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橘子和母子（四）

    孩子是鬼，根本不是活着的人。一起是不可能对鬼缠身任何反应的。

    我低头去看晓，却发现晓在看那母亲。

    母亲周围的青灰色烟雾变得更浓了，但是我能感觉，周围人的精气并没有被吸收掉。但是所有的医生和护士，包括送孩子来的司机们都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

    “他们被控制住了。”晓跳到了病床上，看着那母亲说出了这句话。

    “你们不是第一次被及时送到医院吧？为什么一直留在人间不走呢？“

    那母亲忽然抬头看向晓，脸上是伤心欲绝的表情，但是始终沉默地哭泣着，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我见她的目光始终盯着孩子，忽然想到，会不会，这母亲的执念是孩子，而不是孩子能否被救活？

    “是因为你的孩子不愿意离开人间吗？”我小心地试探问到，那母亲听见猛然抬头，眼中震惊。

    我和晓相互对视，知道了症结所在。

    只是，这么小的孩子会有什么执念呢？这孩子其实不会像婴灵那般，毕竟已经懂事了，心中不会有滔天的怨气存在的。

    我走近了孩子，见到孩子脸上表情痛苦至极，却不哭也不闹，极力地忍着，只剩下快速起伏的胸膛，不停地喘着气。

    在他的右手，还握着那个已经被压烂的橘子。小手紧紧抓着橘子，我去掰他的手也掰不开，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捍卫那颗橘子。

    我想起在车上，那母亲挑了整整两筐橘子，橘子掉在地上，这个最小，卖相也最不好的橘子，却让那孩子眼里放光。

    而最后，这孩子也跟着这橘子才跑下了车子。莫非这孩子的执念在这个橘子？

    想到这里，我转头去问那母亲，那两筐橘子是要做什么的？

    母亲一愣，随即开始向我们讲起那两筐橘子来。

    二十多年前，人们的生活水准远没有现在这么高。尤其是生活在偏远乡下的农民。

    孩子的爸爸和妈妈都住在这附近的小村子里，但是孩子的爸爸在孩子出生没多久久生病去世了，剩下这孩子的妈妈一个人带孩子长大。

    家里只有几亩产量不高的田地，但是孩子的父亲曾经在家后的空地上种了好几颗橘子树。所以每年接近秋天的时候，母亲都会将树上的橘子全部摘下，拿到很远的集市去卖，赚点外快。

    孩子十岁那年，可以去上学了。虽然说二十多年前已经是义务教育了，能免去课本费，但是各种各样的学杂费还是很多。

    所以母亲在橘子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将橘子全部摘了，想去卖钱，这样孩子的学费就可以凑齐了。

    那一天，母亲带着孩子走了很久的路才走到了可以去往集市的公路。

    那时候的交通工具还是自行车为主，摩托车在偏远的乡下也少见。更不用说在乡间的公路上。

    他们等了很久，孩子走累了，好几次偷偷想拿框里的橘子，都被母亲严厉地制止了。

    这些橘子是要卖钱的，可不能吃。吃了，学费就不够了。

    后来他们等到了一辆车，但是上车的时候，一个小橘子滚了下去，孩子紧跟着也冲了下去。

    等母亲放下橘子发现孩子不见的了，一切都晚了。

    “我们的车忽然也坏了，我抱着孩子一路哭着跑，一路想找人带我去医院。好不容易来了一辆摩托车，但是那车子连停都没停就擦着我的脸过去了！”

    “孩子死了，就这样死掉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孩子下葬的第二天，我就在橘子树上上吊了。我要是不买橘子，我要是给他吃个橘子，孩子就不会死了！”

    那母亲懊悔至极，哭着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大橘子来，剥了橘子想往孩子嘴里塞。

    但是孩子却紧紧抿着嘴，不愿意张嘴。

    我看着孩子倔强忍着痛苦的脸，深深觉得，这孩子的执念，却不是为了要吃一个橘子。

    “是孩子一直重复地去那条公路，重复地下车对吗？”我忽然问道，那母亲听见，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你一直在陪着他，重演那天的事？”

    “是的。”

    “那，你有尝试过不让孩子去那条公路吗？”

    “我没有办法阻止他，只要走近那条公路，一切就都和那天一样，我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一点阻止的办法也没有。”

    我看了看孩子手里的橘子，思考着这孩子为何如此执着于那一天的事呢。这个橘子有多重要呢？

    “你还记得，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孩子最后的样子吗？”也许孩子已经忘记了一些事情，例如最初为何要重复去那条路。

    执念太深，例如之前的陈佩佩，是会忘记初衷，只重复着一种行为的。

    那母亲想了半响，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孩子手上的那个橘子上。

    “他说，吃橘子。可是我喂了他很多次，他都不吃孩子一定是恨我为什么不早点给他吃橘子。”

    我看向那橘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吃橘子，为什么一定是孩子想吃呢？也许，是想母亲吃。

    我走到床边坐下，让晓告诉孩子，我会把他手里的橘子给他母亲吃的。

    晓和孩子沟通完，孩子紧握着的手终于渐渐松了下来。

    我结果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的橘子，有些心酸。我将橘子递给了母亲，说道“也许，孩子是想你吃这个橘子。”

    母亲迟疑地结果橘子，将已经烂掉的橘子吃下，泪流满面。

    这时候，病床上的孩子忽然安静下来，脸上痛苦的神情也平复了下来。

    “妈妈，好吃。你也吃一个，要不然卖完了就没了。我，我之前也偷吃了一个大的，很甜的！”孩子从床上站了起来，身上的血迹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变成我们初见时，那个穿着破烂，有些憨憨的孩子。

    “为什么，要给妈妈吃橘子？”

    我摸着孩子的脑袋，声音有些哽咽地问到“因为妈妈都没吃过橘子，每年家里的橘子都卖了，我偷偷吃过，但妈妈没有。我想让妈妈吃一个最小的，这样妈妈不会太生气的。”

    “所以你不愿理离开，是因为妈妈没吃橘子对吗？”那母亲忽然紧紧抱住了孩子。

    孩子点头，说道“妈妈陪着我一起离开前，应该吃一个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