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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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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身上为数不多的法力都渡给陌溪了,我是没力气使用法术的。

    好在陌溪虽然投胎转世,但他的灵魂还是战神的灵魂,战神陌溪最初在我命门上留下的金印始终是他的东西。通过这金印来使唤我,再加上我画上的符咒与先前渡给陌溪的灵力,陌溪只用一默念咒文,将他受的伤挪到我身上来这种小转移法术,是不会不成功的。

    看他挨打我心痛,看他吃痛我更痛,索性把这些打这些痛都转到我身上来吧,左右我一块石头,皮糙肉厚,这些凡人的鞭子要伤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正想着,忽听“咔”的一声,是外面的牢门打开,我心头微惊,安抚的拍了陌溪两下,对他做口型道:“记得默念。”然后便缩到了角落,化为一块石头不动。

    陌溪惊异的睁大眼看我。却在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时,默不作声的闭上眼,全当还在昏迷。

    又是那个轻甲军士。

    他身后的随从上前打开陌溪那边的牢门,将陌溪拖了出去,一切皆如昨天,走流程一样,泼水,打醒,问话,然后今日是一百鞭。

    然而让我失望的是凡人的鞭子再怎么抽也抽不痛一块石头的肉身,我已做好被打到吐血的准备,但这样打挠痒,实在有负我先前的期望。我趴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数着他们抽下来的鞭子。但见陌溪也趴在地上,全然不像昨日那般被打得下意识抽搐了。

    这委实是个双赢的策略,我又为自己的才情折服了一番。

    数到五十六时,挥鞭子的人忽然停了下来,他顶着轻甲军士冷如刀的眼神蹲下去看了看陌溪,然后挠头禀报:“大人,这人好似”

    轻甲军士眉头一皱:“死了?”

    “睡着了。”

    “”

    “真奇了怪,这打了好似没什么用处啊”没等那人将话说完,轻甲军士劈手躲过他手中的长鞭,“啪啪”两声,一下落在陌溪背上,一下打在他脖子上,我只觉这两处地方灼痛了一下,当即心头一喜。

    没错!就是这样!这才符合我心中悲壮场面!我正激动着,那轻甲军士却住了手。

    “大人?”旁边的人困惑。

    我也无比困惑,打呀,你倒是打呀!我还没进入角色呢!

    轻甲军士盯着已经睡熟了的陌溪默了良久,声色虽冷,但却由衷钦佩道:“不愧为白齐最得意的弟子。”他略一沉凝,挥手道,“不打了。”他指了指陌溪牢房前的浊水,“从此刻开始,不许给他送水与食物来,给他张纸,纸上何时有字,便何时给他吃食,他若要当真死也不肯写,那便让他在这里留具全尸吧。”

    “得令。”

    陌溪又被拖回牢房里关着。先前放水的地方放上了一张白纸,他们连笔墨也不给陌溪备着,是打算让他写血书吧

    待军士们走后不久,“睡着”的陌溪醒了来,他转头看向我这方。

    我细细听了听,察觉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之后,这才化了人形,又走回牢笼栅栏边,我笑眯眯的道:“信三生,可有错?是不是当真不痛?”

    陌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只当他奇怪我刚才变成了石头,我摸了摸鼻子道:“我不是妖怪,那只是只是我会的法术,你看,我的法术不是让你也挨打不痛了吗。”

    陌溪还是只盯着我。

    不过只是十八岁的年纪,他目光里已有些东西是我看不懂的了。

    他用手撑起身子,这次挨的鞭子虽不疼,但他先前的伤却还没好,他慢慢的挪到栏杆这边,坐着倚在栏杆上,抬起手,伸过栅栏的缝隙,轻轻的摸到了我的脖子上。

    他的眼神变得更深,像是星光在里面被绞碎了一样,染上了他如羽的长睫毛,他的拇指在我脖子上轻轻摩挲,那是方才被轻甲军士打到的地方。

    能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我此刻,只恨那军士没有打得再狠一点。却又心疼的觉得,我还是不要受伤好了,陌溪还是不要心疼好了

