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5

    陆道和玄清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方才在后山，在陆道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对方便没有过多为难。

    毕竟要是真的为难起来，恐怕他们三个都没法活着从后山走出来。

    这件事到底牵涉到人间种种，三条人命不是小事，到时候上报起来，还要靠秘书处同事惊人的想象力。

    好在对方的意思并不是索命，人可以换回去，但要付出代价。

    陆道已经想好了如果对方要童男童女就把薛归云献祭出去，没想到开口却是每人二十万。

    如此实在又接地气的恶鬼，实在少见。

    只是人有三魂七魄，那三个男生各自少了一魂三魄，就算救出来也成了傻子，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性情暴戾，未来的生活里运数皆无，只剩下厄运连篇。

    薛归云扒着驾驶座靠背问：“所以明天谁去跟那几家人交涉？”

    陆道幽幽的看向他，“难道你想让我去？”

    薛归云缩了缩脖子，看向玄清，后者闭着眼假装自己不存在。

    薛归云：“艹，心机秃驴。”

    *

    原来的贺明薇自然知道六十万代表着什么，但是如今的贺明薇不知道，她还在犹豫怎么解决三个人，是要把三个人困在这里一辈子，日日挣扎，却永远出不去，亦或是直接丢到某个深山老林时，在后山生活了千年的鬼将军给她出了个主意。

    只要二十万，儿子带回家。

    鬼将军虽然身为恶鬼，但历经人间千载，旁的不说，该有的人情世故还是明白的。

    他不知道从前的贺明薇是什么家境，但从她出现时的穿着来看，并不是富贵之家，还有可能是贫穷，所以他才留了个心眼，给如今的贺明薇出了个主意。

    贺明薇坐在后山的树上，脚下是三个人原地打转，吊死鬼拎着自己跌舌头，不停的抽打着他们。

    她撑着下巴，看腻了三个人在幻境中疯疯癫癫，索性一挥袖子，把三个人连同吊死鬼送到了百里开外。

    学校吃饭都是用的饭卡，她饭量超标，饭卡上足够吃半个月的钱被她三天吃光，今天还是张静静看不下去她饿着，给她买了饭。

    看着被吃光的饭盒，贺明薇撑着下巴，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有点饿。”

    这时候，她反倒是有了普通女孩子的样子。

    只是食量不怎么普通。

    鬼将军沉默的看着空着的三个饭碗。

    贺明薇掰着手指头道：“静静说我没钱了，要问家里要伙食费。”

    鬼将军问：“大人缺钱吗？”

    贺明薇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老老实实的点头，“缺。”

    鬼将军道：“属下只有千年来攒的几千块冥币。”

    贺明薇转头看向他，幽幽道：“你好穷啊。”

    忘川河划船的小鬼都身价千万，鬼将军正好比人家少一个字，同是天涯沦落鬼，处境差别真大。

    鬼将军：“”

    贺明薇继续道：“这三个人也烦，他们居然还要吃东西。”

    鬼将军默然，这三个人在这里，吃的都是草根树皮，谁会给他们准备食物。

    见贺明薇并不打算杀了这三个人，鬼将军计从心来，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通，听完他的解释，贺明薇似懂非懂，倒是没反对这个主意。

    于是到了晚上，这个条件就从她口里说出来，传达给了陆道三人。

    眼下，贺明薇正坐在楼顶边缘的台子上，欢喜伏在她身侧呼呼大睡。

    鬼将军站在她身侧，身高七尺，面色青白，眼如铜铃，不说不笑便是一副凶恶之像，笑时更加可怖，如今在她直立垂首，倒像是个忠实的守卫。

    贺明薇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言简意赅道：“坐。”

    鬼将军略有踟躇，“大人，这不合礼数。”

    “礼数？”贺明薇看着脚下，宿舍楼只有六层，如今楼下只剩下几盏路灯还亮着，只是月光皎洁，驱散了大部分黑暗。

    “这里又不是幽冥。”

    鬼将军想了想，没有坐在台子上，而是在她身侧蹲下。

    贺明薇看着远处，问：“你生前叫什么？”

    “名字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鬼将军皱眉，衬的那张脸更加凶神恶煞，“很久的事情了。”

    说着，他伸出手，在一旁的空地上写了两个字——宇文。

    最后一笔略重，像是后面还有一个字，但他想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落笔。

    “这是我的姓。”

    最终，他抬起手，贺明薇看了看，称呼道：“宇文将军。”

    欢喜翻了个身，露出白花花的肚皮，贺明薇伸手揉了一把，欢喜闭着眼，在梦中舒服的‘喵喵’直叫。

    四周一片静谧，宇文往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大人为何不杀了那三个人？”

    贺明薇疑惑的看向他，“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不等宇文回答，贺明薇接着道：“若是他们死了，总归是被阴差拘了魂魄，前往地府听候发落，按照他们的罪孽，不过是在幽冥受数年刑罚，然后往六道轮回一抛，前尘往事便算了结。”

