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终章（四）

    我心中正不安着, 下一刻便看到师傅直直地倒了下去。木师叔从师傅身后露出一个头来, 手还保持着手刀劈下的姿势。

    再下一刻，师傅便到了木师叔的怀里。

    然后木师叔动作极其利落地从袖子中摸出三道符, 贴在了师傅身上, 那样子倒像是在镇压恶鬼似的。

    一连串的变故瞧得我目瞪口呆。

    木师叔抱着师傅, 然后瞅了我一眼, “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跟上我回仙山去。”

    “哦。”我赶紧乖乖地跟在了木师叔的身后, 看着木师叔怀里的师傅，动了动心思想要把师傅搂在自己怀里, 可是想到自己现在只是神识状态，怕是抱不得师傅, 便有些黯然，“木师叔, 师傅怎么了？”

    木师叔的语调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你师傅现在在逞匹夫之勇呢，不吃些苦头，定是不知道教训的。”

    什么意思？我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不过木师叔却并未应我, 只是急急地御了剑, 回了仙山。

    到了院子里，我看到自己的身体还昏迷着躺在师傅的床上。没了寤生的束缚，我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起了身, 和木师叔一块将师傅安置在床上。

    师傅很快发起了高烧, 额头滚烫，上面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我在旁边急得不行，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概是极热的，师傅的嘴唇迅速干裂泛白，我在一旁看得极为心疼，取了干净的帕子来，一点点将他的唇润湿，然后又将拧了毛巾来，将他额头上的汗一一擦去。

    “师傅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我看着坐在一旁目光晦暗的木师叔，开口问道。

    木师叔摇了摇头，“暂时却是不能让他清醒过来，现在占了他身体的是寤生，若是这个时候教他醒过来，你师傅恐怕就回不来了。”

    我心里有了些猜测，不过却不敢肯定。

    木天白自然是看到了连笙脸上的表情，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将其中的原委道了出来。孟子怙先是毁去了寤生那些作恶的傀儡，知道寤生极想要自己的身体，所以故意激怒他，用自己作饵，诱得一时之间冲昏了头脑的寤生，占进了孟子怙的身体。

    “虽说你师傅很强，但是寤生也不弱。我刚刚已经把寤生困在了你师傅的体内，接下来如何，就要靠你师傅自己了。”

    这个法子木天白早先并不赞同，因为寤生本来就是从孟子怙的恶念中生出来的，寤生进入他的身体，他必然会受到那些负面情绪的影响，而且寤生这些年变得越发强了，他们两个对上，孟子怙并不是百分百有胜算。

    倘若出了什么差错的话，孟子怙很可能回不来了。

    “你可知你师傅为什么要用这么铤而走险的法子吗？”木师叔看着我，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定定地望着他，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他担心你，所以想速战速决，在还能遏制住寤生的时候将寤生解决了，”木师叔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手，“上次他见你昏迷，你没看见他当时的那个表情，我却是瞧见了的，连笙，你师傅很在意你。”

    看着躺在床上，因为发烧而脸色绯红的师傅，我垂了眼帘轻轻应道，“我晓得了。”然后动作轻柔地将他头上刚刚又冒出来的汗珠擦去。

    “你多和他说说话，能让他快点醒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需要向掌门禀告一声，你好好看着你师傅。”

    我点点头，“师叔快去吧，我会照顾好师傅的。”

    木师叔这才起身离开了。

    师傅的整个身子都很烫，我想了想，将师傅的外衣脱了下来，然后又起身将屋子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让凉爽的夜风吹进来。

    我握住师傅的一只手放在脸颊边，“师傅，连笙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的手滚烫，我的脸颊冰凉。

    过了一会儿，师傅的热渐渐退了下去，不过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我伸出手去轻轻抚平，不一会那双好看的眉又皱了起来，想必寤生在他的体内并不安分。

    我想起上一世孑傀死的时候安详的样子，心中一阵后怕，我低下了头，在师傅耳边坚定地说，“师傅，若是这次不能醒过来的话，我就陪你去，不管怎么样，总是不能叫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这辈子，你休想撇下我。”

    到了第二日，师傅还是尚未醒转。

    这段时间内，师傅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着烧，唇也越发地干了，看着往日里那双水润的唇失却了所有的颜色，我恨不得把茶壶中的所有水都给师傅灌下去，不过喂了几勺而已，师傅就再也喝不下了。