    这一系列动作好似已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陌溪的脸色白成一片,但他却还不肯将手从我脖子上拿开。我只好抓了他的手握住,放下:“陌溪,三生不疼的。”

    他垂下眼眸,打开我的手掌,在我掌心一笔一划的写着:“疼。”

    他不是我,他怎么会知道我疼不疼,但是,我想,我是理解他这种心情的。

    心尖想被人用狗尾巴草挠了一样,痒痒的。我多想抱抱陌溪,趁此场景,好好温存一番,可精钢的栅栏比阎王办公的时候还不讲情面。不过就算抱不了,能像这样隔着一道栅栏牵手坐着,对我来说已是极幸福的事了。

    像这样的幸福,都要追溯到百余年前,我与陌溪的第一世去了。

    掌心痒痒的,是陌溪又在写字:“三生在这里被关了十年?”

    我点头:“嗯,约莫是这样。”对比忘川千年岁月,这点时间,着实不够看的。

    陌溪拽着我的手微微一紧。我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其实并不太久,感觉一晃眼就过了。只是被关在这里,我觉得最难熬的不是时间,而是想念陌溪的时间。”我轻声道,“一想到你,流水飞逝的时间都像不走了一样,慢得可怕。我这里暗无天日,连人世过了几载也不知晓。更不知道你过得如何,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不知道你又看过了什么样的世界,体验过了怎样的感情,想到我在你生命里的缺失,我便觉得”

    我轻叹,“好生遗憾啊”

    这是你我,最后一场缘分了啊,我却把时间都浪费去哪儿了

    陌溪听罢这番话,很久都没动过,待他动了,却又像停不下来似的,在我掌心写着:“我记得三生,十载岁月,一朝也不敢忘怀。此次劫难若能逃出,陌溪此后,定守在三生身边,不离不弃,不叫三生再有遗憾。”

    这番承诺听得我心花怒放,我激动的勾住了他的小拇指,像他小时候那样给他拉了个勾:“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你得守在我身边,我不叫你走,你便不许走,更不许去守着别的人。”

    先前陌溪还小,我便没有与他特别强调“所属性”这个问题,如今他也大了,命运又正好让他重遇了我,此时不将他的“归属”问题落实清楚,更待何时呀,

    “你要是食言那就食言而肥,肥出三层肉,肉多得往地上掉。”

    陌溪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士兵一天来一次,这次已是第三次来了,他们行至牢门前敷衍了事的看了看地上的纸,什么也没说,默默出了门,当天陌溪的唇已干裂出皮了,他现在伤重,吃可以不用多少,但没水却是不行的。

    这些天,我不止一次劝陌溪将拿纸哪来胡乱写了,陌溪只摇头。我想偷了那张纸来随便画几个字上去,但是却始终够不到,让陌溪给我拿,他却固执得不干。

    我气得削他脑袋,陌溪默不作声的挨打。

    见他如此,我心里更是将白九恨出了血来,想想以前陌溪才出生时多机灵的一小孩,偏偏让他给教得比以前的石大壮还榆木!

    他躺在地上,闭着眼,呼吸微弱,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咬破手指,挤出鲜血,伸手到他那方去,将血喂进了他嘴里。

    我的血与法力一样,对他身体都不太好,但这点不好总好过眼睁睁的看他死掉。

    鲜血滋润了他干裂的嘴唇,他下意识的舔了舔,然后含住我的手指,几乎是在本能的在饥渴吮吸。

    “你以后身子畏寒,可别怪我。”我有些心疼的拿拇指摩擦了一下他的脸颊,那么凉,几乎快没有活人该有的温度了。

    陌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目光与我相接,又疲惫的阖上,他喉结艰难的滚动,把吮吸到的血咽进肚子里,隔了会儿他又猛地睁开双眼,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喝的是什么东西一样,倏地蹭起身子,扭头躲开我的手指。

    只是这点动作已让他累得直喘。

    他挪开了几分距离,躺在地上看我,唇上染着我的鲜血和他苍白灰败的脸色极为不搭。

    我道:“我知道我的血不大好喝,但为了命着想,你还是将就吞了吧。”我将手指上的伤口往外撕开更大的口子,鲜血流出,我把手递到他面前,陌溪没动,鲜血落在他衣襟上,一点一滴像巧妇绣出的红梅花。

    在微弱的光线下,我看见陌溪唇角动了动,他扭过头,不看我的手。

    我放下手,声色渐冷:“让你写字你不写,让你喝血你不喝,你这是在一心求死?”

