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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9.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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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万事看脸是个坏毛病啊,陆长亭默默地道。

    若是他们懂得不从外貌来判定一个人的本事,自然也就不会如此轻敌大意, 酿成后患了。

    白莲教众咬牙切齿。原来从很早开始, 他们就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 可笑他们还做着杀了秦王的美梦。

    都到这时候了,自然他们也没有了辩驳的机会。史二叔看向了陆长亭,竭力压制着怒气:“你骗了我。”

    陆长亭摇了摇头:“我没骗你, 我从头到尾也没承认过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说到这里, 陆长亭也忍不住郁卒:“我看上去很像男.宠.吗?”

    像!当然像!白莲教众都这样想。但是像有个屁用, 人家摆明了是秦王身边的得力助手,跟男.宠.乃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眼下只能暗恨自己看走了眼, 没看出来这位陆公子隐藏在美丽皮囊之下的, 乃是满身锐刺。

    “看走了眼, 就总要为之付出代价。”陆长亭淡淡道, “你们侮辱了我, 此时也该承受来自我的侮辱了。”

    白莲教的一干人面色一片青一片白,就连咒骂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人家已经数次提醒他们, 是他们犯了蠢, 才给了人将他们一打尽的机会,整个过程堪称一帆风顺,偏偏这还是他们自己亲手促就的,这个苦果他们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朱樉按住了陆长亭的肩膀:“不必与他们多言了,我会让人仔细询问他们的同党……我送你出去。”朱樉之所以会如此说,是为了避免让陆长亭见到刑讯的场面。这种场面,可向来不怎么好看。

    陆长亭当然不会拒绝朱樉的好意,他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史二叔看着陆长亭远去的背影顿时急了,冲着陆长亭破口大骂起来:“你已经与白莲教有了牵扯,日后你也没什么好下场!”狱卒沉着脸挥鞭,重重鞭笞在史二叔的身上,史二叔骂出口的声音登时就变了调,最后化作了一声惨叫,渐渐消失在刑室之中。

    陆长亭同朱樉走了出来后,朱樉挥退想要凑上前的人,低声与陆长亭道:“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何事?”陆长亭倒是并不在意,因为从朱樉口中说出来的事,多半可能只是些微末的小事。毕竟朱樉有个癖好,就是事无巨细,都爱与他说一说,当然,陆长亭也很喜欢这种行径就是了。这是他上辈子怎么也体会不到的滋味儿。

    朱樉抿了抿唇,道:“我听消息说,北平又和蒙古兵交战了。”

    陆长亭不自觉地睁大了眼。陆长亭这时候倒是又想到了那封信,不知道朱棣是否在信里提及过此事。但现在信都已经被毁了,再想也没用了……陆长亭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慢慢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哦。”

    朱樉顿时有些傻眼,陆长亭此时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啊。他以为陆长亭闻言过后,会陡然变色,然后毫不掩饰地表露出焦急来,但此时长亭竟然平静得出……要知道,在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陆长亭之前,他还犹豫了好一会儿,因为他知道,一旦北平有事,陆长亭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何况是在眼下事情都已经解决完毕的时候。

    “长亭?”朱樉低声唤道。总不至是长亭被这个消息冲击得懵住了吧?

    “没事,我回去读了,二哥要辛苦了。”陆长亭很快恢复到了面色如常,而在朱樉眼中他根本就没什么变化。

    朱樉点了点头,就是面色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到今日他都还是难以适应,长亭一言不合就说去读的时候。

    陆长亭转身渐渐走远,他的步子迈得很是稳健平和,从他的身影上也看不出半点的焦灼和心神不宁。

    朱樉忍不住低低叹道:“这可真是怪了,难道长亭心底喜欢我已经多过老四了?”朱樉面上露出了点儿笑容,不过很快那点儿笑容就消逝了。虽然他很希望有这个结果,但是他也很清楚,以长亭的性子,怎么可能转变得这样快。

    朱樉转过身去,面上的表情顿时被阴沉所替代。

    现在该是轮到他好好寻白莲教的人算那一笔笔帐了!

