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王与枪手（1）

    银天迎半躺在浴缸里，温水已半满，升起氤氲雾气。

    她抬起手，她的手小小的，又因常年握笔，有厚厚的茧。她想起电视上的惜玉，那双手纤细莹白又修长，傅成言吻上去时，镜头给了特写，天迎盯着它愣神许久，竟看不见一丝瑕疵。

    她们两个人，任谁都会选择，美丽、温柔、风光无限的惜玉吧。

    她难受得没力气。

    手摔回水面时，溅起的水花朝她面上扑来，恍惚间，她又看见傅成言那张带不耐和厌烦的脸。

    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的话像一把刀，砍在她胸口上，又不管不顾掀开皮肉拔出去——

    “银天迎，你还是死了好点。”

    她睫毛颤了颤。

    她爱他，她给他曲子，让他署上他的名，让出名誉，无怨无悔做他隐藏于背后的女朋友，做了这么多年。

    就换来这些。

    浴缸边缘，摇摇晃晃放了把水果刀，天迎看看，把它拿在手里。刀刃很锋利，划在胳膊上时，应该很疼。

    她眨眨眼，拿刀的手抬起来，慢慢，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血溢出来时，她把手腕放进水中。

    确实很疼，把她眼泪都逼出来了。

    她流着泪闭上眼，她想起从前的傅成言，虽然一直是冷冰冰的人，可他会抱住她，会安慰她，会给她讲情话，他还会跟她说：

    “天迎，等我当上天王，我便退出娱乐园，安安心心跟你过日子。”

    可傅成言在当上天王的那一刻，干净利落踹开她，转身跟惜玉告白，扬声告诉全世界，他们要在一起。

    她死死咬住牙，哭得更凶了。

    她的世界只有他。

    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他当上天王，他却跟别人恩恩爱爱，他却希望她死了。

    **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流水声哗啦啦的响。

    半晌，浴缸里，本已一动不动的女人突然抬起头，虽还是之前满脸泪痕的样子。整个人身上，绝望与死气却消散一空。

    由于仰起脸，那双眼睛从刘海中露出来，晶亮，有着夺目的精神气。

    “系统，这就是你说的优质服务？”她开口，冲面前虚无絮絮叨叨，“不仅剧情带着我本名让我一直跳戏，现在还给我来一个浴室割腕py？”

    “咋滴，你是想让我先玩把刺激的再执行任务？”

    系统嘴角抽搐，当然，如果它有嘴角的话。

    怎么感觉这次的宿主真把它当成店家小二使唤了？

    它郁闷得想撞墙。

    天迎看了看手腕伤口，伤口割得实在是深，即使离开温水，血也止不住流出来，“原身对自己也太狠了吧，这一下割的。”她啧啧两声：“手筋都断了。”

    “......你不疼吗？”系统忍不住问。

    违和感实在太大，一个柔弱女孩子，这么淡定看自己手腕上，深可见骨、都翻出皮肉来的可怖伤口，甚至还在评价？

    银天迎笑笑，从浴缸中站起身，又因失血过多摇晃两下，她伸手扶住墙壁：“割腕而已，为什么会痛。”

    她眯眯眼，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

    系统......系统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治愈她伤口。

    也对，见到她时，灵魂都残缺到那种程度了，应该比割腕痛楚百倍吧。

    它想起刚见这个灵魂的样子，灵魂破碎得几乎看不出人形，脸竟然还是完整的。它看得清楚，那张脸明艳不可方物，尤其那双眼睛，晶亮，漂亮得惊人。她分明是勾人的，却干净得没有丝毫媚俗之意。

    系统接手过那么多任宿主，见过千千万万的人，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那个时候，银天迎看到它，一笑：“你就是那人说的系统？”

    她围他绕个圈：“没见过，还真挺新奇的。说吧，你们系统都什么规矩？”

    系统被她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但职业素养不能忘，还是开了口：“我们是虐渣系统......就是让你来体验逆袭爽一爽的。”

    每个世界，每个故事，有欢天喜地的故事，便总会有凄惨可怜的炮灰倒霉蛋儿。他们系统就为收集这些倒霉蛋儿而存在。

    收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穿到其他倒霉蛋儿身体里，通过自己的努力体验逆袭。当然，它们系统便如金手指般存在，只要顺利完成主线任务，宿主们便能得到1000积分奖励。它们可以通过这一千积分兑换容貌、地位等等任何他们所求的东西，但是任务失败，系统会自动扣掉1000分。

    当然，银天迎是例外，她并不是他们系统收集而来，而是直接传送到它眼前的。

    它收到主脑命令，让它照常收了银天迎，带她穿越到各个世界中，完成任务。

    等它详细解释完这个系统设定，银天迎点头，摸摸下巴：“所以，我可以把积分全换成金砖是不是？”

    “啊？”系统惊讶，脱口而出，“这么宝贵的金手指，你换成金子干什么？你是不是不懂金手指能干什么？它能增加你的身份、地位、容貌或者任何你能想得到的东西，帮你完成任务，不至于任务失败被扣分，还能用金手指享受人生......”

