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蝶梦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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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人不能输气场, 作为一只专业作死, 又兼职狐假虎威, 再兼职炫富恶霸的小鬼,白灵可以说是深得纨绔真传, 贯彻落实将主角嚣张气焰发扬光大的原则。
想必甬道来人没料到白灵这不合逻辑还十分气人的回复,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一会儿,白灵脚下滑溜溜恶心心的老鬼一瞬扭身消失了。
浑身桎梏褪去, 白灵转身就跑, 三步并作两步扑回了两人在的高台。
谢一海安抚的将他拉到背后,高声道:“来者何人?燕京谢家在此!”
“燕京谢家大佬首席小弟在此!”白灵小声补充。
孰料,那边耳力惊人,听到了白灵小声哔哔,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是那银铃般清脆笑声, 倒不含恶意。下一秒, 一个纯白身影施施然自洞口出现, 竟是个小女孩,身高不过一米四。
小女孩?并不是什么小女孩!
那个头瘦小的“女子”,上半身佝偻萎缩, 下身正常,脊椎不自然的拱起, 头是二十多岁妙龄女子的脸, 可夹在畸形扭曲的上半身骨架上, 滑稽而可悲。
可女子表情泰然自若,仿佛形象吓人的不是她,她仍是美艳动人的花季少女。
她很亲热的朝这边招手:“一海哥,雪闻哥!你们怎得也来了?”
“晴时?”谢一海惊喜的招呼,警惕全放下,“莲姐呢?”
“莲姐在上面照应,”被称为晴时的残疾少女笑道,“我和阿夏一起进来的。”
说着,残疾少女走上木制栈道,朝这方走来。
她的步伐十分奇怪,犹如蜻蜓点水,又如冰上起舞,轻盈自若,步步生莲。若是正常妙龄少女这般走姿是极优雅的,可她这鬼怪模样,看着人浑身发麻。
而她背后甬道,又走出一个身形正常的少女,将近一米七,说来也奇怪,二人竟面容十足十的相似,竟也是双胞胎!
意识到白灵的不自在,李雪陵小声介绍,原来,这对女孩便是之前提到的佘姐佘莲华的一对妹妹,天生脊椎侧弯的是姐姐佘晴时,身形正常的是妹妹佘夏洌。
“佘是东北出马仙的佘家?”
“对,”李雪陵小声道,“他们一家供奉蛇蟒之流,双胞胎妹妹更是这一代最出色的出马弟子,你和她们交谈,千万不要对蛇蟒口出不敬。”
白灵郑重的点点头:“明白明白!”
大道三千均可成仙,虽说华夏民俗神话常对一些“邪毒”之物产生歧视,但若运用得当,亦是解药。
佘家自民国来便早不在家“养仙”,而是供奉几位老仙作客,以香火代替附身来供奉。道上仍有走偏门邪道的小家,例如供蝎、蛛等客仙的,还在奉用老法子,祸事不断,这些年,佘家不留情面,一直在走“善道”,清除供奉“邪客”的“歪道”。
待二女走进,白灵隐约看见,她们身后空气中有什么东西。
与普通的虚空不同,黑色雾气绰约笼罩在女子身侧,蠕动、蔓延,似乎是活的。远远望去,女子身后笼罩下一片阴影,竟有将近三米之高!
再近些,那蠕动黑雾的真身大白了:是蟒。
巨蟒的虚影徘徊环绕,不时吐出威慑意味的血色信子,好似下一秒遭遇不测便会扑上去。
矮个佘晴时背后的巨蟒面似老妪,生有异状毛发;高个佘夏洌背后的巨蟒丛生四只人臂,狰狞诡魅。
两个女孩和谢一海寒暄过了,转向李雪陵,她们以为他是李雪闻,李雪陵也有意瞒着她们身份。谢一海又把墓中唯一的“现代鬼”介绍给两姐妹,两姐妹大呼“从哪里找到的真是走了三辈子大运,我们也想养一只这么可爱的”。
“你们怎得也今日下墓?”李雪陵调笑,“什么好日子,把咱们一群人全刮来了?”
