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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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相册原来还在呀, 当年搬家的时候我以为弄丢了,遗憾了好久,没想到一直就压在杂物间底下,幸亏今早佣人打扫发现了。”沈宁感慨地说, “里面都是年年和兰兰小时候的照片。”

    纪老爷子也颇为感叹:“是啊, 这俩臭小子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沈宁翻了两页,目光落在相册右下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他们十多年前一家人去内蒙旅游时拍的照片。

    这张照片很老了,边角泛着淡淡的黄色, 那时用的还是胶片相机,色彩和清晰度也不如现在那么鲜明, 隔着磨砂的护膜, 透出一股岁月的陈旧感。

    照片是摄影师无意间抓拍的, 画面里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 长相忠厚朴实,肤色偏黑, 手里正抱着一个男孩子。

    两人神情惊愕,一看便是那男孩子调皮犯了错,被吓到了。

    沈宁愣了愣,“这不是老苏吗?”

    “还真是。”纪老爷子回想起这事, “澜生五六岁的时候最调皮, 记得那时候我和你还有堇年都骑马去了, 澜生太小没让去, 结果他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爬到马上, 险些被马甩下来,好在让老苏接住了。”

    提起画面中的男子,纪老爷子兀自叹了口气:“可惜啊,老苏那么好的一个人”

    “唉,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别提了。”沈宁也面露憾色,“等会让小含听到了她肯定要难过的。”

    “纪叔叔,沈阿姨。”

    苏含从楼上下来,隐隐听见他们提起自己,便走过去问:“我听到我的名字啦,你们在说我吗?”

    纪老爷子见苏含来了,笑得愈发和蔼,招呼苏含到身边坐下:“在说你怎么还不起床呢,昨晚回来得太晚了吧?”

    苏含点点头:“昨晚和同学一块儿出去玩了,纪哥哥也去了。”

    “来,这是纪叔叔和你沈阿姨给你的生日红包,”纪老爷子拿出早就给苏含准备好的大红包,拉过苏含的手,塞到她怀里,“本来昨晚想赶着你生日当天给你的,这人老了实在熬不住,就先睡了。快收下吧。”

    那红包沉甸甸的,苏含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纪叔叔”

    “一定要收。”纪老爷子故作严肃道,“没多少钱,就是我和你沈阿姨对你的一点祝福,寓意万里挑一。”

    纪老爷子和沈宁坚持要她收下,苏含也不好再推,想起什么,便道:“对了纪叔叔,这个月真的不用再给我打生活费啦,我现在做兼职的钱够用了。”

    纪老爷子蒙了会儿,反应过来:“小含,其实一直以来资助你的人不是我,是——”

    纪老爷子话还没说完,纪堇年恰巧晨跑完回来了。

    他一身黑裤白衣的运动服,身材修长,袖口被随意地挽至小臂处,碎发的末梢稍稍濡湿,微乱却不失气质。

    皓白的皮肤因为运动而细细地出了一层薄汗,在阳光底下像铺了一层暖融融的琥珀色,衬着清隽的五官,很是英俊惹眼。

    “爸。”纪堇年打断他的话,“您前几天不是老说心脏不舒服,早上吃药了吗?”

    “哦对对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纪老爷子赶忙起身去吃药。

    “年年回来啦。”沈宁喊纪堇年过来,把相册递过去,“你看看,这本相册好早以前我们以为弄丢了,没想到今天给找回来了。”

    苏含凑过脑袋,“哇,都是纪哥哥小时候的照片。”

    相册记录了小男孩的成长史。从他刚出生还在襁褓,睡在婴儿车里,一直到他上幼儿园,再到他上小学,中学,大学。

    从青涩的学生制服,再到毕业时的学士袍,工作时穿着的精贵正装,每一张照片里的他都清隽淡雅,像晨初时最和煦的风,温随却不刺眼。

    那气质是天生的,清清淡淡,与世无争,偏生又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存在。

    沈宁往后翻了一页,苏含看着,心情瞬间哐当一下掉进谷底——

    这个晒得有点儿黑的小男孩

    虽然他和纪堇年的五官轮廓十分相似,小时候的两人几乎可以说是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这个小男孩打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轻蔑。

    他拍照时习惯性向上扬起45度下颌,用鼻孔看人,对着镜头笑都懒得笑,顶多极为勉强地扯一扯嘴角,态度敷衍,连上挑的眉梢都充斥着不屑。

    ——还能有谁?