    天迎眨眨眼，笑了：“你知道刚刚那人许诺我什么么？”

    “他说，只要我能在这世界赚到万块金砖，送给他，他便帮我重塑肉体灵魂。”

    她一字一顿地说：“他能帮我复活。”

    “可是，你不用金手指，任务可能会失败，这样的话，你连积分都赚不了，还会倒扣啊。”系统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她。

    银天迎眼神一闪，似笑非笑：“我为什么一定会失败？”

    系统一愣，倒被她噎得说出不话来。

    **

    一个月后。

    电视屏幕反射的光照上银天迎的脸。

    电视上放着一个访谈节目，天王傅成言携女友新晋小花旦惜玉出席。主持人正不遗余力地赞誉二人天作之合，大屏幕打上两人的脸，小花旦惜玉巧笑连连，天王低头看她，看得专注。

    当真是郎才女貌。

    天迎盯着屏幕里的傅成言出神。

    这个人干净，清冷，喜欢着衬衣西装裤，像冬日阳光下一颗沾满雪粒的树。

    这是她这次任务的攻略对象。

    她弯了嘴角。

    系统跟她讲，她这具身体的正主，是个可怜巴巴的倒霉蛋，明明是个天才作曲家，偏偏遇上傅成言。当时的傅成言，还是个空有才情，没有伯乐的倒霉蛋二号。那时候傅成言总是说，他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登上最耀眼的舞台，当上天王级的人物。

    于是原身小可怜一个大脑充血，把自己作的曲子全部送给傅成言，并让他署上他自己的名字。

    过了不久，一个冉冉升起的创作才子初露矛头，倒霉蛋二号轻轻松松甩掉倒霉蛋之名。

    后来，傅成言成了原身地下男友，他越来越火，需要的作曲量越来越大，不仅要满足一张专辑所需，还要不时卖给别家歌手来提高知名度。他冲原身一次一次的伸手，每次伸手之时，他都会抱着原身，用温柔低沉的声音说：“等我当上天王，我便退出娱乐园，安安心心跟你过日子。”

    原身等到了他当上天王那一刻，却没等到他实现诺言。

    傅成言给了新晋小花旦惜玉一个极其浪漫的告白仪式，而后给了原身一处乡下的简陋小木屋，他的意思很简单：

    请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吧。

    原身疯了。

    她开始纠缠傅成言，白天，晚上。她希望傅成言能回心转意，到最后，连媒体都发现苗头，有些流言蜚语悄悄传开。

    傅成言如何回应？他皱着眉一脸嫌弃，看特意赶过来，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的银天迎，用了最恶毒的话语：

    “你死皮赖脸的样子令人作呕，银天迎，你还是死了好点。”

    他忘了她在他落魄之时做了多大牺牲，他忘了明明是他先给的承诺，他只是记得，她在他功成名就之后纠缠的样子，

    烦得很。

    他让她去死。

    银天迎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电视里的访谈节目很快放完了，她懒懒打个哈欠：“系统，傅成言还没回信息？”

    系统的声音十分可怜巴巴：“没有。”系统委屈，可怜它当了几十届大爷，到这来，却成没有系统权的老妈子。

    天迎了然笑笑：“ok，我们开始打电话。”

    电话接听的空隙，她突然想到，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先把傅成言对她的好感度刷到100%，再让他身败名裂，爱情名誉两空。系统说，由于她是新手，这次任务极其基础简单，等于给她一个虐渣方式和思路，下一次就不会这样了。不知道之后几个世界的系统任务会是什么？

    嘟的一声，电话接通了。

    “喂？”

    傅成言还不知道她是谁，音调中没了泛着冷意的不耐，倒是多了几分疏离与客气。就是这份疏离的礼貌，勾着人的三魂六魄，配上还在脑海中泛着余温的脸，是这样的容易讨人喜欢。

    可惜这份喜欢里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