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主角的眼泪

    直到叶蓁蓁亲手喂百里流月喝完药, 她也没能解释清楚宫无弦是谁。最后她只能言简意赅的说道：“他是我的一位故人，和你有几分相像。”

    百里流月长长的“哦”了一声。

    风无畏推门进来，对叶蓁蓁道：“阿姐，韩大哥来了。”

    叶蓁蓁的动作僵住, 百里流月的脸色也瞬时冷了下来。

    风无畏仿佛没有察觉般, 又道：“阿姐, 你离开的这段日子, 韩大哥每天都派人打探你的消息, 我看着他似乎对你很不一般。”

    叶蓁蓁放下药碗，对风无畏道：“你宫大哥在我这儿的事, 不要告诉任何人, 尤其是韩凌川。”

    风无畏点头：“放心吧, 阿姐，我答应的事，什么时候没有做到过。”

    叶蓁蓁和风无畏一起离开了小院子, 前往大厅。还没走近的时候就听见风绫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又娇又媚，甜得腻人, “韩大哥”长的“韩大哥”短的喊着。

    叶蓁蓁背着手出现在门口，韩凌川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纤纤, 你总算出来见我了。”

    “对不起, 阿川, 这几日我外出办事, 一直不曾得空来见你，叫你担心了。”叶蓁蓁说完却是将目光落在了风绫绫的身上，眼中隐隐带着警告之意。

    虽然她不待见风绫绫，但是风绫绫是风家的人，若是她惹到了韩凌川，最终受牵连的却是风氏。

    风绫绫满含怨毒的瞪着她。

    叶蓁蓁收回目光，看向韩凌川：“听无畏说，你一直想要见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韩凌川话到了嘴边，却又犹豫起来，他似是有些为难，斟酌着开口：“纤纤，你近日身体可曾有过不适？我寻了五名医术高超的医师，如果你有什么隐疾，可以直说，一定可以治好的。”

    叶蓁蓁怔了一下，随即露出苦涩的笑容，叹道：“阿川，你明白的，治不好了。”

    “不，你让他们试一试。”韩凌川急急朝前走了一步。

    叶蓁蓁在他目光的逼视下，只好点了点头。

    趁着五名医师在给她轮番诊治的时候，叶蓁蓁戳开系统，查询了一下任务进度，发现任务完成进度已经达到了98%。她转头看了一眼韩凌川，却见他在房中来回踱着步，一会儿瞧瞧她，一会儿又瞧了瞧外面，眼中神色快速变幻着。

    给她诊治的五名医师脸色一个比一个差，似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个个眼含恐惧的朝她望过来。

    叶蓁蓁知道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死人还能在他们面前有说有笑，只是摄于韩凌川的威严，才没有吓得逃离这里。

    她将手收了回来，想起百里流月，便问道：“你们都是神风大陆医术最厉害的大夫，若是一个人全身的骨头都断了，可有办法接回去？”

    其中一人道：“这续断骨的法子有是有的，只是比较麻烦。”

    叶蓁蓁松了一口气，她不怕麻烦，她怕断骨再也续不回来。她仔细瞧了一眼那回答之人的相貌，将其记在了心里。

    五名医师诊断完毕之后，各自叹着气，朝着韩凌川走去，低声说了一句话。韩凌川面色大变，望了叶蓁蓁一眼，命五人和自己出去。

    叶蓁蓁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看见顾雪镜走了进来。

    “表妹。”

    叶蓁蓁立刻坐直了身子，顾雪镜在她身边坐下，蹙着眉头，道：“我听无畏说你今日带回来一个人，是百里流月吧？”

    叶蓁蓁顿时眉头一轩，这个臭小子，满口答应的事，这么快就大嘴巴说给顾雪镜了，不过好在顾雪镜也不是外人。

    见叶蓁蓁不否认，顾雪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叹了一口气：“表妹，有时候真是拿你没办法。”

    叶蓁蓁道：“我近日见无畏愈发的精神，他的魂力是不是又进了一重？”

    顾雪镜颔首：“前几日流光阁为他加了第二道金印，一直没时间告诉你。”

    叶蓁蓁欣慰的笑了。

    顾雪镜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无畏资质不错，也是风氏的传人，只是这未来家主之位明显你更合适一些。”

    “不管未来的家主是我，还是无畏，表哥，你都会好好辅佐我们的，对吧？”

    顾雪镜微笑颔首。

    叶蓁蓁又道：“这件事我很早就和父亲说过了，他也同意，若是无畏通过考核，这家主之位就是他的。”

    顾雪镜叹道：“我总觉得，你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

    叶蓁蓁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你们在说什么呢？”幸好风无畏的出现及时打断了顾雪镜的话，少年风一般的从外面奔进来，叹道：“阿姐，你的身体怎么了？我方才瞧见韩大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那五名医师都赶了出去。”

    “无畏，你赶紧去将他们其中一位叫回来，就是穿蓝衣的那个年轻人，带他去见百宫无弦，他或许有办法能帮宫无弦续上断骨。”叶蓁蓁差点将百里流月的名字说出来，还好及时改口了

    风无畏满口应承了，就在他转身之际，叶蓁蓁叫住他，满脸沉重之色，说道：“记住，这件事不可让你韩大哥知晓！”

    风无畏点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对了，阿姐，你去瞧瞧韩大哥吧，他在落日亭，很是受了打击的样子，我担心他想不开。”

