她误会，忙道：“丽裳的店员说不合适的话可以拿去换的”却不知道他这补充的一句话让她更加不好意思了，她原先还不确定是不是他去买的，他这么一说就让她确定了；她原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桔子园偷听了她们多少讲话，帮忙去丽裳买这个东西岂不是证明他把冬恩说的那句“像我这样穿义乳、丽裳有卖”的话听了去？

    被他这么一问，别说静姝了，冬恩都在旁边替静姝脸红，却又觉得十分好笑。静姝两只手紧紧攥着大腿处的旗袍，僵硬着脸，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说了句：“谢谢。”

    他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合适了。一时间几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气氛沉闷下来。静姝走上前道：“打扰了，今天谢谢你帮忙。”便要和冬恩告辞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发现小马甲忘拿了，哆哆哆地从他跟前跑过去抓到手里，急匆匆地要走。

    邵豫棠叫住她道：“等一等。”

    静姝停下脚步看他，准备问一句“有什么事吗”，他已经开口说道：“那个，剩下的你一起拿走吧。我也不用这个。”

    拿走？静姝想她今天是要和母亲一起回去的，坐在车上母亲问起来怎么办？这件小马甲也是要偷偷扔掉不能叫母亲看见的。冬恩心想：他这个人可真有意思，要帮忙买买一件就好了，买这么多干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被邵豫棠看了一眼又不敢继续笑了，只强忍着。

    邵豫棠又道：“你不方便带走的话就算了，我会拿去扔掉的。”

    突然有脚步声响在外面的走廊，一个女音大喊：“四哥！”

    邵豫棠慌得冲过去一把抓起那盒子准备往柜子里藏，不想没抓对地方，那盒子完全开了，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撒了一地，三个人都呆住了。

    “四哥！”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静姝赶紧冲过去把门关了，冬恩在下面立刻反锁住。玉凝跑到门前砰砰砰地捶门：“四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听见我叫你把门关了干什么呀？快开门！”

    邵豫棠也顾不得了，抓起来往盒子里胡乱一塞，塞完又手忙脚乱地去地上抓。静姝在旁边愣了下，也跑过去帮忙抓，抓起一把往盒子里塞，就势把手中小马甲也塞进去，邵豫棠看着她，她小声解释说：“反正你以后也是要扔的，就帮我扔一下好了。”要是拿着那个出去被人看见了岂不更尴尬，反正他都知道了，她在他跟前也尴尬过了。

    拾完了邵豫棠赶紧把盒子藏到衣柜里面去，打开门道：“你来干什么？”

    玉凝道：“母亲四处找你呢，找不到你，叫我找你呢。你在里面干什么啊？”说着就探首来看。邵豫棠把门抵住不叫她看。“母亲找我干什么？”

    玉凝道：“还不是那个厚脸皮的顾三？顾三看见你和喻六跳舞了，不高兴，跑到母亲那里告状，母亲总要给她点面子吧，所以就要我找你，我找遍了都找不到你。话说四哥，你之前真的在和喻六跳舞吗？喻六呢，你怎么不让她来找我啊，新学期六哥已经提前帮我转到圣玛丽亚女校去了，和喻六一个班级呢。”

    邵豫棠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玉凝道：“那我去跟母亲交差了，你快点来啊。”说完就下楼跑去找邵太太，找了一周，没见人影，后来玉凝路过花园，无意中在遮阳伞下发现了邵太太的身影。邵太太和静姝的父亲喻之原坐在藤椅上交谈，这附近很安静，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事情，看着神色都很严肃的样子。玉凝就悄悄地靠近了躲起来偷听。

    喻之原道：“豫光？您明明知道我的女儿喜欢的是豫棠，虽然兄弟两人长的一样，叫她嫁给豫光，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若我硬要她嫁过来，她不尴尬吗？外人也会笑话她的，您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以为我不知道么？军区的陆军司令马上就要换成顾长官了，所以你想让豫棠娶顾家的三小姐。”

    邵太太急忙道：“您别生气啊，您误会了，静姝和顾三小姐相比，我是更喜欢您女儿静姝的，巴不得她做我的儿媳妇。只要两个孩子愿意，我比谁都高兴。我是这么想的，您听我说啊，我觉得豫光跟豫棠的个性不一样，豫光容易跟女儿家相处，我没看见过他讨厌哪个姑娘的，他或许会喜欢静姝，静姝又喜欢豫棠，而豫光跟豫棠长得差不多，说不定，静姝就喜欢豫光了呢。”

    喻之原哼了一声道：“您最好不要再解释了，你怎么不说兄弟俩长的一样，让顾三小姐嫁豫光啊？你之所以不这样，就是因为豫光

    是空军，顾长官不是他直隶上司啊。我也不说暗话了，你们邵家三个没成家的儿子，如果不让豫棠做我的女婿，其他两个就不用再跟我了。那两个都不差，但都跟静姝不合适，不用再提了。”

