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20

    进入六月后, 学校里的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 楼上的高三早饭晚饭都要喊口号, 一开始贺明薇还会不明所以, 到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午后，贺明薇伏在栏杆上, 困倦难耐的下午，楼上楼下都是一片静谧。云城一高虽然管理严格，但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不违反纪律大吵大闹，也不至于说连站在外面都不行。

    虽然说这样的天气里，也少有人会顶着大太阳站在外面等着晒黑。

    张静静起先还担心她被晒出什么毛病, 可时间长了，才发现不管多么热的天气，贺明薇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头上更是连层薄汗都没有，抬手触碰, 还是冰冰凉凉的温度, 好像那些热辣辣的阳光落在她身上，都被吸收干净了。

    还有被晒黑的问题。贺明薇本来就白，是一种不见天日的白, 总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反倒是站在太阳底下时, 带上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气。

    一般这种时候, 也总有人蹭过来送点小东西, 不过大都被张静静帮忙挡了回去。

    陆道站在楼下往上看，不管看了多少次，还是不得不感叹贺明薇确实好看，如果说之前的好看仅限于皮肉，而如今的贺明薇则是从内到外的美艳，某个不经意的抬眼，西双眼睛中的光华流转，不知道能勾走多少人的魂魄。

    可以做这一切的人全然不知。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陆道简直想扭头就走，只当自己没来过。然而只能是想想，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陆道踩着楼梯上去。

    贺明薇正在看的是一本讲道门术法的书，校图书馆是个宝库，也不知道当初买书的人脑子里想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陆道虽然是妖，但她拜入道门，学的是正统道法，对这类书籍十分熟悉，当即道：“这本书是讲画符的？”

    画符是天师必备的技能，一般来说各家都有私传，至于这种外面的书，大都粗略的讲些皮毛，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贺明薇“嗯”了声，从书页上移开目光，“你有朱砂和黄纸吗？”

    陆道抽了抽嘴角，贺明薇学习道法画符？这是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那道门还有活路吗？

    哪怕心里杂七杂八想了一堆，脸上仍旧是四平八稳的表情，陆道迫使自己把目光从书上挪开，道：“我不常用那些东西，不过薛归云肯定带着。”

    有陆道的地方必然有薛归云，两分钟后，背着一个大包的薛归云从楼下冲上来。

    本来贺明薇站在外面，就有人时不时的探出脑袋瞅两眼，这要是再蹲下来当场画符，怕是又要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于是贺明薇带路，三个人偷偷摸摸的爬到了顶楼天台，薛归云一股脑的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问道：“你们要画什么符啊？”

    画符不只是说说而已，其中规矩颇多，要念什么咒，怎么画，画之前要做什么，之后要做什么，都有十分繁琐的规矩。陆道就是因为嫌麻烦，才只学了几个简单的符咒，然后给自己挑了个专业画符的搭档。

    薛归云出身道门世家，然而他小时候身体虚弱，别说捉鬼，鬼不上赶着上他的身都算万幸，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一条小命，薛家父母便放弃了让儿子当个捉鬼大佬的打算，转头找了个主攻画符的天师，让薛归云拜入门下。

    虽然步骤是一样的繁琐，但熟练工和新手之间的差距还是十分明显的。贺明薇翻开水，指了其中一页道：“这个。”

    “安神符啊。”薛归云看了一眼，挽了挽不存在的袖子道：“这个简单，看我的。”

    贺明薇把书摆在他面前，上面写着步骤和图案，薛归云摆摆手，从包里另外找出一本书来，“别看那个，都是骗人的。”

    安神符是最简单的符咒之一，薛归云早在十几年前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张，此时更是手到擒来，手握毛笔在黄纸上唰唰几下，一道热气腾腾的安神符就正式出炉了。

    贺明薇始终盯着他的动作，薛归云把安神符递给她，“诺，一张够吗？不够我再画几张。”

    贺明薇摇摇头，拿过安神符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去拿薛归云手里的毛笔，“我自己来。”

    陆道震惊，眼睁睁看着贺明薇拿毛笔蘸了朱砂，嘴里念念有词，沿着薛归云刚才的步骤画了一张符出来。

    到底是新手，贺明薇手里的根本称不上是符，而是一张用朱砂画了图案的黄纸。贺明薇将两张符放在一起比较了一番，重新拿起毛笔画了起来。

    地上不一会儿就对了十来张废纸，陆道欲言又止，实在是想拦住她，求她给天师们留条活路。薛归云倒是兴致勃勃，作为小辈，从来都是别人教他，这还是他第一次教别人。

    “要凝神静气，对对对，就是这样。”

    贺明薇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再度下笔，朱砂在黄纸上划过，笔停，原本的黄纸当即变做一团灰烬，被风一吹就散开了。