    叶蓁蓁觉得为着那剩下的2%的进度也得去见一下韩凌川。

    落日亭建在风氏的西面，四周开着大片的莲花，天边一轮残阳如血，凄美如画。

    一道木制的小路穿过丛丛莲叶，直接通到落日亭。叶蓁蓁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到了韩凌川的跟前。

    他歪坐在亭外，失神的看着漫天如血的晚霞。

    叶蓁蓁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下，温声道：“阿川，我听无畏说，你发脾气了。”

    韩凌川将目光转向她，眼底映着夕阳的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叶蓁蓁的错觉，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可你明明就在我面前，怎么会死了呢，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一群庸医！废物！满口胡言！”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说的也许是真的呢？”叶蓁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韩凌川的身体微微一僵，眼底的血色更浓了一些。

    叶蓁蓁伸出手，在他面前撩起衣袖，露出爬满紫红色斑块的胳膊：“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对吗？”她再次叹了口气，声音愈发的温柔，“在落仙谷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阿川，你拼了命带出去的，只是我的尸体。”

    “你骗我！”韩凌川大吼一声，推开了她的胳膊，目眦欲裂的蹬着她，“明明明明你就在我眼前！你和他们联合起来骗我！”

    叶蓁蓁伸出手，轻轻搁在他的头顶，低声叹道：“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安心的离去？”

    “可不可以不走？”似是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事实，韩凌川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痛苦的合上了眼睛，低声哀求道。

    “我强留多日已经是逆天而行，阿川，不要让我为难。”叶蓁蓁挣了挣，没有挣脱。韩凌川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几乎要将她的血肉融入自己的血肉里。

    片刻后，叶蓁蓁惊讶的发现，有晶莹的泪水顺着韩凌川的眼角滑下，衬着他满脸的痛苦之色，十分哀戚。

    主角居然哭了！

    那个原著里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主角，居然在她面前就这样哭了。

    叶蓁蓁在脑海中问系统：“我是不是演的太过了？”

    系统：“”

    须臾，韩凌川睁开了眼睛，认真的盯着他，似乎是要将她的样子深深的刻入心底。

    也许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没有办法留下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前世的风纤纤便是遭百兽踩踏粉身碎骨而亡，今世，她还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去，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吗？

    红衣少女在他身边坐下，接着肩膀一沉，是她将脑袋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的时间不多了，阿川，看在落仙谷我救你一命的份上，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若日后无畏或者风氏的人做了错事，给他们一次机会。”他听见少女用哀求的声音说道。

    她的声音很低很柔，像是湖面山被风吹散的月光，明明触手可及，却一碰即碎，抓不住，留不下。

    前世，他有很多爱姬，她们用尽柔情在他身上索取自己所需，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仅仅用这一句低声的请求便让他痛彻心扉。

    韩凌川知道，他心底的那个洞再也补不上了。

    “这就是你的所求？”他听见自己用苦涩的声音问道。。

    “对，这就是风纤纤所求。”少女用微弱的声音答道。

    韩凌川抬头望着漫天血色残阳，任凭微凉的晚风一直吹进了心底的那个洞，痛到鲜血淋漓，面上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轻声的许下了一生的承诺：“那么，便如你所愿。”

    “叮，任务完成进度100%，恭喜宿主大人完成风纤纤的委托。”脑海中忽然传来系统的提示音，并且伴随着满屏撒花的表情。

    叶蓁蓁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瞬时便脱离了风纤纤的躯壳。灵魂飞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看见风纤纤的身体迅速的衰败、破碎，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被人揉碎了，随意的扔弃在了地上。

    那是风纤纤死在落仙谷的模样。

    百里流月已经可以拿起茶杯了，虽然拿着茶杯的时候手会微微颤抖着。他的双腿还不能行走，风无畏给他找来了一个轮椅。

    这么多天来一直都是风无畏在照顾他，他很久没看到那个姑娘了，所以这次风无畏来了之后他问起了叶蓁蓁。没想到那少年忽然大哭起来：“阿姐她她没了！”

    百里流月的手微微一抖，滚烫的茶水顺着手腕尽数泼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脸上甚至挂上了淡淡的笑意：“没了是什么意思？”

    “落仙谷的时候，阿姐她就就”风无畏说不下去了，痛苦的捂着脸，崩溃大哭。

    百里流月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发现，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怎么也没有办法将这个笑容继续下去了。

    等风无畏哭得再没眼泪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见百里流月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肩膀微微的抖动着。

    他朝他走过去，拍了他一下，百里流月回头，眼角微微泛着红。

    风无畏惊讶：“你哭了？”

    他可没忘记当初大夫给他接骨时痛得他满脸苍白却依旧不吭一声的样子，他都怀疑这个人是没有痛觉、没有心的。

    没有痛觉的人，自然是没有眼泪的。

    果然，只听得他道：“你看错了。”

    风无畏微微撇嘴，虽然毫不意外，却难免为阿姐鸣不平。他的阿姐待此人也算不差，结果他听闻阿姐死了之后，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风无畏愤愤的收了药碗就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百里流月忽然道：“明日你不必过来了。”

    风无畏在气头上，没有深究这句话，待他第二日再去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他茫然的站在门边，心想，这个人骨头都没接好，一个人能去哪里呢？

    两日后，传来风纤纤骨灰被盗的消息。风无畏气急败坏的去了风氏祖坟，果然，那孤坟早已空了，原本放置在坟内的骨灰盒却是不见了。

    现场只留下了一圈轮椅碾过的痕迹，风无畏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不告而别的男人，想起了他坐在轮椅上握着一根簪子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想，那个叫“宫无弦”的男人也许并非他所想的那般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