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4.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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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该是传说中的长坂坡了罢?

    冰凉的落雨打在人面上,落在人肩头,直直融化进心底,让人禁不住浑身冷颤。婵娟望着自己对面同样被困在这个淤泥深坑中的一对母子,心底纵使固若城墙也禁不住莫名松动了几分。她当时竟然还在想,刘备的错,诸葛亮的错,犯不着让刘备的夫人和孩子承担。

    对面的甘夫人已经是嘴唇发白,似乎早已被这凄凄冷雨和多日逃亡折腾得疲惫不堪,婵娟的手指狠狠掐上自己的手腕,最终还是上前几步,将阿斗自甘夫人怀中接过,声音竟还有些残余的温柔。

    “夫人再坚持一会儿,想必刘将军定会前来相救。”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般落魄,甘夫人只颇为感激地望了她一眼,笑容有些虚弱不堪,“将军富贵在天,定会安然脱险,东山再起,犯不着为了我们母子再涉险相救。”

    婵娟不曾想,这位甘夫人竟是这般豁达却又过于迂腐的女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宽慰,本来他们如今遭受的所有磨难,也都是由她导致,她虽然未曾直接伤人,却在无形中害死了千万百姓。

    前些时候,她们几位女眷由于行路较为缓慢,最后被曹兵冲击,顺利地与刘备失了联系。虽说婵娟是曹操一方,可战场无情,刀剑无眼,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便被哪个眼生的小将狠狠砍于马下,然后一命呜呼。

    所以,她拉了甘夫人和糜夫人一起奔逃,试着避开所有的追兵,可最终糜夫人却因为身子娇弱,不堪重负,只让她和甘夫人将阿斗抱走,莫再管她。婵娟思虑再三,还是狠下心肠闷头离开,只是等她远远地再回头遥望时,却瞧见一个纵身一跃c落入井中的决绝身影。

    最后,她与甘夫人二人不幸赶上秋雨,失足落入此处深坑中,这坑壁大约有一人多高,且壁身湿滑,凭她们自己的力气是根本逃不出去的。

    就在甘夫人蹲在一头的角落中瑟瑟发抖的时候,婵娟忽地听到一阵马蹄嘶鸣,然后便是一人焦急如焚的低唤。

    “夫人!公子!”

    听声音便知,外面那人正是赵云!婵娟精神一振,刚打算上前将甘夫人摇醒,便听见另一道似乎都带上了哽咽声的呼唤响起。

    “阿颖!”

    其实从很早之前,赵云就总是喜欢唤她阿颖,她虽是听着别扭,却又不能纠正,只好任他叫着。这么些年下来,她也早就习惯了,如今猛然一听,还竟有些亲切温暖。

    也顾不得先叫甘夫人,婵娟打坑底微微跃起,一手护住阿斗,一手狠狠向坑外挥舞,口中更是使尽力气,唤了声:“赵大哥!”

    空气中忽地一片静寂,婵娟小心翼翼地抬头向上方望去,这才瞧见上方有一人正伏在地面,眸中湿润泛红,却挂了一副满是心安的笑脸。婵娟冲他回过一个巨大的微笑,然后急忙将阿斗先递了过去。赵云先是将阿斗接过,然后又见婵娟走到坑底的另一头,稳稳搀着甘夫人缓步靠近此处,并把她用力托起,赵云亦伸手将甘夫人拉回地面。

    此时雨势不大,可已近黄昏,秋风拂过,却更为阴凉了起来。望着赵云那双满是焦虑的眸子,婵娟笑笑,并没有着急伸出自己的双手,她只是轻声宽抚道:“你一次护不了我们三个的,快先将夫人和公子带走,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赵云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眸中的红润更加深重,他的双眼固执地盯在婵娟身上,婵娟颇为不忍心地垂下眸子,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沙哑。

    她说:“快去快回”。

    赵云回头望了甘夫人和甘夫人怀中的阿斗一眼,忠义为先的理智暂时占据了上风,他有条不紊地将那两人抱上马去,然后狠下心来,长鞭一挥,婵娟在坑底便再也瞧不见他们的踪影。虽是如此,她却忽地笑出声来,笑声中是纠结疼痛后的释然。

    赵云,对不起。

    我不会再回到刘备军中,我不能再远离我爱的人,哪怕只多一步。

    也许活着时,我回不到他的身旁,可我答应过他,我便一定要回去,哪怕是通过死亡。

    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婵娟的身子直直向坑底倒去,倒下的前一秒,她似乎还听见了一声关切异常的呼唤。

    婵娟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看似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屋子里,无论是房间的大小还是室内的摆件,风格,甚至是床榻上的被褥花色,都和自己之前在许都时一模一样。

    奉孝?!!