    他的喘息渐渐平缓下来。他别过头没看我,但侧颜上显现出的挣扎几乎让我都开始纠结了。最终,他一咬牙,转身往放着的白纸那方爬去。拿了白纸,又回到我这方来,他作势要咬自己的手指,我拦住他:“我这儿有,我来写。”

    他想拦我,可现在的陌溪动作哪有我快,我抢了白纸,想了想,写道:“白齐欲攻京城。”陌溪瞪大了眼,我扬眉,“怎么,这难道被我猜对了?”

    陌溪摇头,在我地上写道:“现在不太可能。”

    我道:“乱写的事,你何必管他可不可能,把饭先骗到嘴再说。”我把纸放到牢房外。等着士兵下一次来看。

    然而,等了很久士兵却没有再来。

    他们放弃陌溪了,他们想将他活活饿死。或者是他们认为,陌溪已经被饿死了吧,毕竟照常理来说重伤之下,谁能熬过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没等到士兵,陌溪便只能食我的血,他情况不大好,先前喂的那点东西连给小孩子解渴都不够,怎能救得了陌溪,我将手指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大,喂给陌溪。

    他咬紧了嘴不肯张开,像是在说:“我不喝你的血。”像是在表决心,“我情愿死,也不喝你的血。”

    我知道他的心思,于是没有和他废话,本着该动手就动手的原则,我从栏杆的缝隙间伸过手去,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张开了嘴,他此时自是没力气来与我对抗的。我将手指上的血挤到他的嘴里。使巧力轻按他的喉结,强迫他把血咽下去。

    然而指尖上的血能有多少,没多久,我的手指便苍白一片,有些无力了。我一琢磨,索性咬了手腕,鲜血涌出,我将陌溪的下颚禁锢住,迫使他饮下腕上鲜血。

    陌溪的脑袋被我禁锢着,半分也动弹不得,但是他的眼睛却慢慢红了起来。

    “三生不痛的。”我道,“陌溪别难过了。”

    他眼眶红得更厉害,最后不得不闭上眼极力隐忍着情绪,活像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在伤害他一样。

    陌溪从来都是坚强的人,不止这一世,第一世的他,第二世的重华,即便心在某些角落有所软弱,但外表永远披着坚强的铠甲,此时,他却有了这般表现

    “陌溪,别难过。”除了这话,我想不到别的安慰他的言语了,我一声声的说着,他便在这一声声安慰中,无声的哽咽。

    我不敢把自己的血喂他太多,估摸着合适便收了手,我拿衣袖替他擦了擦唇边留下的血,:“陌溪这是被我感动了吗?”他的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动作轻极了。我转手攥住他的手指:“陌溪可是觉得欠我良多?”

    他没有表示,但抿紧的唇角却泄露了他的心绪。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陌溪若觉得欠我,那待以后出去时,你定要好好待我。把这些,都还回来吧。”

    把上一世,上上一世的都还回来,战神陌溪不承认他欠了我的,便由这最后一世的陌溪还给我吧。我想,我好歹也得在他这最后一世捞点什么,比如以身相许之类的,不然等这三生完结,我得有多亏啊。

    陌溪将我的手摁在他的脸颊上,他蹭着我的掌心,无声却又坚定的点头。就像是在立誓一样。

    见他如此乖巧,眼角还尚未褪去红晕,我倏尔又觉得,还是不要他还了吧,就这样一直欠着我也没关系,谁让这些事,我自己做的那么心甘情愿呢。

    长期被关在黑牢里,让我对时间的概念有点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给陌溪喂点血喝,然而我愁还没来得及发,事情便在突然之间有了转机。

    适时,陌溪正阖眼睡着,我趴在牢房栏杆间伸手去摸他的脸,正调戏得高兴时,忽听外面牢门“咔”的一声打开。

    陌溪已经,猛地睁开了眼,我亦是一惊,难道是那些士兵又想起来了准备来看看?