这细想实在奇怪,李雪陵很确定,他打吊顶时,这个当年残留的缺口无人动过土,也便是说,双胞胎姐妹同样是通过他的突破口下墓的。
——先制了多年的危险老墓在同一日进入多人,还是老相识,这情况不能不多想。
姐妹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前几日林家小女林明晚来找我们求助,说她哥哥出了事”
“林明晚?”谢一海瞠目结舌,“她来找我们之前也找了你们?”
“等等,”一直未出声的残疾女孩皱眉,“什么叫‘找我们之前’?林明晚说完求助后便晕了过去,正在我家休养。”
这怎么可能?
几人赶紧迅速交流了情报,原来,林明晚和木人‘林麒鸣’,用同样的说词,在三日前赶去了佘家的老宅。
要知道,佘家老宅地处大山深处,他们家的养仙性质注定了他们比谢家还不愿见客,可以说能找去实在有本事,所以她们相信了林明晚的说法。
对于当年老墓,佘家确实有疑惑之处,正好借此时机,前来一并探索。
可现下看来,却中了同一诡计
在庞大无边的阴暗墓室,石雕飞天的鬼魅注视下,一行人只觉得背后发凉。
“既然我们来了,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佘晴时喃喃出声,“把当年来过的人聚齐,是想做什么?”
聊天的档儿,白灵忍不住持续打量佘晴时。
她很漂亮,是北方女生充满锐气和自信的美,可她这美艳的脸,安置在佝偻畸形的身上,变成了十足十的诡异点。更不要提,她同样相貌的双胞胎姊妹就在身边作对比了。
可佘晴时性格开朗大方,与妹妹相处自然亲昵,更是自持实力,眉眼满是自信。
外人能明显看出双胞胎姐妹对外交流中,佘晴时是主导的那个,也足够能说明这个傲气的女孩一丝一毫没受身体素质的影响,反而借此成长的坚毅成熟。
真好,白灵想,她一定在成长中,遇到过足够多的苦难,可也遇到过足够多的帮他渡过难关的好人。
他也忍不住喜欢、欣赏这样的人。
他轻轻开口:“你们当年,是不是带走了不该动的东西?与其说是有人把你们引诱来着,我倒觉得是这墓在引诱你们。”
这是个思路。
白灵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李雪陵来这是做什么的?
他和李雪闻过去恩怨撇过不提,他作为道上公认的“死人”,应当不会收到林姓兄妹的求助,那么他来是为了那药材?
李雪陵察觉到白灵突然投来的眼神,悄悄比了个“嘘”。
白灵闹不明白,李雪陵对他们没恶意,目的却显然不同,他们却走同一条道路
“我们先下去,”佘晴时得出结论,“我们不知道还会来多少当年来过的人,恕我直言,大部分都不是良善之辈。我们既然得了先机,就应该好好利用,无论什么方面。”
李雪陵打的吊顶,他们能保证是第一批来人,却不能保证是最后一批。佘晴时观点一针见血,不主动加害人,却不能不主动防人,当年道上集合下墓,多是正邪两道的天师暂放恩怨。
他们顺着高台下到地面。
从地面看穹顶石雕,更是震慑惊艳。
降三世明王五人合抱的一只腿,稳重有力的踏在大地,以一已之力撑起整片石雕的承重。
从下面看,又能领略到石雕另一层次的精妙——所有人物的面容,竟是任何角度看,那眼神都仿佛是朝着观众的。
飞天微笑着俯瞰,道仙自若的轻笑,佛相或捧腹、或怒相,均对上地面观众的眼。
众神永远注视着你。
佘晴时身后的老妪面蟒不安的蠕动着,发出嘶嘶声,仔细观察方能发现,两姐妹身上的蟒尾,均深深勾入肉身心脏所在处,磅礴的黑雾随心脏震颤而逸散。
“它说它不建议我们继续前进。”佘晴时死闭双眼,皱眉喃喃,“它说,它很害怕。”
出马仙与其他天师不同,她们的能力完全借助于“客仙”。预知、争斗、窥探阴阳,相应的,强弱取决于你神魂与客仙的贴合度。
约束条件高,也强——“客仙”死,出马弟子便一同身亡。
“害怕什么?里面有什么?”李雪陵追问,“我们选的路应该是对的,一路什么都没有。”
佘晴时叹气:“不知道。从进墓那一刻,它就一直在警告我危险,却又不知里面有什么。”
佘夏洌轻声反驳:“我的却没有。”
这个很少出声的安静女子补充道:“它什么都没感受到,阴气浓厚,它说非常喜欢这里。”
两方出马仙反应截然不同,后来想来,这或许是个警示,可当时几人只觉得大惊小怪,便继续往深处走了。
这墓设计的直截了当,一路走来,能总结出规律:墓室、甬道、墓室,只要能找到正确通路,便能前往前方墓室。
这也侧面显示出这墓年代十分久远,还是古人没想出各种阴招诡异点子坑害盗墓者的年代。
石雕群下又是九扇门,同样生死八门的抉择。
按照之前规律,谢一海决定走龙相面无表情的石门,却被李雪陵拦住了。
“第二次选择题的答案,会和第一次一样吗?”李雪陵皱眉,“这么简单?”