    婵娟猛地推开屋门,心尖剧烈震颤,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许昌,她以为自己会和以前一样,一推开房门,奉孝便已经一袭白衣地落座于不远处的墨色长林中,然后和着悠扬的琴音,抬头冲她笑得开怀。

    可是没有

    婵娟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愣怔了片晌,这才拼命地冲出后院,拐过林林总总的回廊,一切的一切,都熟悉地让人揪心。只是如今,这广阔天地下,似乎只剩了她一个人。

    就像没了灵魂的空壳。

    婵娟没由来的有些脱力,伸手撑在府门口外的石柱上喘息。仅仅片刻,就有一双黑色的布鞋猛然映入她眼底,婵娟再抬头时,就瞧见了一张熟悉亲切的面孔,那人极为风雅地冲她笑笑,然后颇为爱怜地探出手来,声音似乎有满满的怀念。

    他说:“傻孩子,这是邺城,你回家了。”

    回家了

    这句话她曾经奢望了好多年,直到最后希望湮灭,然后卑微到尘埃里。

    怔怔地顿了片刻,婵娟猛地冲进那人怀中,口中断断续续,只传出几道破碎的声符,“荀先生谢谢你”。

    荀彧的眸中满是不忍,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将郭嘉的消息与她明说,手掌又抬起抚上她的后背,摸着她有些微微硌手的身骨,终是闭眼又叹了一声。

    “当时许褚将军在长坂坡无意间瞧见了你,这才慌忙将你救下,并着人送回邺城。主公现今正备战赤壁,不在邺城,你先安心在此处休息。”

    荀彧与她解释了前因后果,便自身后拿出一件披风,为她护在身上,这才又道:“只不过丞相夫人在相府有请,你若是不想去,我便帮你辞下。”

    丞相夫人?那就是卞夫人了

    不知为何想起卞夫人,她不由自主地便想起多年前那次,她二人在许昌司空府中相见的场景。明明是那般温柔宠溺的语气,卞夫人却轻手一拨,将她赐给了阿彰。她为此付出的,不只是四年的时光,还有无数条性命与不愿再提及的过往。

    卞夫人找她,又是何事?

    若是她前去相见,那曹丕他会不会也在那里?若是相见,他们又能说些什么?

    婵娟心中百转千回,再抬头时,却笑得绚烂无比。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然后眯眼回道:“先生说的哪里话,丞相夫人相邀,婵娟怎敢怠慢。”

    荀彧许是长了些年岁,见到这般年轻的孩子,已经被磨练地如此通达明事,心中竟有些慨叹,脑中不由自主便又想起当年郭嘉老弟的样子。也罢,总该要面对,无论是奉孝的离世,还是大公子的婚娶,她都不可避免地要去承受,旁人再怎么好心,也只能推迟这份痛苦的来临,可推得愈久,痛苦也会凝聚地愈深,直到将人毫不留情地击垮。

    若是如此,还是现在就面对的好。

    今日卞夫人出奇地温柔和善,并未盘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也未再次擅自做主,将她婚配旁人。许是觉得对她有所愧疚,卞夫人还在自己珍藏的物件里赐了她不少金玉首饰,又说等曹操归来,再为她添个什么貌似可有可无的头衔。婵娟一一默认,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似乎瞧出了她的抗拒,卞夫人不再多言,只说让她早些回去歇息。婵娟辞了卞夫人着人相送的好意,只一人默默出了她的内室。

    只是脚步还未跨出门坎,就听见卞夫人的声音再度传来,似乎这才是她今日的全部目的。

    她说:“若是可以,离他远一些,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拜托你。”

    离他远一些?

    呵,自己如今怕不是成了旁人眼中的红颜祸水?上一世被人唤作妖女斩首还不够,这一辈子还要如此吗?