    后山恶鬼能吞噬他们一魂三魄，多的却不行，否则便是罪孽，来日到了地府，是要受刑罚，甚至灰飞烟灭的。

    她低下头，抚摸着晃晃悠悠爬到自己怀里的欢喜，“这样的刑罚未免太轻了些，幽冥又不是垃圾场，凭什么什么东西都往里面塞，十殿阎罗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我还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她语气轻巧，说出口的话却令鬼心惊胆战，她弯起唇笑了笑，艳丽的眉眼中透出鬼魅之色，“既然人人都想不想死，那我便让他们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带着希望，走向绝望，宇文，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然而却是生不如死。

    宇文心中暗想，那三个人丢了一魂三魄，好好地一个人转眼便成了痴儿，就算他的家人能忍耐一时，又怎么忍耐一世，这便是活着，带着永生看不到尽头的无能为力。

    垂下头，宇文将军低声道：“大人英明。”

    *

    同其他高中学校一样，云城一高作为重点高中，对学生在校使用手机的打击力度更为严重。

    但千防万防，总有人贼心不死，正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谁心里还没点泛着粉红气息的小萌动，夜深人静，两个人打个电话，互相发几条短信，光是想想就觉得脸红心跳。

    晚上十一点，确保负责检查纪律的老师睡着后，贺琳琳偷偷摸摸的从寝室出来，身后的同学搬着把椅子，小声道：“琳琳，你要快点下来，小心等下被老师发现。”

    通往天台的竖梯只有上半部分，只有踩着椅子才能上去，贺琳琳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哎，我知道啦，半个小时就下来。”

    将头顶的‘门’挪开，贺琳琳双手使劲，爬上了天台。等到人消失不见，女生搬着椅子，小心翼翼的回了寝室。

    楼顶风大，贺琳琳裹紧了衣服，正想找个地方给男朋友打电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贺琳琳一愣，还以为是谁和她一样，结果听了两句，发现竟是两个人，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分明是个男人。

    贺琳琳攥紧手机，心脏狂跳，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朝说话的方向挪去。

    天台宽阔，没有什么遮挡物，再加上月光明亮，贺琳琳刚刚从暗处出现，就看到了坐在边缘的贺明薇。

    夜凉如水，月光洒落在她身上，长发散在身后，宛若笼罩了一层白霜，仅仅是个背影，就足以让人心动。

    贺琳琳顿时胆大起来，快走几步到她身边，“贺明薇，你跟谁说话呢？”

    欢喜被惊醒，从贺明薇怀里跳出来，鸳鸯眼盯着贺琳琳，不知怎么回事，竟看得人有几分胆寒。

    “滚，丑猫。”贺琳琳抬腿踢过去，欢喜灵巧的躲开，叫了一声跑走了。

    贺明薇双手撑着台子，两条腿晃晃悠悠，似是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

    贺琳琳恶从胆边起，上前推了她一把，“喂，问你呢，你是不是勾搭男人在这里”

    她话说一半，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闺女，不要啊——”

    脚下空荡荡的，贺琳琳蹬了蹬腿，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贺明薇！你要做什么？我草你妈，快拉我上去！”

    坐在台子上的贺明薇面无表情，垂眸看着吊在天台边缘的女生，自己的右手被对方死死拽住，似乎是害怕自己会被丢下去。

    “你说什么？”

    贺明薇看着她，眼中慢慢凝结成一片黑色，身后的长发被风掀起，连月光都被掩盖了几分。而她身侧，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的人不，不能称之为人，因为那副铠甲里，只有一副白骨，见她看过去，还咧开嘴笑了笑。

    贺琳琳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的震怒被惊恐取代，“鬼——鬼啊——”

    惨叫声惊醒了两栋宿舍楼的人，看着对面宿舍楼有灯亮起，贺明薇一把把人拽了上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贺琳琳一爬上来，反手就退了贺明薇一把，而此时的贺明薇却像是站立不稳似的，直接从天台坠落，贺琳琳一愣，连忙扑倒边缘往下看。

    贺明薇扒着天台边缘嘴角带笑，眼睛也恢复成了正常模样，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然而正等贺琳琳想要把她拽上来的时候，贺明薇却突然松了手。

    贺琳琳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往天台入口爬过去。但她忘了天台到下一层有两米高，她一脚踏空，直接从上面掉了下去，胳膊肘磕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骨头应声而裂。

    被尖叫声吵醒的众人听到动静，纷纷从寝室里探出头，寝室老师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贺琳琳的样子，当即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你是几班的？”

    贺琳琳跪坐在地上，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见老师过来，挣扎的往后退，哭喊道：“不是我，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寝室老师心里一惊，目光落在还没关上的天台入口，心里一惊，连忙打电话给一楼的同事出去查看情况。

    走廊里乱哄哄的，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老师叫了救护车，催促学生回去。

    贺琳琳惊恐的目光在看热闹的人身上一一看过，等看到其中一个人时，突然不可抑制的大叫起来。

    “鬼——她是鬼！妖怪！啊啊啊！”

    贺琳琳疯狂的用头撞击墙壁，寝室老师连忙扑上去抱住她，不少拿了手机的学生都偷偷摸摸的打开了摄像头，将眼前离奇的一幕拍下来。

    607寝室门口，贺明薇靠在门框上，一副睡着后被吵醒的样子，张静静站在她身侧，看着陷入疯狂的贺琳琳，脸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