“不然呢?”
“要是都同一个答案,还整这么多干什么?”李雪陵觉得有诈,“我可是记得当年走生门时,后续再无多门选择了。”
谢一海停下开门的手:“你是说,每个选择题选项一样,问题不一样?”
白灵跟着大佬们走,啃鸭脖子呢,啃了一嘴油,辣的小声呼气:“什,什么,问题?”
佘晴时笑眯眯的递给他一瓶水:“没问题,你先润润。”
白灵心想和好朋友不能客气,客气就是生分,很乖的接过水:“谢谢美女小姐姐。”
佘晴时萌的忍不住从口袋里掏了两包牛肉粒投喂:“不客气。”
白灵嘴里的十级辣好了不少,油乎乎的小爪子指指头顶存在感剧烈的明王:“如果说第一个选择题,是进入正确墓室群,那这个选择题,会不会是生死题呀?”
这九扇门没有任何一扇有被动过的痕迹,佘晴时点头:“走三个生门稳一些。就算走错,也不会有差池。”
“那设置九扇门的意义何在?”谢一海反问,“直接设置八门不就行了,还要大费周章做第九扇门?”
“为什么不这么理解呢?”白灵突然喃喃说道,“第九扇门和正确门,可以同时存在的。”
他突然来了灵感,鸭脖子也不啃了,牛肉粒也不吃了,手舞足蹈的比划:“我玩的游戏中,可以有好结局和真结局的。二者均是正确结局,结果不同,却都是好的。”
人在做事时,总想得出正确答案,殊不知人间世事多是解不出唯一真解的,只有你选择的结局,和抛弃的结局。
要在这里兵分两路?
白灵想去生门。
没有理由,只是觉得,“生”这个词听着更舒服一些。他自醒来后,没有记忆,没有世间常识,大部分路只能靠“直觉”,也便是生物骨子中的驱利本能来走。
他看似纯真不谙世事,实则和几人相处中,把每人性格摸透了。
谢一海,想要帮助林姓兄妹;佘姓姐妹,对林家所说之事起疑,现在只想迅速出去;而李雪陵则对某种东西势在必得,并在隐瞒他真正目标。
所以三组目的不同的人,对接下来要走的路线,选择是不同的。
白灵则是怎样都可以,在此之上,他十分担心谢崇森,他便轻声提醒谢一海:“一海哥,林姓兄妹说的真假不知,你别被当了枪使。大佬还没进来,不如等他进来了再讨论,当下安全要紧。”
分道走是下下策,谢一海的大男子主义让他不忍心丢下“弱小可怜无助”的白灵和“恶霸不怀好意”李雪陵一起走,便只得妥协。
他们转头去了生门。
栩栩如生的石龙,呈嬉戏玩水状;龙相祥和快乐,饶是诡异静谧的墓室中,也给人以吉祥喜庆感。
李雪陵不禁感叹,这雕刻师实在技艺了得,一相有一相情感,俗话说画皮不画骨,这雕刻师却能做到皮骨生动。
似是活龙成了雕塑,而不是雕塑源自活龙。
开门那一刻,门后隐藏的黑暗甬道展现,望着那不见五指的尽头,白灵突然心生感慨。
他静静地跟在众人身后迈进最后一支脚,回头,神情诡魅的飞天笑靥随石门关死消失在视野。
他选择了生门。
便没有了其他道路。
如果选择其他会是什么场景?在这条单行道上行走,便失去了其他选择的可能。
白灵再一次回头,在紧紧闭合的石门上,果然有几个小字,写在小腿处的高度。
“你回不去了。”
这几个字看得白灵背后发毛,他不禁想,难道所有石门后,都有这炭笔字么?那写字之人,难道当真所有路都走过一遍?如何能做到?