    卞夫人怕不是忘了,上一世她还曾跪在自己面前,哭诉着她对曹操的深沉爱意么?

    婵娟顿在门槛处,身子有些微微摇晃,却忽地嗤笑一声,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一行径尤为大胆。她回身望了卞夫人一眼,目光定定锁在她面上,一字一顿道:

    “若是我爱他,就算给我锦绣天下我也不会再离开;若是我不爱了,同样给我江山万里,我也不会留下。”

    卞夫人本来信手提笔的姿势一顿,手中的毛笔堪堪落到小案的绢纸上,霎时间晕成了一团乌云。

    这句话,许多年前她还曾经在另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过,那个在曹操心中埋藏了数年,却又无人敢提及的女子。

    望着卞夫人瞬间收缩的瞳孔,婵娟报以礼貌一笑,然后步伐爽落地转身离去,当时的她却满心都在想 :

    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他;

    明明是我挣扎了千遍万遍,终于想要与他携手走到白头;

    明明是我在无数个异乡的夜晚想象着自己与他互诉离情的场景;

    明明是我,陪他走过了那段最单纯美好的青葱年少

    可为什么,我和他之间,却还是隔了这么远?

    这丞相府中有一处大理石砌成的弧形拱桥,其形似弯月,四周绿荫环绕,桥下微波荡漾,远远望去,恢弘大气中不失温婉轻柔。

    婵娟自丞相府中晃悠着朝外走去,她的出府之路必然要经过这座拱桥,本来她还是闲庭信步般游荡在桥面的石阶上,只是无意中抬头一望,却忽地发觉拱桥对面的石阶上同样有几道晃动的身影,似乎正极为缓慢地登着台阶。

    婵娟发呆的空档,对面几人已经走到了拱桥顶部,此刻距离婵娟,不过五步距离。

    对面的男子随意自然地牵起身边女子的素手,然后又颇为爱怜地抚上怀中那位才三岁左右的小奶娃,口中还浸了抹温柔笑意。似乎刚刚注视到婵娟的存在,那人将含笑的目光缓缓移到婵娟的面上,然后冲她极为矜礼地点点头,算作问候。

    对面相逢应不识?

    呵,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便被现实一举击溃,似乎刚刚在卞夫人跟前所说的豪言壮语都只是一纸空谈。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也许那个曾经说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早便将自己忘了,一干二净。

    一时间,许都旧忆夹杂着新野的撕心裂肺纷纷涌向心头,她觉得或许自己应该放声大哭,或者应该厉声质问,又或者选择同样的淡漠无视。可等她心底的喧嚣过尽后,她只是冲对面两大一小的方向微微俯身行礼,眉眼恭顺,笑容和煦,暖如三月春风。

    她说:“奴婢婵娟见过大公子。”

    耳边的风声似乎跟着汹涌剧烈了起来,婵娟再笑:“见过夫人”。

    你看,其实很简单。

    “见过小公子”。

    话罢,婵娟的脚步轻轻挪动,侧身侍立在一旁,示意对面几人先行通过。面上那抹笑容她曾经独自练习了许久,本想着会用在自己需要扯起伪装来虚假应对的敌人身上,可没成想,最终竟送给了他。

    待那三人经过自己,婵娟这才静静回身,转头向另一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僵硬笔直,所以她没有看到自己身后那名男子攥紧的拳头,和突然僵在原地c停驻不前的身影。婵娟只感觉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可她还要将那份卑微紧紧裹住,不让任何人瞧见,她要坚强,她不能再让奉孝忧心了。

    就在她终于迈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她的身子蓦地一软,耳边呼呼风声而过,只感觉自己落进一个温暖异常的怀抱中,她拼命抬起眼皮,只瞧见一双无比心疼的眸子。

    似乎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她双手勾住那人的脖颈,口中的话却异常的轻。

    她说:“植儿,帮我”

    曹丕顿在桥头,眼睁睁瞧见曹植将那人一把抱起,然后脚步坚定地出门而去,他只能瞧见那人不小心滑落的墨色长发,漂浮在空中,更是撩拨在他心底。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我决定封起心房的时候回来?

    为什么明明是你选择离开,却要这般脆弱地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时隔了这么久,我还是能清晰感觉到那份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