    “嗳？”薛归云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贺明薇手里的笔甚至还没有提起来，笔尖蘸上了一些灰烬。她将笔放下，脸上露出些许不开心的神色。

    大约是怕她伤心，薛归云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新手嘛，我第一次画符，学了整整两年呢！”

    说着，他拿起笔，将上面的脏东西抖落掉，道：“要不你再试试？”

    陆道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好在贺明薇只是摇了摇头，拿过薛归云的那本书看了起来。

    陆道这次来找贺明薇的原因很简单，那几个之前在临江对贺明薇动手的道士，虽然除了王道长之外，其他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是大半个月过去了，这些人才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道门天师，讲究的也是个修行。那几个人受伤痊愈，本来以为没什么事了，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几十年的修行都化为乌有，别说捉鬼降妖，就连画张符都费劲。

    那些道士见识到了厉害，自己不敢来找贺明薇，只能靠摆脱和看上去和贺明薇关系不错的陆道来走一趟，在中间当个说客。

    陆道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这个错觉，可是眼看着临江和云城几家道观的大佬恨不得踩烂云城分局的门槛，陆道也不得不特地来这么一趟。

    贺明薇仍旧翻着手里的书，只是在听到陆道的来意后朝她看了一眼，恹恹道：“不能。”

    这也是陆道意料之中的结果，那天贺明薇动手，她就猜到这些人的结果好不了，自讨苦吃的她见过不少，但像那些人一样明知道对方是恶鬼还上赶着提头来见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想到自己回去还要接受一群人的询问，陆道顿时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贺明薇漫不经心道：“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来？”

    陆道干笑两声，道：“他们，他们不好意思。”

    贺明薇笑了笑，可那个笑怎么看怎么讽刺，“他们也会怕我？”

    陆道接不上话了，甚至连笑都笑不出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这么悲惨的夹在他们中间当个传话筒。

    “既然要来，就让他们亲自来。”贺明薇笑的天真烂漫，“我又不会杀了他们。”

    陆道不敢说话，那几个老家伙在他们分局哭天喊地，嘴里喊得就是还不如让他们直接死了呢。

    心里这么想，陆道垂头，低声道：“是。”

    两人无功而返，薛归云对于贺明薇想要学画符这件事十分上心，不仅把自己包里的东西都留给了她，甚至还说好了过两天再拿几本有关道门符咒之类的书过来，而陆道在一旁听着，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僵硬了。

    *

    周末，自从贺强的事情后，方淑梅和贺明薇就重新搬回了老宅。说是老宅，其实也就只是比之前住的地方大了一些，多了几个房间而已。

    贺强虽然当初要走了老宅，但是并没有住进去，自然不用说重新装修之类的，除了一些需要修补的地方，其余的基本上还保持着当初的模样。村子里的人帮忙修整了一番，方淑梅和贺明薇便收拾了东西搬进去。

    晚上，方淑梅在卧室睡下，贺明薇照着薛归云留下的那本书，用朱笔在黄纸上画来画去。

    突然，房间里的灯闪了两下，贺明薇正在画符的手一顿，朱砂在黄纸上洇开，她仿若未觉，继续画完了整张符纸。

    阎罗王从外面进来，围着贺明薇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道：：“画符？怎么到了人间，还抢道士的活儿呢？”

    贺明薇将符纸拿起来，和书上的图案对比了一下，阎罗王也凑上去看，惊道：“招魂符？”

    贺明薇抬手将符丢进了一旁的水盆里，朱砂在水中散开，黄纸上的图案糊成一团。

    “你怎么又来了？”

    阎罗王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人影，“来请你帮个忙。”

    房间里的灯灭了，贺明薇看着那个人影从角落里出来，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

    阎罗王道：“她在望乡台哭了两年了，再哭下去，我的阎罗殿都要被她淹了。”

    女孩一听，一双眼睛里顿时噙满泪水，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阎罗王听她哭了两年见状头都大了，“哎哎，先别哭先别哭。”

    望乡台是五殿阎罗王处的一处高台，未去投胎转世的鬼魂可以从那里看到世间风物，也难怪这女鬼会哭塌阎罗殿。

    贺明薇看向阎罗王，“我觉得转轮王还不想换个职位。”

    曾经的阎罗王居第一殿，却因为数次前往人间，帮助枉死之人申冤，才被调到了第五殿。

    阎罗王十分自觉的找了个椅子坐下，“这不是有你嘛。”

    贺明薇翻了个白眼，“不去。”

    十分钟后，空荡荡的房间里，贺明薇和女鬼面面相觑。

    贺明薇道：“看我做什么？他都走了，你还不跟上？”

    女鬼：“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