    ·

    陆长亭跨进偏殿之中,周围的丫鬟、太监冲他殷切地笑了笑,陆长亭却根本就没注意,他大步走到了桌案前,面前还铺着纸张供他练字用。

    那封信已经毁掉了,原本他是不打算再给燕王府回信去的,但是此时若是半点不闻不问,是不是会令朱棣感觉到心寒呢?纵然他们之间没有那般情意,但是兄弟间的情谊却是在的,若是他当真冷漠到这等地步,怕是会叫朱棣觉得当初对他的付出都是喂了狗。

    “来人,研墨。”陆长亭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封信询问一番北平的近况。

    他这封信问的又不是朱棣,他只是问一问北平……想到这里,陆长亭心下大定,提笔蘸墨。

    这次没有了犹豫不决,自然也就没有了那豆大的墨点。陆长亭几乎是将这封信一气呵成地挥就了。

    太监弯下腰问:“陆公子可是又要送信出去?”一边问他已经一边伸出了手,就等着陆长亭将信交到他的手中。

    陆长亭将信纸封好,但是真到了交给太监的时候,陆长亭又顿住了。

    就在这瞬间,心底深处瞬间涌起了许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强烈到了他无法忽视的地方。这样真的好吗?就算送了信回去,来回也是小半月,他能忍受得了这种等待的滋味儿吗?陆长亭觉得自己忍受不来。他的性子绝对忍受不来!

    “陆公子?”太监见他半天都没有动作,不由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他。

    陆长亭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最后收了起来:“算了,你出去吧。”

    虽然陆长亭的行为很怪异,但那太监也没多问,更没有半点的怨气,他笑着退出去了,还带着丫鬟给陆长亭准备茶水点心去了。

    信能承千万情意,但有时候却是半分也承不住。且不说朱棣对他的那点儿心思,单说从前朱棣是如何待他的,他与朱棣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年头,朱棣待他,怕是比别人的亲生兄长更甚。他若是此时都只假惺惺去一封信,又与白眼狼有甚区别?既然放不下,那就回去亲眼看一看。有什么不满与尴尬,都不如当着面来说。他在西安这样久的时间,差不多了。

    陆长亭脑子里那根堵塞的弦被彻底打通了,于是什么阻塞都就此消散了,那些烦恼的、困扰的,也都跟着没了。

    陆长亭倒是觉得自己陡然一身轻松了。

    他先去找了邹筑墨。

    “学生怕是不能再在老师跟前学习了。”陆长亭鞠躬道,口吻充满了歉意。

    邹筑墨还在和罗贯中下棋,头都不带抬一下的,他冷淡地道:“怎么?决定半途而废了?”

    陆长亭摇了摇头,虽然邹筑墨看不见他的这个动作,他接着往下道:“学生乃是北平人士,跟随义兄前来西安,但如今北平起了战事,学生该回去了。”

    “战事?”邹筑墨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立即抬起了头来:“蒙古兵又和北平驻军打起来了?”

    陆长亭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陆长亭想到了很多。所有人都知道北平常常遭蒙古兵的攻击,但是除却他,还有谁会为朱棣担忧呢?越是想到这一点,陆长亭便越能坦然面对自己想要回去看一看朱棣的急切了。

    “这有何妨?我本也非西安人士,你若要去北平,我们同去便可。”邹筑墨满不在乎地道。

    陆长亭微微一愣,他是当真没想到邹筑墨会如此说。

    “你何时启程?”还不等陆长亭作出反应,邹筑墨便再度开口了。

    “老师当真要与我同行?”陆长亭忍不住出声确认。

    罗贯中难得地开口了:“你不想看了?”他指的自然是他写的三国志。

    “想!”陆长亭道,他当然想,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寻的。

    罗贯中道:“那就是了,不过挪个位置罢了。”

    陆长亭知道罗贯中怕是并不喜欢明朝,也并不喜欢大明皇室的人,只是此次是邹筑墨带他来的,所以他才会留在此地。一听陆长亭要走,他怕是想着终于能离开秦.王.府了,正正好。

    但是他们哪里知道,出了秦.王.府,那就是要进燕王府的呢?

