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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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澜生人生头一回来到火车站。

    苏含有句话说错了, 纪澜生知道火车是什么,他还不至于无知到这个程度, 他只是从来没坐过。

    家庭出行有管家规划行程, 车队出行有经理人安排打点, 下了飞机司机永远会在第一时间为他拉开车门, 等候接送。

    自己用手机软件订购火车票?简直是天方夜谭。

    纪澜生破天荒下载了购票软件, 端着手机足足折腾了一晚上, 绑定各种银行卡和身份证验证, 终于研究清楚了这个令人脑壳痛的购票系统。

    还分什么无座硬座软座上铺中铺下铺。

    什么乱七八糟的!

    恰逢节假日, 火车站内人山人海, 一个个大包小包, 挤挤攘攘, 人头黑压压的一片,如蚁群般攒动,看得纪澜生差点犯了密集恐惧症。

    江帆也没坐过火车,打小外出不是司机开车就是坐着自家的飞机游艇,除了自行车外, 偶尔他自己还会开直升机去兜兜风。

    对于火车站一系列的新奇操作, 他和纪澜生的懵逼程度不相上下。

    于是取票和领着去安检的重任就落在了叶胜身上。

    纪澜生对于第一次坐火车这件事其实还觉得挺有趣的, 一路上四处望个不停。

    叶胜带着好奇宝宝纪澜生去自助售票机把车票打印出来,交给他。

    纪澜生捏手里那张四四方方的小票, 翻转来翻转去地看了几遍, “这就是火车票?”

    叶胜:“昂。”

    纪澜生对着车票上的发车时间, 看了下手表, 把车票塞进裤袋里,冲江帆和叶胜摆摆手,“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

    “澜生,我劝你慎重。”江帆喊住他,有点犹豫地,“你上去不到三分钟就得过敏。”

    “我带过敏药了。”纪澜生很干脆地说。

    “你真要坐?我怕你窒息。”江帆还权当他是脑子一热,犯了傻,开玩笑的。

    “苏含能坐的我为什么不能坐?”纪澜生把包一扔,抄出身份证往安检处走,“行了别废话了,走了啊。”

    车厢基本被坐满了。

    纪澜生发现所谓的卧铺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单和一个枕头,窄得连翻身都困难。

    下铺的人闻着中铺的臭脚丫,中铺的夹心饼闻着上铺的臭脚丫,而那矮得可怜的车厢顶,上铺的人稍微伸个懒腰就能哐当一下把自己撞成脑震荡。

    经过车厢时还看见一票乌泱泱的人是站着的,纪澜生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遭到了刷新。

    世界上竟然有种这种神奇的交通工具,本来硬邦邦的座位就够让人匪夷所思了,居然还有让人站着行驶的。

    有没有搞错。

    他对着车票上的号码找到自己的座位,那座位安排得极窄,难为了他一双大长腿,恐怕得曲得骨折才能塞进去。

    “让一让,让一让——”

    有个年轻男人扛着行李上来,一路横冲直撞,把旁人吓得飞起。

    那人行李很多,为了不碰到人高举在头顶上,勾在行李箱边上的袋子坠下,遮住了他的视线,眼看就要撞上一个腿脚不灵活的老太太。

    纪澜生伸手拉了那个老太太一把,才让她免于被行李箱直接砸中的惨剧。

    老太太抚了抚被吓坏的小心肝,感激地:“谢谢你啊小伙子。”

    “不用,顺手。”

    老太太恰巧坐在纪澜生隔壁,纪澜生帮她把行李箱放到架子上,两人便坐下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话比较多,一路上拉着纪澜生絮絮叨叨的。

    “小伙子你去哪啊?”

    “黎村。”

    “你是黎村人?看着不像啊。”

    “我不是。”

    “那你去黎村干啥呀?”

    “”

    他鬼知道自己去那个鸟都不想拉屎的穷乡僻壤干吗,纯属鬼迷心窍,脑子进水。

    随口道:“去旅游。”

    老太太奇怪地:“哪有人去黎村旅游啊,那儿什么都没有,有能力的年轻人都巴不得往城里跑,出来后没几个肯再回去的。”

    服务员推着餐车经过,一边吆喝:“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让一让,让一让啊诶,腿收一下昂。”

    险些被餐车轮轧到腿的纪澜生:“”

    餐车停住,服务员问:“先生要买点什么吗?”

    “不”纪澜生刚开口,瞄到餐车上面堆着的一桶桶五颜六色的圆桶状物体。

    ——红烧牛肉口味?

    ——老坛酸菜口味?

    ——过期不是,过桥米线?

    好奇宝宝纪澜生指了指那堆桶状物,诚心诚意地发问:“那是什么?”

    服务员隐约露出关怀弱智的目光:“方便面,先生。”

    方便面?

