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天台往事（三）

    天台上刮起了大风，风里夹着细小的石子，擦过我的脸庞，又痛又麻。此时两只脚悬空坐在天台的围栏上，片刻之前，这还是徐珊的坐姿。

    而徐珊现在坐在我的身旁，我只要微微往前弯一下腰，整个人就会从这里摔下去，然后掉在办公楼旁边的荷花池里。当然这还是好的，若是差的，我恐怕直接摔死在这里，不过，比死更难受的事摔成半身不遂。

    我双手扣在围栏上，不敢动一丝一毫。背后有大风刮来，我总觉得自己摇摇晃晃就要坠落下去，只能用力扣住围栏，心里则祈祷晓快点过来。

    我将鞋子扔到楼下，楼下的人看到了。然而也就在那时，徐珊对我出手了。

    她美丽的面容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样子，身上的骨头也都十分诡异地扭曲着。像电梯里的那个女鬼。血肉模糊的脸我倒并不算害怕，反而是那扭曲的身体让我从心里冒冷气。

    曾经和林沐两个人大晚上看日本90年代拍的贞子。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那一段我不曾害怕过，我害怕的是贞子从井里出来，浑身骨头都碎了，扭曲地走路那一段。

    看着眼前的徐珊，她将我逼到了围栏边上，伸出血淋淋的手指抓住了我的手，我用力去甩，但是徐珊的手像是用胶水粘在了我的手上，一甩，我的手就有剧痛的感觉。

    “他们也骗我说是误会，可是转头他们两个人居然就进了同一间公司！而且我的男朋友还帮着我朋友抢走了我的工作机会，所好恨呐，恨不得杀了他们！”

    “可是所有人都说是我的错，我对那男人不够好，我不够魅力，不够温柔，连我的父母都怪我！但是为什么没人去指责那对贱人？”

    “所以你跳楼了？”我看着徐珊凄惨的模样，在结合这里的环境，猜测徐珊恐怕是为情跳楼而死的。

    “跳楼，为了那样的人我怎么会跳楼？他们毁了我的爱情，还毁了我的工作，甚至造谣毁了我的名誉，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放过？”徐珊笑起来，笑着的时候她半个嘴巴都是歪的。

    我咽了咽口水，觉得胃里又开始泛酸了。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了，但是每次我都会忍不住想吐。在这么下去，我觉得我得去医院看看了，要不然一直这么吐，早晚会出问题的。

    “你猜我是怎么死的？”徐珊拉着我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拉的，一把就将我拉上了围栏。

    我做上围栏看到自己坐的那么高，哪里还有心情去思考徐珊的问题，一颗心都悬着。我此时只想做个安静得美人，奈何身旁有个鬼！

    徐珊见我不言语，生气起来，竟然盯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就像我靠了过来，我惊吓之下，差点就从天台掉了下去。

    徐珊当然没让我摔下去，因为她告诉我，她要拿我做个实验。

    “底下的人知道你在这里，但是她们没有一个人能上来，除了你的男朋友。你那个男朋友叫晓对吗？他很厉害。我想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可是晓并不是我的男朋友。我看着底下的荷花池，忧伤地想着。

    “徐珊，即使晓是我的男朋友，他来不来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想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那么不可靠。”徐珊笑着，脸上翻开的血肉渐渐恢复了正常。

    “那你的死和你男朋友有关系？”

    徐珊突然冲我咧嘴一笑，明明是个很耀眼漂亮的笑容，我觉得恐怖极了。

    “那天我们回校有事，在楼里碰见了。我生气之下就打了那女人一巴掌，结果那男人就打了我。”

    被自己心爱的人和好友背叛，这男人甚至为了别的女人打了自己。且不说是不是徐珊做错了，但身为一个男人打前女友确实过了。

    “你是不是觉得错在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前男友太没风度了。要打也该是那个女的回你一巴掌才对。”我对着徐珊露出了一个微笑，徐珊一愣，随即表情僵硬地撇过了头。

    “所以我跑上了天台，我原本只想哭一场，但是站在天台上被人看见了，以为我要跳楼。然后来了很多人，他们两个自然也来了。”

    徐珊的眼神变得悠远起来，白色的裙角在风里飞荡，我听着徐珊婉转的声音，仿佛也回到了那一天。

    她伤心地站在天台的边缘，哭泣地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而不知所以的路人们以为她要跳楼。