    苏含一脸嫌弃地抽了抽眼角:“纪澜生”

    “对了,说起澜生,”沈宁皱眉道,“怎么含含生日他都没回来?”

    苏含在心里咬牙切齿的:

    不,他不回来最好!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火车到站。

    足足坐了三天两夜,几乎没阖过眼睛。

    纪澜生下了火车,随着拥挤的人潮被推出站台。他被车厢里浑浊的气息围困太久,外面清冽的空气一下子涌入鼻腔时,竟恍惚有种置身天堂的错觉。

    四周望了望,这地方连火车站也搭得简陋。

    来这里的年轻人很少,大多是外打工趁着节假日赶回家一趟的中年男人,约莫四五十岁,双手提着硕大的编织袋和脏兮兮的行李,皮肤粗糙而黝黑,身上的衣服沾着灰土,匆匆往站外赶。

    纪澜生揉着僵掉的脖子转了两圈,又扭了扭脊柱,身体因为过久曲坐而噼里啪啦地放了一串鞭炮响。

    庆幸常年的骑行锻炼,让他的背脊和腰椎比一般人更加有力,否则距离断掉可能也不远了。

    他已经不想去纠结现在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了,他从来没试过三天两夜不洗澡,车厢里各种面包饼干方便面和人身上的汗味凝结在一起难以形容的刺激。

    不远处一辆载货拖车停在门口,司机靠在车门边上,嘴里叼着烟,边抖腿边哼着他们村里特有的山歌。

    司机不是黎村人,是外县的人,但他每天会跑一趟黎村送猪肉。

    见纪澜生过来,司机下巴扬了扬,指向后面载货的车尾:“上车吧。”

    纪澜生望了眼,货车尾巴里全是一只只粉嫩的小猪。

    他有点蒙:“我坐哪?”

    司机:“猪坐哪你坐哪。”

    纪澜生:“”

    刚跳上车,他就不小心踩在了猪粪上。

    纪澜生用力扶了把额头,内心有点绝望。

    司机从车窗探出脑袋,回头冲他吼了一嗓子:“坐好了啊!马上就出发了。”

    见纪澜生犹豫着,司机又小声嘀咕了句,“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大少爷,也不知道干吗来了,图猪屎香么。自己找个地方扶好啊,等会被车颠出去了我可不负责的!”

    纪澜生默了几秒,终究找了块地,坐下了。

    山路很崎岖,遥遥看去就像一条粗壮蜿蜒的巨蟒,绵延不绝地往高山上盘,越是往里开,便越是荒凉。

    纪澜生摸出手机看了看,没信号,也没网。

    原先火车站附近还能看见零星几家简陋的小商店和旅馆,开到大山里,满视野都是荒山绿草,连人影车辆都不多见。

    秋风再一吹,到处都萧萧瑟瑟的。

    这里连像样的公路也没有,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巴地,偏偏昨天刚下了场大雨,地上的泥土混成浑浊的黄水,车一开过,溅得到处都是。

    车轮猛地卡了块石子,整个车身砰地往上弹,货车围栏并不高,纪澜生和旁边的猪崽差点被震得飞出去,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围栏边缘,还顺手捞住了那只猪崽。

    颠得屁股疼。

    纪澜生心情复杂地拍了拍身边小猪的脑袋,仿佛在安慰这只被吓坏的猪崽。

    颠簸了三四个小时,直到颠得他头晕目眩快找不着北了,终于到了目的地。

    一下车,纪澜生便撑着大树干吐得昏天暗地。

    不过他也没什么可吐的,火车上他已经吐了好几轮了,也没吃什么东西,就那一碗干瘪的方便面,现在吐出来的全是味道一言难尽的苦水。

    司机叹了口气,给他递了瓶水:“现在的年轻人,看着高高大大的,都不能吃苦啊。”

    纪澜生用手背抹掉嘴角的残液,接过司机递来的水,低声:“谢谢。”

    拧开喝了两口,觉得胃里好些了,便问:“那个,请问黎村是哪个方向?”