    邵太太欲张口，喻之原又道：“我希望您能尽快拿个主意，我马上要送女儿要出国的。如果决定跟我喻家联姻，我就不送静姝出国了，我们尽快商量两个孩子的婚事。您要是决定跟顾家联姻，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说多了伤了两家的和气。我送女儿出国，你儿子们爱娶哪家娶哪家。”

    邵太太道：“您也不要把出国想得那么好，就说您的外甥女夏恩，听说夏恩跟你家老四从前就认识，两个孩子好事将近了。我说句实话，您可能听了不喜欢，夏恩出国了回来嫁你儿子，不出国还不是嫁你儿子？所以，女儿家出不出国没有那么重要，挑个好的夫婿才是最重要的。豫光不小了，最迟明年年底该结婚了，你如果不想让你女儿嫁给我们豫光，要送她出国的话，我们邵家是不会等下去的，我是先把丑话都说在前头了，静姝不嫁豫光，出国回来，嫁的人家还不一定比我们邵家好。”

    喻之原板过脸道：“我女儿非得嫁你们豫光？你这是什么见识？怨不得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所以我就想让女儿出去长长见识怎么了？你们邵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这样说话就伤和气了，说不下去了，今天就到此为止。”起身气冲冲地走了。

    玉凝算是听明白了，默默想：喻六的父亲想让喻六嫁我四哥，我母亲却想让四哥娶顾三，让五哥娶喻六

    这时，邵太太房里的佣人卢妈来了，问邵太太：“谈得怎么样？”

    邵太太道：“老狐狸，相中了豫棠当女婿，说什么都说不动。”

    卢妈道：“那怎么办呢？顾家给咱们派去的中间人回信了，顾长官也看上了咱们四少爷呢，只是，说要等顾少爷结婚了才会嫁女儿，顾少爷什么时候结婚呢？”

    邵太太道：“还能怎么办？等啊，恐怕要能和喻家撕破脸了”

    喻老爷在这边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奔波，喻太太却在那边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忙碌。

    顾太太的确是看上静姝了。顾家钱权都不缺，顾太太看上静姝让喻太太有点意外，喻太太怎么也没有想到，顾家这样显赫的门第会瞧得上喻家。比起之前的林家，那不知道强了多少。于是，当顾太太找到喻太太，就孩子的终身大事暗示喻太太的时候，喻太太又惊又喜，紧张得很，不过喻太太也是经过大风浪的，并没有将一丝一毫的喜色表露在外，秉着一种宠辱不惊的姿态，准备回复顾太太时，顾太太的儿子顾子铭又来了，询问喻太太道：“六小姐呢？我之前看她还在，现在去哪儿了？伯母您知道么？我想请六小姐跳支舞呢。”

    顾太太道：“喻太太一直跟你母亲讲话呢，你别过来插嘴啊。六小姐可能被其他男士请去跳舞，你去找一找。”顾子铭就彬彬有礼地跟喻太太告辞。

    喻太太一见顾家母子的神色，便知道顾太太已就这事和这顾少爷通了气了，而顾少爷也是愿意的。心里那种高兴简直难以形容了，夸张一点地说，快爆炸了，还是平常的脸色，谦逊地回复顾太太道：“顾少爷一表人才，顾家又是这样高的门第，多少姑娘盼着呢，我们静姝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入您的眼，我就怕她福薄，配不上顾少爷呢。”

    顾太太道：“喻六小姐哪里福薄了，我看她的鼻子眼睛都生的像是个有福气的，气质也好，往那里一站就让人觉得是个性情温软的，我很喜欢。我们家那个孽子他一身的坏习惯才是配不上喻六小姐呢。”又急得催喻太太，“您能不能明确地给一句话呢？”

    喻太太心想：要是一口爽快地答应了，是不是显得自己很心急很想高攀呢？要是不答应，人家会不会以为自己不想结这门亲呢？为难得不知道怎么答才是最好。笑道：“我看顾少爷彬彬有礼的，我也很喜欢。都是长官和夫人您教育得好。我们静姝哪有挑剔的份，您喜欢她，就是看得起她。”

    顾太太听出她答应了，对她这种谨慎谦虚的回答很满意，心想不是个急于高攀的，教养的女儿应该不差。因为顾子铭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两三天就换一个女人。顾长官和顾太太早就想让顾子铭结婚生子收些心了，从前给说了好几个对象顾子铭都不干，如今终于有个喻六小姐让他满意了想结婚了而自己也看得上眼，就对喻太太道：“那您便是答应了，行，我回去和老顾说说这事，往后再慢慢商量婚事。”

    慢慢商量？要多久呢？喻太太有点急了，便故意说道：“原本，老喻过些日子打算送静姝出国的，不知道顾家急不急，不如先让孩子们订个婚？”

    顾太太一听道：“先订婚是肯定的，不订婚的话我们还怕六小姐变卦了。暂时别让六小姐出国了，等她跟子铭结婚后夫妻两个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