    猛地想起苏含冲他吼的那一句:我想你根本连什么是火车,什么是拖拉机,什么是方便面你都不知道。

    纪澜生抖了抖眉毛,“就那个吧。红烧牛肉口味的。”

    “15元。”

    ——还挺便宜的。

    纪澜生摸出钱包,指尖拈着一张黑卡,递过去:“刷吧。”

    “”

    服务员强忍下给精神病院打电话的冲动,保持着礼貌职业而又渗透出一股妈卖批的微笑说,“先生,不能刷卡,麻烦你支付一下现金。”

    纪澜生皱眉翻了翻钱包,清一色的各种vip和银行信用卡。

    ——现金?

    不存在的。

    这下尴尬了。

    服务员终于忍不住一个白眼翻过去:“没钱吃什么方便面!倒是自己带点馒头和老干妈上来啃啃啊,现在的人骗吃骗喝的花招真是越来越多了。”

    被当成骗子的纪澜生:“”

    老太太赶忙从包里掏了零钱递过去:“那个,我帮他给吧,顺便再给我一罐八宝粥。”

    末了,老太太还不忘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年轻人,日子虽苦,但总是会好起来的。”

    纪澜生:“”

    纪澜生拿到方便面后没有马上吃,而是抱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研究着,像小孩子见到了什么新奇玩意。

    老太太觉得有点奇怪,转念一想,这孩子嘴巴上说是去黎村旅游的,指不定就是要面子,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黎村本地出来的。

    那地方出了名的贫困,怕是连吃餐方便面都很难得,不然怎么会连15元都出不起,想用公交卡来蒙混过关呢?

    想到这里,老太太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老太太认定纪澜生不舍得吃手里那碗珍贵的方便面,于是开了自己的八宝粥,推到他面前:

    “小伙子啊,你吃我这个吧。”

    还顺带展露出了一个看待亲孙子般慈蔼的微笑。

    一头雾水的纪澜生:“”

    老太太见纪澜生不吭声,迟疑地琢磨着她手里的八宝粥,又一想,是啊,说不定这孩子连八宝粥都没见过,实在太可怜了。

    怕他拒绝,老太太叹了口气,语气满是心疼:“看你的肤色,一定是经常在工地搬砖晒的吧?实在太辛苦了。你也是的,跟我一个老人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啦,拿去吃吧,不够再跟我说。”

    被以为经常在工地里搬砖的纪澜生:“”

    不,只是长时间骑行让他看起来有点焦而已

    纪澜生把八宝粥推回给老太太:“不用,我只是”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

    老太太兀自打断他的话,坚持把八宝粥给他。

    两人一推一往的,恰巧过道有人撞了老太太的胳膊肘一下,整罐八宝粥都洒在了纪澜生身上。

    浑身都是八宝粥的纪澜生:“”

    老太太赶忙掏出纸巾:“哎哟刚刚那个人怎么搞的,走路都不长眼睛!”

    她一边说一边擦,还顺带叨叨了几句这衣服料子看着好看,怎么那么难擦。

    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真是中看不中用。

    老太太叹气:“要是弄不干净我再给你买一件吧,你大老远的回家一趟也不容易,要穿得体体面面的,家里人才高兴。”

    “多少钱啊小伙子?”说着便要去掏钱,“你这衣服看着挺贵的,两三百够吗?”

    纪澜生张了张口,看见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摸出已经用掉了皮的钱包,里面只有零星几张红色的毛爷爷,于是把刚诚实地跑到嗓子眼的“一万八”硬生生咽回,改成了:

    “也就二三十块,路边买的。”

    “哎哟二三十块的衣服怎么能穿,我跟你说,这种廉价衫好多都是黑心厂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啦!不知道有什么病毒。”

    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道,硬是塞了两百块到纪澜生手里,又从自己的编织袋里扒出一件款式老旧的衬衣给他:

    “这是我买给我孙子的,你先拿去穿吧,不然一身黏糊糊的多难受。”

    老太太手里那件衬衫皱皱巴巴,一看便知被粗心的主人捏成一整团塞进行李里,然后又被一整团地拎了出来,质感粗糙,看上去像他们家保洁阿姨用来擦窗子的抹布。

    陷入沉默的纪澜生:“”

    老太太见他不动,着急催促道:“你这孩子发什么愣啊!赶紧把脏衣服脱下来换掉。”

    默默脱衣服的纪澜生:“”

    “我跟你说这衣服可贵了呢,花了我二百五十块钱!”

    老太太看着纪澜生乖乖换上她给的衣服,满意地点点头,又顺手接过他原本沾了八宝粥的衬衫,万分嫌弃地皱了皱眉,在手里揉成一团,没有丝毫迟疑地抛进垃圾桶:

    “以后听我这个老人家的,别再穿这种二三十块的廉价衬衫了!”