    司机叼着烟,眯着眼汲了口,被烟熏得微黄的手朝三点钟的方向一指,“往前再走个五百米,就是村子的入口了。”

    村子通向外面的路比刚刚的山路好不了多少,地上满是混着黄水的泥巴坑。

    一脚下去,鞋底的体感烂兮兮湿乎乎的。

    按着地址找到苏含家门口时,纪澜生整条裤子已经被泥水溅得不能看了。

    眼前的屋子还是最早以前瓦顶房,遇上刮风还得找重物压着,以免被风吹走房顶。

    低矮的两层楼,二楼低得连门像是个摆设,攀个梯子就能上去。

    不过也不会有人来这样的房子偷东西,一看就知道这户人家穷的很。

    纪澜生想起自己在红枫市的家,门高狗大,装修豪华,不说室内装潢,就连家里的游泳池都比眼前房子的总体还要大上好几倍。

    来这里之前,他从没想象过,世界上有人住在这样岌岌可危的房子里。

    他站在门口站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火车上的时候,便一直想起雨夜里女孩的脸,现在也是。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咽下一口艰涩的唾沫。

    他鼓起莫大勇气般,伸手在那扇老旧得有些合不拢的木门上敲了敲。

    一下,两下,没有人回应。

    是没人在家吗?

    忽地有口音很重的中年妇女在他身后问:“你是?”

    纪澜生回过头,是个身材不高的中年妇女。

    她常年在地里忙活,皮肤被晒得黝黑,脸上布满干涸的细纹,整个人都干瘪瘪的,像一根脱了水的茄子,明明才四十出头,头发却已白了一大半。

    何玉芬奇怪地打量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虽然他有些连日路途奔波的疲惫,衣服和裤子也都脏兮兮的,但他的气质摆在那里,实在不像这个地方的人。

    何况村子就这么大,有几个年轻人她清楚得很。

    村子里大部分像他这个年龄的男生,要么幸运地考上了大学,要么早早辍学去了外面的城市打工,怎么会突然有人找上门来?

    纪澜生顿了顿,问:“你是,苏含的妈妈?”

    何玉芬刚从地里拔完胡萝卜,满手都是泥巴。她接水搓着指甲缝里的泥灰,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有点奇怪地抬头:

    “你认识我们家含含?”

    “嗯我姓纪,叫纪澜生。”

    “姓纪?”何玉芬想了想,马上反应过来,“啊,你是纪老爷子的孩子?”

    纪澜生点点头。

    “你来找小含吗?”何玉芬说,“小含现在学校开学了,不在家里。”

    “我知道。”纪澜生说。见何玉芬弯腰吃力地去搬三轮车上那几筐沉甸甸的胡萝卜,忙上前接过:

    “我帮你吧。”

    纪澜生帮何玉芬把三轮车里的东西都搬到屋子里,直起身来的时候,脑袋竟哐当一下撞上了屋内正中央的吊灯。

    他抬头望了望,才发现这房子天花板很矮,几乎伸直双臂便能摸到。他偏偏又生得高,一进去就感觉压迫感很重,说是两层高,其实二楼就是个隔断出来的夹层,给孩子做房间的。

    二楼房间的门关着,门口挂着一只兔子公仔,有些时间了,原本兔子白白的毛显得灰灰的。

    “饿了吧,你先坐会儿,阿姨去给你弄吃的。”

    何玉芬没多问纪澜生来他们家干吗,老苏去世后,他们家受了纪家很多照顾,既然是纪家的孩子,来了她必然要好好招待的。

    纪澜生指了指二楼,随口问:“那是苏含的房间吗?”

