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海归画家（1）

    兴南市，第一医院。

    到处都是人, 穿病号服的, 打点滴坐在地上的, 低头趴在椅子上的......护士急匆匆从病房跑出来, 隔着人流四处巴望。

    片刻，她终于在楼梯口看见全力奔跑的女孩, 眼见女孩就要下楼梯，她想都不及想, 拔腿朝女孩跑去, 边跑边极力喊：“你快回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 必须要住院！”

    女孩听到声音，猛地转头。

    她脸上泪痕还未干, 她嘴唇都在发抖。

    “我要死了！！！！”

    大滴大滴眼泪从她脸上流下：“桃子, 你清楚......是肾萎缩！！！肾萎缩！！！！”

    她抬起手，摊开手掌, 眼睛四处乱瞟, 像找不到容身之处。

    “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他就在南兴办画展......他就在这办画展......”她急促喘气, 她张大嘴，“我想看他, 我想看他的人, 我想看他的画，我想看他的笑, 我想看他的眼睛......”

    “我想要......”她拼命呼吸, 可还像要窒息般, 双手拼命按住脖子。

    整个医院都能听清，她从嗓子眼传来的空气呼啸声。

    整个医院因为她几句话，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清。

    “咳。”半晌，一阿姨掩饰性咳嗽一声，看看她，试探性站出来，“小姑娘，听护士的话，先住院检查。听姐姐的，肾萎缩要是好好治疗，病情能延缓，能活很久呢。”

    可她话都未说完，就见女孩头也不回，飞快跑下楼梯了。

    **

    银天迎穿进女孩身体时，她正站在医院二层和一层的楼梯之间。

    她揉揉酸痛肩膀，又给自己伸个懒腰：“系统，带病的身体就是不一样，我现在浑身法乏力，连走路都不想走哦。”

    系统翻个白眼：“朋友，你还是考虑考虑如何完成任务吧，这次又是两个任务，你拖着这个破败身体完成任务......还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她愣一下，伸手摸摸后颈：“林幻回来了？”

    系统点点头：“嗯，应该是他在第三世界的阳寿尽了，又跟你一同穿越过来。这次任务也下来了。跟那个苏西子是好感度任务，涨到百分百为任务成功。”

    天迎控制身体向楼下走去，挑眉：“跟林幻的任务呢？”

    系统顿了顿，看看她，确定她没什么异样情绪才敢开口：“啪啪啪......”

    “......”

    她咬牙，拍拍胸口顺气：“为什么跟他都是这种任务？”

    系统吐吐舌头：“我哪知道，主脑是这么显示的，我一个小系统能怎么办嘛。”

    “......”

    她闭闭眼：“行吧。”

    不是她不想生气，是她这副身体根本没力气发脾气，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原身住处，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她抬眼，站在医院门口，外面阳光照在医院门口透明门帘上，独独把几片阴影留在医院中。

    而门帘温暖柔软，被光线照得漂亮精致。

    她撩开帘子，忍不住想，原身就像她刚呆的地方，明明能享受暖日，享受大好时光，偏偏把一腔热情，把她的好，送给一个负心汉。

    送的连命都要丢了。

    她眯眼，回忆刚刚接收到的一切。

    .

    原身和苏西子原先是对大学情侣，感情很好，毕业典礼当天晚上，苏西子甚至拿出钻戒，跟原身订了婚。

    那时候苏西子很穷，手上经常连几百块都拿不出，这枚戒指是他几个月拼命打工，省吃俭用，从珠宝店买来的。

    那时候苏西子还对原身很好。

    后来，苏西子拿到巴黎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他是学画画的，巴黎美术学院是世界第二的美术学院，是人人都向往的地方。

    他想去。

    可他没有钱。

    即使学校学费全免，即使一年就用交三百欧元的注册费和社保费，高额的生活费还是愁坏他。

    他父母只是普通工人，那些日子四处拼凑为他筹钱，却也不够。

    原身全都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可她父母早亡，这几年学费也是她自己打工凑出来的。

    她不想让苏西子错过这么好机会，一咬牙，把手上的订婚戒指卖了。

    当她空着手指，把红澄澄一大票子塞给苏西子时，他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大力一把把她抱进怀中，他声音哽咽：“谢谢。”

    如果她这时回过头去，就会发现，他手上戴戒指的位置，早就空了。

    可她没看，她只是紧紧回抱住他，问：“还差多少钱？”

    苏西子身子一顿，半晌才艰难开口：“还差二十万。”

    她想都没想，声音坚持，向他保证：“我慢慢挣钱给你，你先安心去上学。”

    .

    后面苏西子如何泪流满面感谢原身的场景，在天迎这里是模糊不清的。那时候的原身根本无暇顾及他在干什么，她满脑子都是，如何挣钱。

    原身也是刚毕业大学生，与苏西子学的一个专业，刚开始几天，她还想干起她喜欢的事情，通过卖自己的画，给苏西子凑足学费。可几天后，她便发现了——

    一个没有任何名气积累，一个没有任何光鲜亮丽履历的人，是卖不出去画的。

    给苏西子寄钱的日子很快要到，她看满街人路过，却没人朝这边看一眼，她急得情绪波动激烈，突然脾气起来，一下子，把几年画的画全部撕了。

    她垂头，站在满屋纸屑中，她身边窃窃私语声传来，她站在那里，半天没再说话。

    后来，她没日没夜连打几份兼职，才凑足这月的钱，给苏西子寄过去。再后来，她放弃卖画和画画，跑到一家设计公司，干起与她之前学习完全无关的白领工作。

    再再后来，她为了凑足钱，白日上班，晚上悄悄打份兼职，这样持续了三年。

    三年后，苏西子毕业回国，她开心请了假，买了一大捧鲜花，去机场接他。

    他就是在那时候打电话过来的。

    她坐在出租车上，听见他的声音传过来，声音一点都不冷，只剩漫不经心。

    “分手吧。”

    说完这句，他就挂了电话。

    .

    原身没有去机场。

    她坐在出租车上，有些出人意料的平静，她微倾身子，伸手拍拍司机肩膀：“师傅，掉头吧。”

    司机疑惑扭头：“不是去机场吗？不去了？”

    她低头，慢慢把手上一捧花放在一旁座位上：“嗯，不用去了。”

    “他跟我分手了。”

    .

    那件事之后，她在家躺了三天。

    她三天没吃饭，渴了就拿旁边的水瓶喝一口，她没闭眼，白天就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晚上就偏头，看窗外的星星。

    三天后，她终于站起来，她浑身没力气，她以为是饿了，拿着钱跑到楼下面馆点了碗面，连汤带水全喝进肚中。

    然后她昏了过去。

    她坐在楼下面馆中，只有她一人明白是昏了，面馆大妈忙得很，等到人都走光，才发现一直趴在桌上的原身，她以为她睡着了，伸手，摇着肩膀把她晃起来：“喂！别睡了！”

    她迷迷糊糊站起来，肚子饱得很，可她还是没力气。

    她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出自己身体有些不对的，她想了想，家都没回，直接跑到医院去。

    之后，就查出右肾萎缩。

    .

    这是为了赚钱给苏西子，拼命工作劳累过度，为了省钱饮食不规律，得的肾萎缩。

    这是像她这种没钱住院，没钱调理身体，没钱为自己买一顿营养午餐的人，只能等死的肾萎缩。

    她这辈子没干半点坏事，一直经历坎坷。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学生时候受尽嘲笑欺凌，成人之后为心爱之人付出全部，却被舍弃干脆。她这前半辈子，就没什么好的经历。

    然而现在上天告诉她，她只能活到这，这凄苦前半辈子，就是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