可当他回头后,惊恐的发现,本该走在他前面的人都不见了。
只有他,和背后的“你回不去了”,困在这细细窄窄的甬道里。
“一海哥?雪雪闻哥?”白灵小声呼唤,“你们去哪了?”
困意袭来。
“天蛇蜕骨竟然是这种东西,”男童稚嫩的声音惊呼,“哥哥骗我,我不信!”
白灵睁开眼,他手里握着一个光滑洁白的东西。
是一截形状怪异的白骨,用黑线与皮制符纸包裹着,形状弯曲,猛地一眼看去倒像象牙,只是太大了,将近一米长,大而轻,像泡沫棉;白骨粗处还有截面,不知砍断前究竟有多大。
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趴在茶几前,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白灵下意识四处张望,这里是一间幽室,装潢淡雅幽静,窗外,枯山水石林禅意悠长,远处,隐约有簌簌松林风声传来。
斜阳通过屋外长廊的半栏打进,这是一个悠闲的下午。
他不知道这是梦,抑或他生前的场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方才在下墓,也没有对现在情形的印象。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若现在才是真实,那些毫无意义的梦有什么用?
白灵难以思考,他轻声对小男孩说:“哥哥想静一会儿你先自己去玩吧。”
“好嘛,”小男孩不满,“每次都是这样,我一问东西你就支开我!”
“不是要支开你,”白灵耐心解释,“哥哥有事情要忙。下次,好吗?”
白灵心想下次就不是我这冒牌货在这了,你来个拦猫淘器三千问都行。
小男孩精雕玉琢,能看出未来龙章凤姿,他不情不愿的乖巧点头,从蒲团上站起身,跑出了屋子。
白灵婆娑着手中的“天蛇蜕骨”,一时思绪混乱。
这是他与“梦境”中唯一的重合点。
据说是用来复活人的药方中一味药,据说存在原戊青方墓,也应当是李雪陵冒险孤身下墓的目的。
门外突然被敲响。
“进。”白灵整理神色,不让自己的突兀太过明显。
纸门轻轻被推开,一个佣人打扮的女子低眉顺眼:“到时候了。”
白灵点头:“你先下去,我马上就到。”
女子却没那么好打发:“少爷老爷脸色很不好。或许,您这时候不该出去。”
女子神色哀求的左右看看环境:“不然,您找借口走吧。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她明显还有话要说,只是咽在了喉咙里,不安的看向窗外天色。
天不知何时阴了,也或许天色晚了,黑云压城城欲摧,一切笼罩在忧郁的阴鸷里。
这女子明明一身帮佣衣服,却口出熟人才会说的劝导,白灵不由得多看了女子几眼。
女子很漂亮,是北方英气之美。
等等,这长相,倒有点像佘姓双胞胎?
白灵眯起眼睛,不是错觉,女子跪坐在门口与他交谈,门外应是走廊,隐约能看到昏暗的长廊,那昏暗不仅因为是室内,还来源于女子背后磅礴蠕动的黑气。
那黑气有点像狼狗?不,嘴要比大型犬尖,脸宽,是狐狸!