    可仔细一听,却觉不对,今日来的这几人脚步急迫却不慌乱,轻盈得仿似动物。

    我连忙将前些时候写的那张白纸从牢房外抢了回来,藏在干稻草里。还没来得及化真身,已有黑衣人点着火把走到了我这方牢笼之前。

    四人均是一袭黑衣蒙面,待见到我时,他们均有几分吃惊:“从未曾闻地牢中还关着一人!”

    对方身份不明,我决定暂时沉默。

    “师弟!”有人忽然惊呼出声,四人登时往旁边跑去。

    看见他们,陌溪眼中蓦地一亮。有人拽了拽扣在牢门上的锁,道,“是精钢九曲锁。”一人蹲下,自袖里摸出一根极细的针开始解锁。另有两人自觉的走到外面去看守。

    仅余一人留在牢门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陌溪,又看了看我:“你是何人?”他问我。

    我还没答,却见陌溪费力的招了招手让那人过去,在地上写道:“带她一起走。”

    那人皱了皱眉,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外面放哨的两人催道:“快些。”陌溪又在地上写了些什么,写得太快,离得远的我看不清,只听那人道:“你这是疯了!我只是奉师父之命,来救你的。”

    陌溪拽住那人不放手。

    外面催促声更急。

    “好了。”便在这时,忽听“哗啦”一声,铁锁掉在地上,解锁的黑衣人行至陌溪身边,径直将他扛了起来。被拖到我的牢门前时,陌溪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倏地死死抓住牢门栅栏,怎么都不松手。

    黑衣人骂道:“现在已没时间再救一个!你这是在找死!”

    陌溪不听,仍旧死死抓住栏杆。他望着我,眸中的神色让我心头酸涩得不成样子。

    “走吧陌溪。”我道,“三生以后会自己能想办法出去的。”

    黑衣人看了我一眼,拖陌溪:“走。”

    陌溪还是不肯。

    我走到牢门前,轻轻摸了摸他用力拽着栅栏的手,比起十年前那双小手,他已经长得那么大了。我望着他微微一笑:“陌溪,你相信三生吗?”我道,“我会出去,我会去寻你,你只需好好的活着,比现在更好的活着,我就一定能寻到你,到时候,你且记得要报答我。”

    他瞪大眼看我,我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

    他倏地开始拼命挣扎,外面两人催促之声越发急了。我厉声道:“把他打晕拖走。”

    陌溪不敢置信的看我。另外两名黑衣人仿似被我声音一惊,解锁那人却反应更快一些,他回过神来,一记手刀砍在陌溪后颈之上,陌溪的身子一软,被他背了起来。

    我立于牢门前,看他将陌溪扛了出去。

    我那么不容易等到的陌溪,那么不容易救回的陌溪却要又一次这样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离开。

    但又什么办法呢,没有什么比陌溪的生命重要。

    另一黑衣人跟着走了两步,离去前,脚步微微一顿,侧头对我道:“抱歉。”

    “没事。”我大度的摆了摆手,“只要你们师兄几个不要觊觎陌溪美色,不要偷偷占他便宜。好好护着他逃出去,我便不会嫌弃你们没本事救不了我的。”

