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柳眉画已经把初中的课本全部复习完。年底，大家伙都很高兴，过年了，意味着可以吃好吃的，不用一天到晚下地劳作。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吃，柳母平时舍不得用糖票换水果糖，就攒着准备上礼或探望病人时买红糖，今年因为糟心事比较多，破天荒地买了一些水果糖。还换了几斤白面，买了两斤猪肉，到除夕那天，可以包点肉馅的饺子，解解馋。大骨头也买了几根，做菜时炖上骨头汤，倒进菜里，也算是沾了油星了。

    柳眉画觉得自己这一年可以说是过着难民的生活了，吃饭就吃个半饱，还不是什么美食，甚至连普通的大米白面也少见。

    娘俩年前去了一趟镇上，把该买的都买了，还让裁缝把之前准备给李秀秀的那身衣服改了改，又贴了一点钱，给柳眉画做了新衣。柳眉画也没嫌弃，现在家家户户连一点布头都留着，更别说衣服了，况且这衣服也没被穿过，比起那些打了补丁的，已经算不错了，好歹称得上是新的。

    除夕那天，看着柳母热火朝天的忙活，柳眉画内心也涌出一股喜悦感。虽说稍微复杂的活她做不了，但烧火、洗菜、递东西还是能搭把手的。母子俩在灶房里忙的浑身是汗，柳家父子俩则在堂屋里拉闲话。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灶房里的两个女人，只要一想到过会儿就可以吃上热腾腾又散发着肉香的饺子，就激动得不行，可表面上还得端着，不能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就为了早点吃饭，父子俩早上一起来就把院子里大收拾了一遍，鸡窝猪圈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门上也买了对联用木签子别住。

    早在前些天，柳眉画和柳母就把屋里收拾好了，擦洗得窗明几净，焕然一新。村里还有一个习俗，除夕那天，谁家先做好了饭，就放个鞭炮，相当于告诉村里其他人，我们家已经早早吃上年夜饭了，大伙也得抓紧了。新年新气象，先放鞭炮的那家会庆幸自家沾了喜气，来年喜事会多些，孩子们更是高兴，放了鞭炮就可以开饭了。

    一时之间，村里头鞭炮声此起彼伏的，热闹极了。柳家这边，白胖胖的饺子出锅了，沾过骨头汤的菜也熟了，大家围在桌前，咬一口饺子，吃一口菜，饺子里肉馅充足，除了柳家自己买的，大队还杀了几头猪，给各家分了点肉，菜是秋天自家存在地窖里的大白菜，柳母手艺好，做出来的菜即使用汤焖了一会儿，吃起来也是脆生生的，这顿年夜饭，对这时的柳家人来说，真是享受啊，一时之间，饭菜的香味与喜悦的气氛溢满堂屋。

    饭后，柳母和柳眉画去灶房收拾，柳父和柳志勇帮着擦好桌椅。大家各干各的，井井有条。柳母收拾好了，把晒干了的秋枣放进蒸笼里蒸好，还数着拿了几块糖，以及自家炒的瓜子放在盒子里，明天招待客人。这里的枣个头大，跟核桃一样，秋天打下来晒干了保存好，冬天要吃时蒸一下，虽比不上刚摘下来时新鲜，也别有一番风味。

    何家这边，何雨还小，各种活粗糙的还好，应付得来，一到细致的，就做不了，何毅更是，做的饭只能说是熟了，要说好吃，那绝对没有 ，兄妹俩自长辈相继离世，就没过过一个好年。就那样凑合着到现在，两人看着锅里白面混着玉米面的饺子，有些不知所措，细看看，能发现饺子都破皮了，完好的没几个。饺子长得再难看也加了点白面，更不用说那些散到饺子汤里的碎肉了。两人直接连汤带皮的，一股脑全倒进碗里，吃上了汤饺子，哦不，是破汤饺。就这，也吃得倍儿香。

