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大结局

    杜可风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华颂，却不成想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看他口吐鲜血的模样, 饶是知道他非好人, 杜可风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说什么？”

    杜可风走上前去，想要帮华颂止血，他猜不到华颂为什么将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后还要来无涯洞，是不得不来，还是这又是个阴谋。

    看着杜可风的举动，华颂扬手推开了他, “用不着你在这儿惺惺作态, 你不是很喜欢凡间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吗？我父君已经带人去取他性命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躲着，堂堂肃迟神君, 到底不过是个不敢正视自己本心的胆小鬼罢了。”

    “你说什么！”杜可风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华颂受了重伤, 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他们怎么会知道屈芒的存在, 不可能！”

    眼见到了现在杜可风还在自欺欺人，华颂冷哼一声, “他们都说你是装失忆, 可我见你分明是真失忆，不然现在仁玉重伤垂危你的良心也不会允许你还待在这儿的。”

    “仁玉重伤, 天帝不是说他无碍吗？”杜可风眼睛眯了眯, 他想分辨清楚华颂的话里有几分真假。

    “无碍？他身上不知为何只剩双魄, 而今被凤尾剪一刺, 又散一魄，三魄留一魄你叫他如何能活过今天！”说着华颂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你不必担心，父君已在人间找着了仁玉当年丢的一魄，如今只要将这魄带回来给仁玉重新放回去，他就会没事了。”

    丢的一魄，杜可风隐隐记起当年确实在往生镜中听到过说仁玉只剩双魄，“在人间的那一魄现在何处？”杜可风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果然如他对德音所说，世间不可能有人会莫名其妙长着一张一样的脸，可他事到如今还心存侥幸。

    “在何处你心里其实明白得很。”华颂的伤势越发重了，眼下吐词已经极为艰难，但他还是自顾自地坐在地上不愿让杜可风给自己疗伤。

    华颂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了，杜可风便知道仁玉当年丢得一魄确是屈芒无疑了，“不会的，如果真是这样天帝为何早些不去寻魄，偏要等到如今！你在骗我！”

    似乎杜可风这话彻底戳中了华颂的心尖，他一下激动得连嗓子都变得尖锐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本座的傻弟弟在无涯洞给随你学习，到底何时为何丢了这一魄，他不说就连你这个作师父的也不曾告诉过我们！”

    无涯山不轻易放人进来，杜可风是知道的，或许仁玉为何丢魄过去确实只有他们俩知道，可现在自己没了记忆，那么知道这其中缘由的便只剩下仁玉自己了。

    “不过没事，”发泄一阵，华颂轻声自我安慰道：“父君已经带人亲自下凡了，仁玉绝对会没事的。”

    “天帝亲自下凡？”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杜可风再也顾不得将华颂丢在这儿，他可能最后会因伤势过重而亡，他现在满心只有还在院里等他的屈芒，屈芒对上天帝绝无胜算，这事情一定还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他不能让屈芒被带走。

    看着杜可风决绝地转身，华颂忽而感到一阵揪心的痛，都说兄弟连心，哪怕他和仁玉是同父异母，但想必他此刻心上也是这般的难受吧。

    等到无涯山上再无一人，只剩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华颂突然觉得自己也该下凡去看看这出好戏。他以手扶地强撑着想要站起来，谁知还没站稳便又再次栽倒下去，映入眼帘的正好是那棵桃树，上面的桃花已经落得一朵不剩了。华颂突然想到当初仁玉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描绘的那般繁花盛景，缓缓闭上眼睛后仿佛又能见到往昔仁玉说起自己老师时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眼里闪着憧憬的光亮，可华颂分明记得曾经站在这片光亮中心的人是自己。

    “肃迟，与你而言不过是败了一树桃花，可本座失去的却是唯一的弟弟啊！”

    杜可风下凡后也顾不得德音此前的叮嘱了，他直奔小院，却不想还是比天帝晚一步，到的时候，院子已经被天兵们团团围住了。

    见来人是肃迟神君，天兵们也不敢阻拦，只能让出一个缺口让他走了进去。院里大大小小站满了各路仙家，杜可风盘算着，到底自己现在神力恢复了几成，能不能够带着屈芒从这里全身而退。他甚至于还想，华颂说仁玉活不过今日，只要他们熬过今天，仁玉归无了，或许天帝就会放过屈芒也未可知。或许肃迟是爱仁玉的，可再爱终究也像是别人的故事，现在的自己是杜可风。

    等到杜可风走进屋内时，发现屈芒竟然已经被天帝抓住了，正被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杜可风冲过去想要帮他解开法术，却被天帝一挥衣袖给挡了回来，“神君来得正好，刚有事想要与您商量。来人，将人带下去，看牢。”

    眼见屈芒就要被人带走，杜可风顿时便慌了阵脚，怕这是天帝声东击西的计谋，“没事，这次归魄必须要是屈芒自愿的，他人强迫不得，否则您现在才来应该也见不着他了。”