    黑衣人嘴角一动,什么也没再说,快步出了牢门。

    我退了几步,像陌溪没来之前那样,倚这冷硬的石墙坐下。

    他们走时未将牢房的大门关上,外面的寒风和着梅花香呼呼的往里灌。吹熄了仅有的那根插在墙上的火把。

    我闭上眼,用尽全力的去听外面的动静,人声,脚步声,刀剑声,都渐行渐远了。大门不知被谁关上,沉重的一声响,将所有动静都斩断。终于,这里又只独留我一人。

    不过,庆幸的是,虽然不知多久才能出去,多久才能再遇见陌溪,但好歹,他的生命中,又有一段经历,是与我一起度过的了,虽不至于刻骨铭心,但好歹也算

    难以忘却。

    这便够了。

    我闭上眼,努力静下心来,让自己的思绪沉浸在黑暗之中,然后慢慢回想起了自己的修炼的心法。

    只有等了,等到出去的那天

    不知在黑暗中等了多久,我终是再次听见了牢门打开的声音,一个人的脚步声不徐不疾的自远方踏来。

    我抬起头,看见一簇火光经过地牢的转角处,慢慢走到了我牢门前。

    我眯着眼打量来人——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白袍纯洁如雪,与这牢狱半点也不搭。他的脸在火光之下显得有点莫名的熟悉。

    “三生。”他神色没有半分惊慌,淡然的唤出了我的名字。

    我仔仔细细的打量他,努力的在记忆中搜索他的面貌,他看见我的神情,微微叹息后又轻轻一笑:“三生,我是长安。”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发现记忆中这个名字遥远得有些模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胆小如鼠的流波小道士。”太久没说话,我的声音变得沙哑难听。

    他轻轻一叹:“你遭了不少罪,我虽不算来的早,但现在也总算是能将你救出去了。”

    我清了清嗓子,笑道:“你现在这模样生得怎好,性子也比以前沉稳了不少啊,怎的不像小时候那样怕我采了你?”

    他苦笑道:“别后已有三十年,三生倒还是记得清楚。”

    三十年。我怔然。

    上一世,重华杀了我,我去地府等了他两年,然后又重回人间,找到陌溪,一起生活了八年,前面统共十年的时间,后来陌溪被捉到地牢里,又过了十年,而现在长安说已别了三十年。

    原来,我又在这地方呆了十年的时间。

    十年陌溪今年应当二十八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光是猜想他现在的模样,我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出皇宫比我想象的容易太多。

    长安不知从哪里给我拿来了一套小厮的衣裳,换上之后,他便带着我正大光明的出了皇宫。一路上,我看见不断有人对他下跪,对他叩拜,唤着:“国师大人。”

    出皇宫之后,站在久违的日光下,我深深吸了一口自由而新鲜的空气。随即捻了一个净身决,恢复成以前的模样,能自由的使用法力,这事当真太畅快了!

    待重回自由的心绪稍稍平复,我这才转头看长安,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这就是有个官家熟人的好处啊!不过,国师?”我问他,“流波不是素来瞧不起这些东西么?”

    他笑望我一眼:“说来话长。我且带你去见一人,这些往事咱们边走边说。”

    长安对我道,流波之难后,流波不断衰落,再不复从前辉煌,其弟子也需剥下仙门的清高重入俗世。他知我救了他一命,最后却被重华误杀,心中从此对我有了愧疚,一直在寻我的转世想报答我。

    他问:“三生为何还有前生的记忆?”

    我不知该如何与他说其间的前因后果,琢磨了一会儿道:“约莫是放不下你师尊吧。”

    他点了点头,也不再深究,道:“二十年前,传言京城出了一个妖女,被皇帝亲自捉拿。我本还没想到是你,但是十年前,有人找上我,让我去皇宫中救一个人。我方知原来被抓住的是你。知道是你,我自然会救,所以便以国师的身份深入皇宫,这些年来一直在探查你的消息,这些天,在那人协助安排下,也总算是将你救了出来。”

    “叫你来救我的人可是叫做陌溪?”

    “是,也不是。”他淡淡笑了笑,“三生可知你口中的这个陌溪现在成了怎样的一个人物?”