    睡前，何雨又念叨着，她哥该给自己找个嫂子了，还明里暗里提到了柳眉画，何毅随便说了两句就回屋了。他也想啊，可自己的挣钱大计至今仍没有头绪，他准备过了年去镇上瞅瞅。

    新的一年，上头下发了文件，知青可以慢慢返乡了。知青宿舍里，大家欢呼着，热闹着，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曾以为，再也回不到熟悉的家乡，见不到亲人朋友，没想到，他们还是等到了这一刻。没有安家的知青，欣喜若狂，安了家的，陷入挣扎之中，返乡还是留着，是个难题。不过，现在只是通过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方式离开乡下，名额不多，但他们返乡的希望不会破灭，因为明年高考就要恢复，到那个时候，更多的知青将通过高考离开这里，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这一切，与柳家并没有什么关系，大伙还是该干嘛干嘛。柳眉画唯一关注的是，明年就要恢复高考，她的高中课本还没借下，这下，得加紧了。可她自己并不认识多少人，柳眉画跟柳母说了，柳母一听，又是伤感又是欣喜，闺女这么喜欢读书，可家里没条件，既然闺女要自己学，她一定要把书给借回来。

    柳眉画并不知道柳母已经自动脑补出了她热爱学习的样子，要是知道了，她一定会说，自己是为了铁饭碗啊铁饭碗，现在没有娱乐生活，看书没有了干扰，可她也不想天天扎进书堆。“生活如此美好，我要好好享受”，这是柳眉画目前的远志。

    在这一年里，书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赵珍珍和郑军结婚了。两人的婚礼，柳眉画还去看了看，没办法，柳母非要拉着她看热闹去。柳眉画并不想多接触这两人，要知道，主角之所以称之为主角，就是因为除了与主角交好的人，其他与主角有矛盾的，都会成为炮灰。

    她好不容易避开了最大的劫难，一定不能再自找麻烦了。赵珍珍是大队长的女儿，她的婚礼比起这时候别人的，已经算好的了，村里人大都会过来看一眼。赵珍珍和郑军都穿着新衣裳，喜气洋洋的，赵珍珍更是志得意满，她努力了这么久，郑大哥终于发现了她的好，愿意来她家提亲，就在今天，她要嫁给郑大哥了，以后，她就成了郑大哥的妻子，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郑军心中有些欣喜，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赵珍珍条件好，喜欢自己，光这两点，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至于不该想的，就不要想了，人生总是有得有失的。

    ***

    何毅趁着刚过年，家里还没什么活，就去了城里，他问了别人知道了哪里招人，就去了，第一天先是去了由于儿子要结婚，盖房子的，在村里，这事也用不着请人，只要管饭，有的是人来，这城里不一样，居然还要花钱请人，何毅在心里想着城里人可真舍得，同时又庆幸正因为这样自己才有活干。

    何毅第二天按人家说的时间和地点去了，这家人家里有四口人，父母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一个月挣不少钱，家里还有一个大女儿，是报社编辑，挣得也不少，唯一一个小儿子也是当兵的，军衔还不低，这一家子都是能耐人，这儿子在部队找了个文工团女兵，这不，儿子要结婚了，家里人就想着在自家旁边的空地上盖个房子，这地基还是很多年前给分下来的，他们一直也没用，如今，可算是能用上了。

    何毅跟许多请的工人一样，吃饭雇主包了，吃的是大锅菜，可管饱，一天再给一点工钱，这待遇，真是很好了，这还是主家有钱才撑得住这样糟蹋，何毅想着，果然还是外面机会更多。

    他这么多年也没学得什么手艺，就是年轻气盛，有一股子力气。人家大工小工那都是自个的技术，挣得钱自然比他们多，何毅顶多就算一个打杂的。就这，他也很开心，干活很是卖力，他干了好些日子，每天都在这里，跟周围人很熟，有一个拉材料的司机，每次来了都能看见这小伙子仿佛一点也不知疲倦，别人歇着时，他也在干活，而且有一次，他下车帮忙卸货时，下车一弯腰，钱包掉了，这钱包还是他攒了许久的钱买的，里面正好放了刚领了的票，粮票油票工业券应有尽有的，他晚上一回家就发现东西不见了，很是着急，那可是家里好几个月的口粮，他也不敢跟家里人说，自己一个人找遍了能找的地方都没找上。第二天也是萎靡不振的。现在家家户户都缺粮，谁知道哪个人捡到了，捡到了人家也不愿意还啊，没凭没证的。

    没想到，何毅居然把东西还回来了，他本来就觉得这小伙子不错，这下更是刮目相看了。就这样，何毅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贵人，那个人也是给别人打工的，那老板正好缺人，他就跟何毅说了，何毅没料到天上掉馅饼还掉到了他头上，当即欣喜若狂，表示会好好干，这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