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同学少年（二）

    太清一气是正宗玄门功法，只不过被精通医学的历代先贤改进了真气在经络中运行的方式。

    与传统道家功法一样，第一步是抱元，于子时一阳初生之际，以五感去感知天地之灵气，令五感敏锐。这一步因人而异，凝神静气，摒除杂念，聪明人进境未必快，一般而言，快者日，迟者八九日即可。孩子本就杂念少，故此进境比较快。

    第二步是归一，以观想吐纳之法将元气贮存于丹田，直至丹田有感，渐得气机，并逐日观想吐纳令气机加强。

    第三步是得鱼，取得鱼忘筌，得意忘形之意。继续吐纳观想，令元气凝聚于丹田，并以百日时间精心呵护，去芜存菁，逐步涵养为纯净浑厚的气团，此气团，即所谓丹苗。至第三步才算真正进入修行境界，至此，筑基才算成功。

    第四步是龙虎，以真气运转小周天。传统道家功法认为任督二脉先天并不贯通，需以真气逐步灌注任督二脉每一处穴道，直至联通天地之桥，真气沿任督二脉自由流转，称之为小周天。但医家认为，普通人与修行者任督二脉并无差异，先天即畅通，不存在阻滞之说。任脉主血，为阴脉之海;督脉主气，为阳脉之海，倘任督不通，则人体气血不畅，不死才怪。不死泉功法不是以丹田之气去贯通周天，而是以任督二脉各处穴道吸纳的先天真气持续涵养丹田。先天之气进入任脉，则为阴，进入督脉，则为阳，阴阳二气持续灌注丹田，培本固元，丹苗得阴阳龙虎二气蕴育，始得生发。这看似与道家一样，也是真气在小周天内运转，但至结金丹之时才会显现不同，太清一气所结金丹，能量明显要大于道家金丹，这也是太清一气为修行者所折服之处。

    第五步是聚鼎。顾名思义，为结金丹所做准备工作。继续以阴阳二气培育丹苗，令其茁壮。所谓丹田，即培育金丹的田地，所谓鼎炉，即炼化金丹的窠臼。任督阴阳二气于丹田交融，龙虎交泰将气团熔铸为鼎炉，置丹苗于鼎炉之内，以前期所凝聚丹田之气加以滋养，勤加呵护，以伺结丹。

    第六步是中元。炼气分三元，初曰抱元，次曰中元，三曰混元，三元归一，始成大道。至中元，方结金丹c聚元神，进入太清一气第一重。

    此后，运转丹道周天，即所谓大周天，修炼金丹。丹道周天的修炼方法，太清一气亦不同，同样认为人体三百六十穴道与周天经络本就贯通，修炼丹道周天的过程也是以周身采纳的先天真气来炼丹的过程，而非金丹于周身经络内运行的过程。因此，修炼太清一气不会出偏差，其能量也比道家金丹强了许多。

    金丹三转则太清一气更上一重，三转而至神游境，结丹赤金，六转至混元境，结丹紫金，九转至太清境，成五色仙丹。

    廖云平给孩子们讲述太清一气修炼过程，而后又详细讲解观想吐纳之术。有人听得昏昏欲睡，有人则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这些入门功法，宇文泰是随刘煦学过的，只不过小周天真气运行的方法不同，需要做些调整。此时，他的心事，在苍茫起伏的不周山外，在曾经是故乡的塞外草原。

    王琨安静地听着师父讲课，由始至终，他的身体都没有动一下，甚至嗓子里有些不舒服，他也有没咳一声，因为那样会发出声音。他幼时受过极好的家教，他的老师整个梁国都知名的大儒，对于《周礼》他能倒背如流，这是王家子弟的基本功课。在洛阳学馆时，他身上丝质的衣服便换成了葛衣，因为还有几位同学是穿不起丝质衣服的。洛阳一个月时间，他从没说过王家如何如何，甚至，连王家两个字都没有提过，因为那样，会让一些人不舒服。