    我摇头,他小声道:“京城现今虽然尚还安全,但是前方战场之上朝廷军连连败退,不出三月,此江山便要易主。”我一怔,听他接着道:“在那阵前杀敌,诛朝廷十数万人的,为叛军立下赫赫战功的正是陌溪。他与他四位师兄被誉为五虎将,然则,战事至今,他几位师兄皆已去世。”

    我闻言一怔,当时来救陌溪的那四个男子,竟然都已经去世了

    “现今唯有陌溪仍旧在战场上对阵朝廷,其英勇,已遍闻天下,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

    我心尖一暖。

    “而让我救你的”长安一边说着,他带我走进一个深巷小院,推开院门,我看见了坐在院中的男子。

    我挑了挑眉:“唔,果然是你。”

    白九。二十年的时间对于人世来说已足够久了,他身姿依旧挺拔,但是已生华发。脸上也有了皱纹。

    他见了我,很是诧异了一番:“你半点未变。”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道:“我不是妖。”

    他略带嘲讽的勾了勾唇角:“是与不是又有何重要?妖食人,人亦食人。都一样罢。”他顿了顿道,“人老了,越发怀念起从前来,而今总算把你救了出来也算是了结了前半生的一个遗憾。”

    我最烦这些个人类在我面前感叹自己老,截断他的话问:“陌溪呢?”

    “他在荣山。”白九语带叹息与无奈,“那孩子很想你,日思夜想。”

    我奇怪了看了眼白九,心里面沉寂已久的醋意莫名动了动,道:“我喜欢陌溪,陌溪也喜欢我。我不在,他想念我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难不成他该想你?与你来一段禁忌之恋?”

    旁边的长安忍俊不禁。

    白九也没生气,啼笑皆非的望了我一眼:“被关了这么多年,你这性子怎么半点也没变?”

    我不理他们:“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我们算是扯平了。那么就此别过,我要去找陌溪了。”刚想施一个遁地术,却听白九道:“且慢!”

    我回头看他,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荣山如今已成战场,你才出狱,身体想来还没过来,不适宜去凶险之地,我知晓荣山上有一处佛陀崖,那方能揽看荣山全局,你若想去找陌溪,便先去那方吧,了解好了情况,再见陌溪,方才比较妥当。”

    他这番话说得有点道理,我在在心里记下。念头一转,倏地想起当初陌溪拜他为师的事,又连着想到他现在让陌溪在战场上杀敌的事,我撇嘴道:“你让陌溪帮你上阵杀敌,替你夺下这江山,可以。但是在那以后,你就放了陌溪吧。狡兔死走狗烹,我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出现在陌溪身上。那孩子心善,会伤心。”

    白九眉目微沉。

    不想再多言,我捻了个诀直接去了白九所说的荣山。

    荣山之下有一座城池名为荣城,依山而建,四面皆是陡峭的山崖。易守难攻,但是一旦突破荣城,要攻入京城那就相当容易了。此处时朝廷守住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线,陌溪此战必定不会轻松。我现在到了,兴许还能帮帮陌溪。比如说在荣城的水里投投毒,在粮仓里放放火什么的。

    但是,当我到荣山的时候,已不需要我做这些事了。

    两军已经正面交战。

    我站在一处巉岩之上,此处正是白九所说的佛陀崖。自此处眺望,能一拦荣城,着实是个观望战场的好地方。

    我在纷乱的战场上寻找陌溪的身影。心里疑惑,陌溪不会说话,在这战场之上他要如何发号施令?

    我正忧心之际,一个声音由小慢慢扩大,先或许只有几人在说,后来是十几人c几百人c几千人,最后所有的叛军士兵都高呼起来:“荣城主已斩!”

    “荣城主已斩!”

    喧嚣的战场一时肃穆下来,众人的目光慢慢聚于一点之上,我自然也向那方看去。

    山风忽起,荣山上的飞花飘过我的耳边慢慢向战场而去。飘飘洒洒荡漾到那人身边。

    他提着一个头颅高高的坐在马背之上。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手中的寒剑仿似一面镜子反射的当头的阳光,闪耀得我眼睛微酸。

    陌溪。

    没想到这一别会又有十年之久。你已是一个傲然于万人之上的骁勇将军。

    这么久未曾来寻你,你可会怨我?