    杜可风警觉地盯着天帝，“本座知道你一直忌惮无涯山，只要你今日放过屈芒，本座愿意自散神力，永不踏入天界半步。”

    原本以为天帝至少在这样的条件下会有所犹豫，谁知他当即就拒绝了，“若放过他，今日归无的便是我儿子，那可是我和若羽唯一的儿子。我还想让您去替我劝劝屈芒，他本来就是个意外，是不该出现的。”

    “今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休想要带走屈芒！”说完杜可风也知道和天帝算是没得谈，今天要救屈芒只能打场硬仗了。

    眼见杜可风转身朝外面走去，天帝冷笑一声，没有感情地说道：“你果然没有恢复记忆，肃迟，让我现在来帮你揭开封印吧，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着由不得杜可风拒绝，天帝一道蓝光就甩了过来，直冲杜可风眉间一击。顿时往昔万万年的回忆就如同浪潮一般瞬间将杜可风淹没在了原地，这些记忆有些是陌生的，有些却是杜可风在往生镜里见过的。可是又于过去知道的不太一样，过去那是别人的故事，可现在杜可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曾经的心动与心痛，为过去的哀恸而哀恸，他终于还是作回了那个九重天外的肃迟神君。

    “仁玉的那一魄，是当年在东海之滨为你而丢的，可他却从未对人说起过，他本来是我天宫最高贵的二殿下，可在爱你这件事上，他却将自己的身段放得那样卑微低下。肃迟你可以不爱，但是我求你，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求你，只求你让他活着。”

    肃迟亲见着了天帝的眼泪，他知道是他亏欠了仁玉，就连无涯洞外最后一朵桃花也是在他眼前落下的，可债为什么要让屈芒去还。

    “你准备如何做。”

    天帝拿出一颗五色流光的药丸，“将这个给屈芒服下，他便会化成一魄回到仁玉身上。”

    “那屈芒”

    知道杜可风要问什么，天帝挑了挑眉，“这一切于仁玉不过是虚梦一场，醒来便什么都不会记得了，我保证他不会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与此同时，屋外却有人解开了屈芒身上的法术，屈芒从未见过他，却发现此人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一种境界，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你们都先下去吧。”这句话声音不轻不重，可屈芒却发现方才那些神仙们竟然真的开始朝外走去，“你不是好奇本座是谁吗？仁玉伤势危急，等父君归无，本座便是天帝，你可知道我是谁了？”

    屈芒一下瞪大了眼睛，原本他还以为这是杜可风请来救自己的，却不想仍不是什么好人。华颂看着屈芒震惊的面容，伸手抚上了他的眉宇之间，“他永远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你倒底是个冒牌货，不得其神万分之一。”

    “看见那颗丹药了吗？父君要你死，可你的情郎偏生舍不得。”说着华颂手上的力道不由重了几分，“那你说，本座挟了你，让肃迟神君帮我登上天帝之位，他会不会答应。”

    说着华颂狞笑起来，“天帝之位不过尔尔，若本座再让他去做别的，你说肃迟神君的底线在哪里。”

    屈芒狠瞪了华颂一眼，他才知道眼前这个人还不如方才的天帝“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华颂捂住了眼睛，“我弟弟从不会那样看我，就是你也不行，你们实在太像了。想想看，往后德高望重，威名赫赫的肃迟神君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哈哈哈哈哈，你说那该是多有趣啊，英雄到底”

    没等华颂出手阻拦，屈芒便冲进了屋里，在天帝与肃迟惊异的目光中，一把夺过那颗药丸，咽了下去。

    肃迟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箭步上前托住屈芒，可那身子却越来越轻，越来越淡，“杜可风，杜可风！”屈芒抓着肃迟的手不停的喊道：“你千万别做傻事你你要好好的当个好神仙”

    “你怎么这么傻！”肃迟紧握着屈芒的手，好似稍微松开些他就会从自己指缝溜走一般，奈何眨眼屈芒便还是不可见了。

    久久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肃迟耳畔却仿佛还回荡着屈芒最后的一句话，“我好像看见看见了夜空中的天灯还有无涯洞外的桃树那花开得真好哇我难过陪在你身边时光太短但现在原来是这么的长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一月之后，华颂元君病逝，天帝归无，得知消息的西山王母也步入疯魔被囚禁于无涯山上。仁玉元君袭天帝位，而他的师父则拒绝待在天宫，选择云游四海去了。可有的仙家也说，曾在西山金莲池见过肃迟神君，但这话也遭到了反驳声，当年华颂元君取走金莲种子，金莲池失去强大的神力，如今不过是个普通的幻境罢了，肃迟神君怎会待在那样一个荒芜之地里。

    又是一年春盛，无涯洞口的桃树仍未开花，倒是金莲池中的金莲开得满满当当。微风浮动，薄叶轻晃，在莲花深处，烟雾缭绕中能隐隐见到一袭翠袍沉沦于此，没人知晓究竟是怎样的幻境才能牵住神佛在此一宿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