    眼睁睁看着一万八被扔进垃圾桶的纪澜生:“”

    老人家年纪大了,体力和精神跟不上,拉着纪澜生叨叨一会后便靠在椅背上睡去了。

    纪澜生自换上那件二百五的衣服后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不对劲,挠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要过敏了,赶紧从包里掏出过敏药磕了两发。

    抱手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坐了会儿,肚子终于“咕——”的一声发出饥饿抗议。

    纪澜生垂眸瞄向桌上的方便面——

    包装上印着的大块大块的红烧肉看起来还蛮诱人的。

    纠结半刻。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地尝试一下这种新奇的平民食品。

    首先拆掉外面那层塑料包装?

    然后掀开面桶的盖子——

    嗯,看见了一块干巴巴的金黄色面饼。

    还有三包调味料,一个叉子。

    纪澜生把调味包拎到鼻尖嗅了嗅,想起上回吃完十块钱的拉面当场被送进医院的惨痛经历,他现在的心情便宛如战场上赴死的战士般壮烈。

    然后这玩意要怎么吃?

    把调味包拆开倒下去?

    嗯拆开了。

    纪澜生眉心紧锁地用叉子翻了翻那团酱色的调味汁,足足找了十分钟,都没找到包装外面印的大块红烧肉。

    ——骗子!

    根本就没有红烧肉!

    这方便面就和苏含一样是个骗子,欺骗他的感情!

    纪澜生叉起那块沾了调味料的面饼,放到嘴边,啃了啃。

    干巴巴的,既没有红烧,也没有牛肉味,有什么好吃的。

    纪澜生抱着干面饼嘎吱嘎吱啃了几口,满脸嫌弃,内心不断弹出想要投诉厂家货不对板欺骗消费者感情的冲动——

    直到看见对面座位的大兄弟正抱着和他同款的方便面,动作熟稔地撕开盖子,把热水倒进面桶,浸泡几分钟后打开,用叉子在里面捞了几把,面条一根根松松软软,长条q弹,散发着四溢的香气。

    大兄弟宛如品尝着世间珍馐般满足地吸了几口面条,抬起头,冲纪澜生挑衅地抖了抖眉毛,投过去一个关怀智障的眼神。

    嘴硬的纪澜生:“看什么看,我就喜欢干吃,怎么了?”

    为了不丢面子,硬生生干啃完了方便面。

    ——嗝,其实挺好吃的,就是胃好像硌得有点儿难受。

    车厢内的空气并不好,不知道哪个丧心病狂的老大爷脱了鞋子,一股脚臭味顿时在车厢内弥散,和各种食物的气味纠缠在一起,呛得人反胃。

    纪澜生捂着难受的胃起身,按照指示牌的方向找到洗手间,推开门,差点被眼前的一幕震得起飞——

    厕所居然比他们家的鱼缸还小,垃圾桶堆积如山,满到溢出的卫生纸和姨妈巾一地都是。

    脏乱差不说,蹲厕坑里还躺着几条没冲下去的粑粑。

    “我去!”

    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翻涌。

    纪澜生捂住嘴巴,飞奔冲到车厢尽头,终于找到一个空气稍微好点的空间,用力吸了几口气。

    得救了。

    车厢里还站着许多人,身上穿着廉价粗糙的衣服,衣领因为长年累月的汗渍堆积而泛出黄色,料子皱皱巴巴的,长裤和皮鞋染着脏灰。

    那些人身上肤色焦黑,双手粗糙,指缝开裂,一看便知平时里做的都是日晒雨淋的辛苦活。

    有人站得累了,将行李包一放,一屁股倚在过道昏睡过去。

    火车轰隆轰隆地开着,纪澜生侧头望向窗外,发觉这交通工具开得真慢,铁道两旁的风景都还能看得清晰。

    换了以往,谁要是敢把他骗到这种平民扎堆的交通工具上,那无异于等同谋杀,他宁可跳车被轧死也绝不屈身在上面苟活。

    但现在,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女孩在雨夜里冷眼看他的模样。

    她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纪澜生,你觉得你有钱很了不起是么?”

    “你尝过吃不饱穿不暖,转一天一夜车,坐着能把人黄胆汁都颠出来拖拉机赶到火车站,为了省钱连着坐三天两夜的火车硬座,路上只靠一碗泡面挺过来的滋味吗?”

    “你有过那种全家的希望都扛在你身上,只要你行差走错一步,全家都会跟你一起饿死的感觉吗?”

    “你生来养尊处优什么都不缺,你知道多少人一辈子拼尽全力的终点可能都远远达不到你生来的起点,我想你根本连什么是火车,什么是拖拉机,什么是方便面你都不知道。”

    纪澜生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胸腔的位置。

    发觉那里面有些什么酸疼得厉害。

    他远远望向窗外,忽而觉得自己好像离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更近了一些。

    也离她更近了一些。

    ——原来她曾经孤身一人地,在这样的世界里来回穿梭过那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