    忽然,我只觉眼角微光一闪,一支利箭破空而去,直直逼近马背上的陌溪。我大惊,一记阴气尾随而至,照往常来说,我这记阴气足足可以赶在箭靠近陌溪之前将它拦下,可今日却不知为何,直到箭头几乎快插进陌溪胸膛之时,阴气才跟上利箭,将它拦腰截断箭杆。

    箭头却仍是收势不及继续向前,然而还是被阴气打偏了原本的轨道,只堪堪擦过陌溪的脸,埋入他身后的土地。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来不及思考自己今日为何会失手,只焦急的望着陌溪,不知道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却倏地抬起了头,怔怔的盯着我这方。

    我知道,如此远的距离,他是看不清楚我的。但是我偏生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就是将我看清楚了,就是知道我是三生。

    众将士反应过来,立马将陌溪围成一团。

    这下我更看不清陌溪了,心里正着急,忽然围着陌溪的人马都散开了去。他将手中的人头扔给旁边一个将士,在马背上轻轻一踏,施展轻功急速向我这方奔来。

    他看见我了。

    我转身离开这处外露的巉岩。我想,与陌溪的重逢应该在一个落英缤纷的美妙地方,他拥着我,我拥着他,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然后生出一点嗯嗯啊啊的莫名冲动,最后找个地方好好解决解决这冲动。

    演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戏码。

    然而当陌溪找到我的时候,我们却难以生出嗯嗯啊啊运动的性质来了。原因无他,当他看见我的前一刻,我踩着了猎人遗留在山间捕猎的夹子。

    “扣”的一下将我的脚踝死死钳住。不能伤到实处,但却很痛。

    我还在欲哭无泪的感叹苍天无眼,一个夹带这战场血腥之气的身影便疾步走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容貌,他已埋下头去小心翼翼的替我将捕兽夹取了下来。挽起我的裤脚查看是否伤到筋骨。

    握着我脚踝的温热大掌在微微颤抖,似紧张似激动还带着几许无措。

    “陌溪。”

    他浑身僵了僵。我不客气的替他摘了头盔,捧住他的脸颊慢慢抬了起来。

    看着他沾了几点鲜血的脸,没想到经历战场厮杀尔虞我诈之后,他的眼睛还是透亮如初。我叹:“你长大了,这样做或许会不好意思,但是三生我确实憋不住了。该如何是好?”

    他没能理解我的意思。

    当我的唇靠上去的那一刻,他的眼蓦地睁大。我在心底暗暗叹息,最后还是把唇吻在了他的唇角。

    “陌溪,陌溪”我搂住他的脖子,用脸颊摩擦着他的耳鬓,细细呢喃,“我很想你,三生想你。”

    他身体僵硬如铁,脖子更是僵得不肯往我这边靠近半分。我往他身上蹭得费力,索性放了他,直直盯着他笑道:“三生来找你了,你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听了这话他才有点回过神来。我投在他眼眸中的影子慢慢清晰。他的手缓缓抬起,似不敢置信的碰了碰我的脸颊。我笑盈盈的将他望着,任他粗糙的手指在我脸上慢慢游走,眉眼c鼻梁c唇瓣,一遍一遍,仿佛在检验眼前这个人的真假。

    最后,他颤抖着手将我搂住,一声长叹在耳边飘散。一声喟叹,诉不尽的离愁尽散,化不开的哀伤皆去。我想,即便是他能说话,此时也只会在我耳边叹上一声。

    因为分别太久,要说的太多,不如抓紧时间拥抱。

    可没抱多久,陌溪却将我推开了,他皱着眉头指了指我脚踝上的伤。这已不是在那黑暗压抑的牢狱里,我脚上的伤施一个法术便能好,我还待要与他说明,却没想陌溪径直搂住了我,将我打横抱起。