    陆长亭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毕竟他回去了还会不会住在燕王府都要二说呢。

    “那便辛苦老师了。”陆长亭再度躬身,邹筑墨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自然值得他再行鞠躬。

    邹筑墨摆了摆手:“没什么辛苦之说,你若急着回北平,你便先行启程,我和贯中后行,一路游玩,也算是一件乐事。”

    罗贯中脸上展露出了浅淡的笑意:“正是。”

    陆长亭原本还挺感动的,此时听见邹筑墨这么说,他便只抽了抽嘴角。老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是断袖啊……

    “何时启程?”邹筑墨问:“我和贯中也好先行收拾一番。”

    “两日后吧。”他还需要点时日处理完白莲教的后续事宜,好让朱樉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他也好放心离开。两日,也够他安抚住朱樉的不快了。

    这时候陆长亭还不知道,朱樉早早就做好他会回北平的准备了,自己私底下都已经郁闷完毕并且坦然接受这等结果了。

    与邹筑墨两人约定好,陆长亭又将地址写与了他们,方才从院子中出去。

    之前那串让侍卫们拎着的六铜钱此时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陆长亭回了偏殿后,便先找到了朱尚炳的身影。

    经过一段时间的纠正,朱尚炳的语言组织能力得到了不小的增强,至少,他能够做到开口和陆长亭进行基本的沟通了。

    朱尚炳将那串六铜钱捏到手里,用手指小心地拨弄了两下,像是觉得它好玩儿极了:“我的吗?”他小声问。

    “嗯,送给你了。”相处一段时日,也算是有缘分了,这时候将这个东西送出来,陆长亭倒是觉得恰好合适。

    朱尚炳仿佛得了什么宝贝一般,甜甜地笑着,将那六铜钱揽在了怀中。

    正好这时候朱樉进来了,陆长亭敏锐地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血腥气,他看了看身旁的朱尚炳,不由得出声道:“二哥,你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朱樉跟着看了一眼朱尚炳,点了点头,大步走开了。

    等朱樉换了身衣裳出来,朱尚炳正在低声问:“你知道我娘去哪里了吗?”朱樉刚刚好听见了这句话,陆长亭和朱樉都是一愣。朱尚炳这么久不曾过问邓妃,他们还当小孩子忘得快,加上邓妃对他本也不是多么好,所以朱尚炳才会想不起这个母亲来。

    朱樉皱了皱眉,不过等他转到朱尚炳跟前的时候,倒是收敛起了面上的不悦。

    “我让丫鬟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好。”朱尚炳乖乖点头。

    朱樉挥手招来丫鬟将他抱走了。等朱尚炳一走,朱樉方才再度皱起了眉:“处置邓妃倒还成了个棘手的事。”

    陆长亭没出声,邓妃该怎么处置与他没什么干系。等朱樉吐尽了不快,他方才出声道:“二哥,我想回北平去。”

    朱樉刚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因为他都以为陆长亭不为之所动了,哪里知道陆长亭之前是都憋在心头呢。朱樉的脸色控制不住地难看了两分:“什么时候走?”朱樉当然知道这时候说别的都没什么用。越是和陆长亭相处,他便越发地清楚陆长亭的心思。

    “两日后吧……”陆长亭迟疑地问道:“两日能料理完白莲教的事吗?”

    朱樉摆了摆手:“这些不需要你出力了,我可以一力处置干净。”

    陆长亭马上跟着改口:“那我明早就走。”

    朱樉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所以他刚才装什么大度?装什么一切我来你去就好?

    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以朱樉的性子,自然不会再收回,他只得撇了撇嘴,不甘心地道:“秦.王.府不好吗?不知道比燕王府舒服多少,偏生你就是不喜欢,还要往那不安稳的地方凑。”

    陆长亭眨了眨眼:“本来也没什么地方是绝对安稳的啊,北平有蒙古兵,西安还有白莲教呢。”

    “可秦.王.府比燕王府好啊!”

    “住在什么地方更舒服,不是由那个地方的奢华程度来决定的,而是由和什么人一同住决定的。”若是上辈子,陆长亭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在他看来,这样的话肉麻鸡汤极了,什么人陪在身边都不如住在更为舒适的地方。当然,这番话让他当着朱棣的面,他也是说不出来的。

    朱樉更不痛快了:“你直接说老四在你心底比我更为重要就是了!”

    陆长亭摇头不已:“都一样重要,只是啊二哥,四哥独自一人,而二哥有妻妾有子嗣,哪能一样呢?”