白灵记得清楚,谢崇森向他介绍过,东北出马仙三大姓氏:佘、胡、黄;其中胡家有“胡三太奶”,“胡三太爷”掌管天下出马。
白灵长久不语,女子便以为他心已决,重重叩首便离去。
他将劳什子天蛇蜕骨放在茶几上,轻轻起身,走到窗边。
与梦醒前季节一样,时值深秋,枯山水的矮灌木丛并非常绿,早已干枯泛黄。有一男佣拄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清扫着落叶,悠闲自得。
男佣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对视,白灵没有看清那人面容,却觉得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为什么要做梦?
为什么要现在醒来?
又为什么要重回梦境?
白灵喘着粗气醒了。
他正迈步向前走着,口袋里沉甸甸的零食提醒他,这里才是真实。
佘姓姐妹正在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林姓兄妹的事,白灵听不太清楚。他突然想问:“姐姐,你们请仙之类,是跟着谁学习呀?师傅还是父母?”
佘夏洌淡淡的看他一眼,不愿开口的模样,佘晴时喜欢这小朋友,她嗔怪的看妹妹一眼,应觉得说给鬼听无所谓:“我们家呢,是世袭制,别家也有师徒制。我家比较巧,母家纵狐,父家纵蛇,我们姐妹三人均与蛇有缘,便师从父亲;小弟和狐有缘,便师从母亲。”
白灵点头,装作好奇的问:“雪闻哥说,墓中有天蛇蜕骨,可复活死人,真的这么神奇?”
话音刚落,白灵明显看到李雪陵顿了顿脚步,只是没作声,继续向前走。
佘晴时却笑了:“传言罢了。若真有如此神奇药方,当年皇帝们哪还有死的。”
佘夏洌补充道:“有可能有,但有得必有失,天道掠夺不给予,逆天行道的代价远远大于所得。咱们一路走来,陪葬品都少见,若真有此宝物,不知藏的多深了。”
谢一海深深睨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雪陵,此时他们平安走到了甬道尽头,无论如何,这路现在看来是没问题的。
他深吸一口气:“开门了啊,做好准备。”
“咯吱”
“这是!”
白灵惊了,也忍不住出声:“什么鬼?”
眼前,是降三世明王。
正面的,忿怒相铜铃眼正对着,磅礴的压力扑面而来,白灵急忙躲过那视线,似乎多看一眼都要被昧进去。
又是一座高台,又是那片穹顶直下的雕塑群。
可他们记得清楚,他们明明走的是底端的甬道!
白灵不安的打量四周,木质栈道,四散飘逸的飞天,还有降三世明王极具压迫感的通天驻地的宝杖,正是刚才的墓室。
狼眼手电朝下打去,隐约还能看到令人头晕目眩的二十多米高空下,九扇散落各方向的门。
“这不可能!”李雪陵瞠目结舌,“没有爬坡,没有台阶,怎么回到的高层的高台?”
所有人都记得清楚,他们从高台上爬下,选择生门,走过平坦无波澜的甬道,然后推门——
没有人声称记忆有断点。
白灵有,可他觉得那突如其来的幻境与其毫无干系,说了反而徒增事端,闭紧了嘴。
几人决定再走一趟。
事实上,出口和第一次出口有区别,第一次见到的降三世明王是侧面,这次是正面。无论路径多难理解,起码能证明不是原路返回。
他们下到底层,生门有被打开的痕迹和脚印,说明方才的行动不是幻觉。
“生门不对,我们继续试试休门和开门?”佘晴时提议,她在谢一海开口前率先发话,“三个生门呢,不一定是哪个。”
十分钟后。
降三世明王狰狞正面映入眼帘。
又十分钟后。
降三世明王狰狞正面再次映入眼帘。
李雪陵这个急脾气,在精神崩溃边缘徘徊了,他捂住头哀嚎:“什么鬼?不是,你们感受到我们在上、上、上、上坡了吗?”
没有。
后面两次的开门和休门,白灵没有再陷入诡异幻境,只是佘晴时的客仙一直不安的蠕动着,不时发出“嘶嘶”的警醒声。
“它在说什么?”李雪陵逼问,“它说了一路的话,它在说什么?”