    贴着他胸前坚硬的铠甲,虽然硌得慌,但我的心却好似掉进了一团棉花里,软软的,暖暖的,让我唇边不由自主的绽开了一朵明媚的笑意。

    便当我还像在皇宫地牢里那般没出息吧。当时用尽全力都想使出来的法力,现在却觉得,有没有它,都无所谓了。

    有陌溪心疼我,便是最好。

    陌溪抱着我走下佛陀崖,路过一段悬崖壁上凿出的路,我耳朵动了动,还没出声让陌溪停下,他便警惕的顿住了脚步。

    “簌簌”两声,峭壁之上蓦地射来两只弩箭,我一挥手,欲以阴气挡开弩箭,可却没想那箭只在空中稍稍一滞,便又急射而来,所幸陌溪身手矫捷,即便抱着我,也没妨碍到他躲避迅速的躲开弩箭。

    两只精钢弩箭扎入地里,末尾上刻着的“齐”字赫然入目。

    是白齐的人?

    我心中一惊,是白齐要杀陌溪!

    我霎时明了了为何白齐会赶在这时急着将我救出来,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好意”的将这佛陀崖指给我,他早已在此地布下埋伏而我居然还当真听了他的话屁颠屁颠的奔过来了!

    我不由扼腕,原来岁月过了二十载,世人的心思,竟变得更恶毒一些了。

    我这方还在想着,前面的小道忽的行来数名持重盾的军士,看这打扮,还是从军队里直接过来的。他们拿盾牌在小道上一挡,也不攻击,只阻绝了下山的路。

    陌溪眉头一皱。仰头往上一看,但见峭壁上已出现了四五名弩箭手。

    我拍了拍陌溪的肩,让他将我放下来。可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瞥了我一眼,然后默默的将我肩膀扣得更紧。

    我暗自琢磨了一下,大概明了了他的心思,前两次皆是在危难之中我掰开了他的手指让他走掉,他这次,约莫是不大可能放了我的吧。我一叹,道:“陌溪,此前三生法力受阻,不得法能同时救你我二人逃出升天,但今日却又是不同,我脚挨着地,一个遁地术,他们就追不到咱们了。”

    陌溪不动,我道:“不信,你看,我挥手间便让他们下来试试。”我凝起手中阴气对崖壁上的弩箭手艺揽,劲风刮过,他们却仍旧好端端的挂在崖壁上。

    我一怔。恍而记起了刚才为战场上的陌溪拦剑以及挡不住弩箭的事情,难道这处山崖对我也有所影响?我正欲打算不信邪的再试一次,崖壁上的弩箭手却没再给我这个机会。

    短箭簌簌而下陌溪头上像长了眼睛似的,抱着我,看也没看箭来的方向,几个闪身便全部躲过。

    即便心里不愿意,但我也不得不承认,白齐确实将陌溪的功夫教得极好,但是他把陌溪教得这么好,却还要杀他,当真是一个能狠得下心的糟老头子。

    我正想着,头顶上箭势愈急,陌溪躲避得越发吃力,终是将我放下来,单手禁锢在胸前,另一只手拔剑出鞘,“叮叮咚咚”的将弩箭挡开,像是在周身画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将我与他自己护得极好。

    正适时,我眼角余光倏地瞥见前面阻道的遁甲之后又探出了几柄弓弩,只听“咻咻”两声,短箭飞驰而来,我猛的将陌溪肩膀一推,弩箭自我俩中间险险穿过。

    我舒了一口气,却见陌溪看着我,双眸猛地睁大。

    失重感蓦地传来,我回头一望,自己正慢慢像山谷下面的深渊倒去,竟是方才推陌溪推得太用力了些,把自己给推出悬崖的小道了

    “无”

    无妨二字没有出口,陌溪竟然飞身一扑,抱住了我。

    陌溪一身铠甲极沉,本来只有我一人,我拼了老命使点阴气应当还是能让自己飞起来的,可是陌溪这扑来将我一抱,我便被他铁一样的身躯拖拽着直直往掉去。

    这熊孩子

    不过,在呼啸而过的强风里,被他这样紧紧的抱住,我却怎么也没法责怪他。就算他当真拖着我如此摔死了,我也没法责怪他啊。在他心里,或许他想的只是

    不能再让三生一个人了。

    他大概只是,希望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