    “是啊。”何玉芬说,“不过现在俩孩子都不在家,晚上你就睡那屋吧。”

    自从苏澈也留校住宿后,家里就何玉芬一个人,吃的也很随意,大多是自己种的蔬果瓜菜,她怕纪澜生吃不惯乡下的东西,又转身去屋子后边的鸡窝提了只肥鸡回来。

    灶台很老,用石砖堆的,没有煤气,也没有天然气,用的还是最原始的烧柴方法。

    一生火,满屋子都是烟。

    纪澜生说要去帮忙,但何玉芬发现这个大男孩笨拙得连洗菜都不会,分不清菜叶哪个是好哪个是坏的,让他把坏的擀了,他直接就把菜拔得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杆子。

    何玉芬索性让纪澜生在外面搬着小板凳等吃的。

    何玉芬手脚很利索,不到半小时便弄好了一桌子菜。

    她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里不比你家里,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纪澜生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做法很简单,只是放油和酱油干炒过,但毕竟是自家养的走地鸡,肉很结实,吃起来很香。

    “很好吃。”他说。

    何玉芬这才放心地笑了笑,“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说着又往他碗里多夹了几块,“多吃点,啊。”

    纪澜生已经三天没吃过正餐了,其实肚子早就空了,这会儿看见桌子上一碟碟热腾腾刚做好的菜,哪怕大多是些简单的素菜,还是被他一扫而空。

    何玉芬还烤了番薯,从灶台下边挖出来,外皮被烤的黑黑焦焦的,看着卖相不佳,但剥开里面的肉是红心的,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很香。

    “趁热吃。”何玉芬说。

    纪澜生接过,还很烫,在手里来回抛滚了两下。他看着这只番薯,忽地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遇见苏含时的模样。

    她那时也是土土的,穿着灰扑扑的裙子,手里抱着两袋番薯,说是带给他们家的特产。

    当时他不以为然,他当然不会去吃这种廉价的粗粮,要不是苏含,他都还不知道番薯是什么。

    他甚至还很过分地将她关在门外,说她又脏又土,不让她进自己的家。

    现在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手里这块番薯格外珍贵。

    纪澜生想着想着唇角便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何玉芬见他对着一块番薯痴笑,奇怪问:“怎么了?”

    纪澜生摇摇头,“没什么,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吃完饭,纪澜生帮着何玉芬收拾碗碟,纪澜生很努力地去学习如何洗碗,但还是难以避免地摔碎了四个盘子。

    换了是自己儿子,何玉芬早就敲爆对方狗头了,好歹这还是纪老爷子的儿子,何玉芬只能默默把纪澜生赶去洗澡,让他早点休息。

    纪澜生没带换洗的衣物,何玉芬便上楼翻了几件苏澈的衣服给他,“可能有点小,你先凑合着穿一下。”

    洗完澡,他走到二楼,脚下的扶梯已经很旧了,一脚下去木头嘎吱嘎吱地,发出不堪重负的怪叫。

    这房子很矮,二楼他是猫腰上去的,稍微伸直一点身子都会撞到头。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家具从房子建起的时候就在用了,至少有几十年,虽然陈旧,但被主人打理得很干净。

    窗台上挂着一串三叶草的风铃,夜风一吹,叮叮当当的。

    里面靠墙边放着张双层床,下面那层床头摆着可爱的兔子公仔,枕头和床单也是配套的粉色,被主人打理得整整齐齐。

    房间墙面贴着她学生时代得过的奖状,满满的,整一面墙都是。

    书桌面上用透明胶布粘着几张便利贴,上面有高考倒计时,有小目标,还有她最爱的大学。

    那个一看便知出自她手笔的q版女孩形象,右手握拳,神情认真,头上绑着红布条,旁白文字是——

    “苏含,加油!”

    纪澜生不觉地弯了弯唇角。

    他静静地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奇怪的是,作为一个从小对住宿环境十分挑剔,并且伴随有严重认床习惯的人,在这里,他却没有任何陌生感。

    他明明在距离自己的家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网络都不通畅,和他以前住的地方相比,黎村偏远得如同另外一个星球。

    也许是因为,这是她生活过的地方,每一处角落都有她留下的痕迹,才会让他觉得如此熟悉。

    夜晚,纪澜生关掉了灯,安静地躺在她的床上,盖着被子。

    隐约的,仿佛还能闻见被子上有她身上清清甜甜的味道。

    他侧头望向窗外。

    乡下夜晚的天空格外透彻,漫天的繁星,宛如银河般璀璨。

    不像城市里,总是灰蒙蒙的。

    明明身体很累了,可心跳却快的很,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纪澜生转过身,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几圈,唇边不自禁地牵起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