    很快，曾经的男友和曾经的好友都被带了来。警察告诉他们要稳住她。于是男友下跪了，也打了好友，告诉她一切都是个误会。

    男友的眼神那么真挚，就像当初她和他告白时一样。她心软了，也觉得闹够了，所以从天台的围栏上跳了下来。

    但是跳下来的一瞬间她看见了男友和好友眼中怨恨的眼神，她心里忽然很舒服，觉得像是报复了他们一样。

    日子过了很久，毕业那一天到了，他们回校拿证书。她回校的一路上都被人指指点点，后来她躲在卫生间才知道，那天从天台下来以后，还有就一直在被后说她的坏话，连他男友也开始编造一些根本是子虚乌有的话，她的名声很坏，很坏。

    她握紧了拳头，想着一定要要个解释才行。然后她就一路跟着他们两人上了天台。当看到那男人在求婚的时候，徐珊彻底愤怒了。

    她曾在这里伤心至极，他们却选在这里求婚！

    “我冲过去扔掉了戒指，然后把那女人推到了天台边上。我问那男人，你想不想她活着，你要是从这跳下去，我就让她活着。”

    “然后那男人一个劲地和我说对不起，我说你们之前造谣毁我名声的时候怎么不是现在这样呢？我让他给我道歉，让他自己扇了好多个巴掌。然后我让他去底楼把我的包拿上来，他去了。”

    最后徐珊在男人离开的时候将那个女人带到了十五楼，把她打晕在了女厕所里。那时的徐珊已经有些神智不正常了。

    “其实我恨那个男人是因为我们都见过父母，准备毕业结婚了。我们家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件事，可他还是选择了那个女人。可是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呢？学业，长相，我什么都比她好，甚至我们在一起都五年了！”徐珊激动起来，长长的头发凌乱地遮盖住她的面容，我能感受她心中那股悲愤。

    只是，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是我们无法用常理去理解的。就像爱情这东西，每一对情人发誓的时候总是海枯石烂也不离不弃，但是往往不用太长的岁月验证，这些誓言就破碎了。

    “你知道吗，那男人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很多人跟了上来，但是我不怕，我告诉他，我把那女的推下楼了，就在他上来前几秒。我想着他不是爱她么，那就殉情吧，可是那男人疯狂地骂着我，自己则一直往后退，我知道他在害怕，因为我手里拿着一把刀。”

    “所以我用刀砍了很多人，然后把他逼到了这里，我们坐着的位置。结果他抢过了岛，捅了我十刀，而且有六刀砍在我的脸上。”

    “所以我跳楼了，我自己跳的，不过在跳下去之前，我抱住了他，我不会让他好过的。他曾经和我发誓要一辈子在一起，既然他做不到，那我帮她做到。”

    徐珊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来，我却是汗毛竖立，自整个身子都发麻了。

    这样的爱也许很执着，也许会让人感叹深情，但太过恐怖，让人窒息。

    我看着徐珊的面容，觉得徐珊也许后来已经不爱那个男人了，也未必就多恨那个男人，执着地抱着男人死，大概是一种占有的。

    是她的东西，决不能让给了别人。拥有了五年，从爱情变成了习惯，戒不掉的习惯。

    “其实还有一件事，你们都不知道，想听吗？”徐珊忽然凑到我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随着她说话，一阵阵冰凉的气息吹在我的脖子上，让我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起来。

    我感到自己开始摇晃起来，好几次都要一头往下栽，但是都被徐珊给拉住了。

    我转过头去看徐珊，发现徐珊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起来，青春张扬的面容漂亮至极，哪里像是个死了多年的老鬼，更别提她曾今拿着刀砍人了。

    我痴痴地傻笑起来，对着徐珊说“好啊。”

    徐珊像摸宠物狗一样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将嘴贴在我的耳朵边上轻轻说到“我们没有摔死在地上，我们掉在了荷花池里，就是抛物线那种掉落的方式。”

    “所以你们死在荷花池里？”我迷迷糊糊地问着，只觉得心底得某一处正极力地抗拒着我现在的状态，但是自己确实不由自主地这样问着。

    “对啊，我抱着他在荷花池子里，然后我们陷得很深，很深，陷在温暖的淤泥里面，他的魂魄想要出来，想要离开。可是我怎么能让他如愿呢？我要他一直陪着我。我知道我死了，因为我的尸体就在我身边，但是我发现我很厉害，因为我可以压制住他，压制住他的魂魄不离开。”

    “所以，你和他一直呆在池子下面？”

    “对啊，他们挖了好久，总是找不到我们俩的尸体，于是最后他们就放弃了。你知道吗，我把他吃了，现在他就在我的身体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