    我便停下了喂水的动作，握着他的手，侧躺在了他的旁边，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说着以前的事情。

    一眨眼间，半个月过去了，师傅还是未醒。

    期间，木师叔来了一次，说自己实在不能再在人间逗留了，面带忧色地回了九重天。

    掌门柳歌也来了一回，盯着我和师傅握着的手瞧了好一会儿，可是终究没说什么，只让我要好生照看着师傅。

    师傅现在倒是不怎么发烧了，看起来安静地很，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时刻都握着他的手，这样他一醒来我便能发现。

    有时候照看着照看着我便睡了过去，梦到师傅终于睁开了眼睛，那个醒过来的人却是寤生，这个梦常常会惊得我一身冷汗，醒来看见师傅好好地躺在我身边，心下这才安定下来。

    窗外雪花飘落，然后积雪消融，大地回春，春草萌生，桃花绽开，一切都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模样。

    一转眼间，三个月都过去了。

    我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愣愣地发了会呆，然后才从床上起身，打了水来为师傅净面。

    仔仔细细为师傅净完面后，再将师傅的手伸出来擦干净，这一番动作下来，师傅没有丝毫反应。

    我一度怀疑师傅是不是永远都要这样睡下去，只有每天握着他的手腕感觉到手下平稳的脉搏的时候，我才稍稍放下心来。

    “师傅，今天我看到窗花的桃花开了，剪了一枝插进瓶子里，用清水养着，虽然闻着味很是清苦，但是这味道还不坏，您闻见了吗？”等收拾完整间屋子，我开始在师傅耳边絮絮叨叨地讲我今天所做的事情，我一直记着木师叔曾经说过的话，让师傅多听我的声音，能让他早点醒过来。

    不过看着师傅仍然闭着的眼，我心下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师傅耳边念叨，可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师傅，您是不要连笙了么？

    “闻见了，味道确实挺好闻的。”

    这么多天一来一直是自问自答，猛然间听见师傅的回应，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我低下头去看师傅的脸，发现他正一脸温和地看着我。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样子，这般温和的眼神，只有师傅才会有。这个时候我才终于确认，醒过来的这个是师傅，而不是旁人。

    “师傅”我低低地唤了他一声，一时间心里涌上万般情绪，就要往他的怀里扑。

    孟子怙看见了连笙的动作，本来是想要伸手接住连笙，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天卧床，手臂有些不太灵活，他还尚未伸出来，连笙就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咳咳”孟子怙被这力道冲击得有些内伤，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徒弟，有些无奈地说道，“连笙，你这是要谋杀为师么？”

    早在听见师傅咳嗽的时候，我便放松了些力道，然而还是不愿意从师傅的身上起来，等听见师傅后面这句话，方才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确实莽撞了，极为不好意思地从师傅的怀里起了身。

    没想到刚直起了身子，师傅便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

    “连笙，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师傅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声音是那样的温和好听。

    只要能像现在这般窝在他的怀里，我便觉得没什么辛苦的。我稍微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听了一会师傅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心里的欣喜像是烟花般，一朵朵往外绽开。

    “师傅，那个寤生现在怎么样了？”半晌，我才想起来问这件事情。

    “别怕，以后他不会再出现了。”虽然制服寤生的过程着实是费神了些，不过孟子怙并不打算说出来让连笙知晓，她这些日子已经够担心了，他不想再惹她心疼。

    既然师傅这样说，那么事情肯定是解决了，我心下舒了一口气。

    在床上磨蹭了好久，我和师傅方才下了床。因为记着掌门柳歌极为挂念师傅的，师傅还未醒过来的时候，过来看了师傅好几回，如今师傅醒了，确实过去要知会掌门一声的。

    我望着师傅的背影，扬声道，“师傅，我等你回来。”

    落日的余晖洒在师傅的身上，让他的整个人都看起来极为清俊平和。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师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望着我，声音含笑，“连笙，这仙山好久都不曾有过喜事了。”

    什么喜事？

    “等我禀明了师傅，我们便成亲吧，你说好不好？”

    我一时呆住了，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好。”

    门口传来师傅的一声轻笑，我听见了，脸上不由得也露出笑容。

    从此，世间的万种繁华，都有我和师傅，携手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