“没可在意的,”佘晴时摇头,似乎不想明说,“和我聊天而已。”
“聊天?”李雪陵笑了,“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聊天?怎么没见你妹妹聊天聊得这么欢快呢?”
谢一海意识到他情绪不正常,低声怒吼:“雪闻,发脾气有用?”
“你敢说你不急?”李雪陵怒视看他,“可别装了,一个个的装淡定有用?她的出马仙说的也许是关键线索,你敢说你不想知道?”
气氛一时尴尬极了,白灵为难的劝解:“先别内斗,吵也没用呀。姐姐,你能稍微说说你们在聊什么吗?”
佘晴时叹口气,她庞大的脊椎抖动一下:“我不是有意隐瞒,真没有用信息。它说它害怕,要我们快离开,可能怎么离开呢?”
“就这个?叽叽歪歪一路?”李雪陵显然不信,“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佘晴时哪料到他这么不留情面,脾气再好也急了:“你什么意思?我隐瞒线索我们姐妹出不去也会死在这,我隐瞒有好处?”
“谁知道呢,”李雪陵嗤笑,“你自己说你们俩是因为救林明晚进来,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林家兄妹的帮凶呢?本身林明晚身处两处就很可疑好吗!”
“你!”
白灵快急死了,赶紧拦住想动手的佘夏洌:“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春暖花开,退一步呃,人间处处是真情,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他老年表情包专用配字都冒出来了,俨然劝架劝到词穷。
这次,谢一海不准备听劝阻了,要走中平之道,便是能确定是生门死门的六门之外,抛出面无表情门,另两门选一。
李雪陵没有反驳,他还在气头上,待谢一海做出选择,利落开门,进门,扭头就朝前走。
双胞胎姐妹没有选择,三个生门均是死循环,走死门风险更高,只得一咬牙跟着谢家兄弟进了中平之道。
中平之道果然是不同的。
一阵阴风窸窣,甬道更加狭窄,四处仿佛有东西在游走
白灵不安的回头看一眼,想看这扇石门后写了什么,却是两个字。
“再见”
什么?!
白灵惊讶转头要喊住大家,却见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他再次睁眼,场景转换。
他正站在病床前。
一个浑身插满管子的病弱青年,正躺在纯白到刺眼的床单上。
身旁是之前见过的小男孩,小男孩长大了,十四五岁的样子,显出未来的好相貌来,穿着也叛逆了。
少年不满的嘟囔着:“都睡七八年了,有什么好探望的要我植物人这么多年,我恨不得让别人杀了我。”
白灵顺口斥责出声:“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少年扁扁嘴,知趣的撇开头。
白灵这才开始打量环境。
正如少年所说,面前人是植物人,用营养液维持生命。他的护工显然疲于应对客人,正疲倦的在凳子上打盹,大有随你们探望的意思。
病床下大小盆子随便堆落一地,久病床前无家人,护工应付了事,家人也不做关心,着实看着让人心酸。
那植物人面容平平无奇,面相却好,看着就舒服,本应是有大福之人。
白灵很确定之前没见过这病人,第一眼看过去,却觉得十分眼熟、十分有眼缘。他想,也许这是我生前记忆,我或许生前认识他。
他想要走到床尾,去看看这人名字,病房门却开了。
来人却让白灵怔在原地:“谢大佬?”
一米九多的高个,气度不凡,英俊沉毅,可不就是谢崇森?
只是“谢崇森”很是意外的看他一眼:“你认识我?”
白灵不知如何回答,谢崇森也没有与他多交流的意思,只是走到床前,放下了手中一个牛皮纸袋。
白灵摸不透谢崇森是探望者还是家属,说家属吧,对白灵和少年没有任何招呼意思;说探望者吧,放下牛皮纸袋就走,毫无多做停留之意。
谢崇森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白灵急了,赶紧追上前去:“谢崇森!你等等!”
男人停下了脚步。
他看不出神情的毫无波澜的眸子紧紧盯住追上来的白灵,一字一句地说:“你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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