    而此时，他很愤怒。

    不是从钟鸣鼎食的王府大宅来到这穷山僻壤的生活落差，不是从诗书礼仪之邦来到这民风粗犷之地的心理变化，也不是自己不够聪明，在洛阳时，他便是学习最好的，尽管他已经故意地不让自己太出众。他看着廖云平口若悬河地讲着太清一气，盯着他那张白净的脸，恨不得骑在他身上扇他几巴掌，心想，你有什么好，值得我姑姑这般对你？

    他觉得有些屈辱，自己的姑姑在王家那是连他这样的小孩子都一致认同的骄傲，诗辞歌赋c琴棋书画样样出众，有谁能比得过姑姑？即便是名列“竟陵八友”的萧琛都自叹弗如，多少青年才俊莫说一亲芳泽，便是连说句话连也都不敢想的。但姑姑却为了你千里迢迢而来到这儿，你何德何能？那萧琛的才华，便远在你之上。

    即便是这太清一气，也不见得比我们王家世代相传上清派功法好。家里长辈们让我来这儿学习，就是为了与身边这些人结交么？他们哪一个及得上我？我无须用任何手段，这些人便众星捧月围着我转了。姑姑，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你太不值了！姑姑，他们都说，你是为了他才来这儿的，我不愿听这样的话，可又无法掩住他们的嘴巴。他对你还爱答不理的，我们王家的人，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他虽遏制不住自己的念头，却没有行诸于色，在王家，他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不让人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将这心思深深埋在心里。

    孩子的心思，是大人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的。

    小鱼在云水阁写字，因为今天上午讲授太清一气，外公说，自己体质特殊，不能学，等将来他亲自传授自己。她略略有些失望，不是因为不能学这门功法，而是不能和大家在一起了。还好有王璇阿姨能陪着自己，单独教自己书法。现在自己已经掌握了书圣王羲之的“永”字八法，笔法由阿姨亲传，自然尽得神髓，自己真的比较幸运。

    她认真地练习王璇写的每一个范字，一丝不苟，王璇偶尔出言指点一下。这场景，真的很温馨。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满书房，将窗棂复又变幻成精致的图案，贴在书桌上，地面上。王璇的心情便如这窗棂的影子，玲珑剔透却又悠悠幽幽。他每日都会来书房一坐，陪小鱼说话，看小鱼写字，听小鱼背诵草药鉴定的歌诀，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尊重c客气。在建康，在洛阳，一向如此，她讨厌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却折服这样的君子之风。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契机，或者奇迹。

    “阿姨，你不开心吗？”小鱼问道。连孩子都看出了自己的不开心，难道你真就是个木头不成？

    “小鱼，阿姨给你跳支舞。”王璇忽然道。

    江南固然文采风流，然舞蹈却是北方胜之。洛阳为胡汉杂糅之地，皇帝以下王公贵族皆崇尚歌舞作乐，广招歌舞伎人，专设“调音”c“乐律”二坊，天下妙伎尽集于此。魏灭十六国后，尽掠当地乐舞艺伎及乐器服饰而归；南进到淮河，又得到江左所传中原旧曲及江南民间乐舞，两相交汇融合，自然异彩纷呈。王璇居洛阳时，曾于调音坊观胡姬舞，暗自学了，却无人赏识。女为悦己者容，纵舞姿倾倒天下又如何？

    王璇无声地在书房跳了一支舞。

    她天生清丽无比，却又习了南云斋无上媚心法，秋波流转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美艳透着眩目的魅惑；轻摇螓首，慢舒玉臂，苗条而玲珑浮凸的娇媚身段展露无遗；柳腰轻旋，娇躯摇曳，诡艳的胴体幻化出诱人的曲线，勾魂摄魄；每个动作都曼妙柔媚，妙至毫巅，充盈着无上的圣洁与无尽的诱惑；盈盈一握的腰间，小金铃随舞姿泠泠作响，撩人心弦，所谓绝代风华倾国倾城不外如此。

    舞罢，幽幽一叹，神情寥落。

    “小鱼，阿姨好看么？”王璇柔声问道。

    小鱼没有说话，一行清泪流了下来，她不知自己为何哭了，显然是心神受到极大震撼，她只是觉得，这个美得和仙子一样的阿姨，不应该那么不开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