    朱樉笑了:“那今年他也要被赐婚了吧,那时候你又跟着谁?”

    听见这句话,陆长亭心底第一时间涌出来的是不痛快。但他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不仅如此,他还笑了笑:“到时候再说了,说不准那时候我便独自考科举,去外地做官去了。”

    朱樉面上的沉郁散去,这才笑得真诚了许多:“自是就在应天府做官了!”

    陆长亭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他或许确实应当好好想一想,若是真到了那时候,他该去何处。

    给太子当狗腿子是不现实的……他并不想上太子那艘大船。

    陆长亭暗暗摇头,现在还早呢。

    “二哥,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去吧。”朱樉起身和陆长亭一起往外走。

    俩人一走出去正巧又遇上了邓妃,邓妃搂着朱尚炳哭得梨花带雨,见朱樉和陆长亭并肩来了,邓妃忙收住了哭声,只是在搂着朱尚炳的时候,邓妃朝着陆长亭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带着几分冷漠,几分怨怼之意。不过到底还是顾忌着朱尚炳和朱樉在场,邓妃并不敢表现得如何明显。

    而陆长亭也根本没有要和她计较的意思,直接快步走了。

    陆长亭的衣物很少,很快便收拾好了。

    没一会儿,朱樉也进来了:“你只管收拾好衣物就是,其它的玩意儿我让人收拾好了,等你先行一步后,再行押送。那些毕竟也是重物,若是携带而行,想必多有不便。”既然陆长亭都急着现在就往北平回去了,那么说明他定然不愿再浪费时间,朱樉自然只有贴心地为他打算了。

    陆长亭滞了滞,随即便露出了感动的神色:“好,让二哥为我.操心了。”

    朱樉无所谓地笑笑:“你记在心上就好了。”

    陆长亭按了按胸口:“记住了。”

    虽然是个分外敷衍的动作,但朱樉还是看着笑了起来。

    “衣物都收拾好了?”

    “好了。”

    朱樉伸手将他一把拉到了身边:“那便陪为兄去用饭吧!”朱樉面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掩藏着更深的失落。他很清楚,一旦陆长亭回去之后,他就很难再等到陆长亭再往西安来了。毕竟他能离开西安的机会也很少,而若是没有他亲自去请,陆长亭绝对不会挪动一步。

    自此别后,谁知道还要多长的年岁才能相见呢?

    只是这些朱樉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将自己的情绪都遮掩了起来。反正……反正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啊……

    两人欢欢喜喜地用完了饭。

    至少表面上是很欢喜的。

    陆长亭还顺便和朱樉一起再去瞧了一眼白莲教的人,除却史二叔以外,朱樉没让他去看其他人,陆长亭估摸着他们经过一番刑讯逼供之后,模样应该变得很狼狈了,也的确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一天的功夫,史二叔就已经陷入到了绝望颓唐之中,他的两颊凹陷,平白瘦了不少,就连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他都只是抬起眼来空洞地望了一眼。见史二叔这般模样,陆长亭都不得不佩服朱樉审讯的手段。

    陆长亭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道:“他在风水方面是有些造诣,若是从他口中问不出别的东西,二哥便早些杀了他吧。”有时候,一个怀着歹毒心思的风水师比别的杀伤力更为巨大。

    史二叔骤然瞪大了眼,他扑到了栏杆上,朝着陆长亭的方向伸出了手,面容如恶鬼一般,但他口中却是只有风吹过破掉的纸窗户一般的声音。

    朱樉道:“我拔了他的舌.头,他什么也没说,既然如此,那么可以直接处决了他。”

    陆长亭暗暗咋舌,心道你们朱家审问人果然都是一样的手段。

    史二叔又气又急,最后轰然倒地。

    陆长亭别开了脸:“那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只要除掉风水师,西安城中也就没什么是需要他再出手帮忙的了。

    朱樉点点头,带着陆长亭往外走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陆长亭却是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二哥,我得与杜乘兴说一声。”

    “说什么?我派个人去转达便是。”

    陆长亭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我亲自前去说明吧。”若只是差个人去转达,总显得不太尊重人。毕竟当初他是应了杜乘兴的,哪里知道因为白莲教的事一再耽搁,当初的约定便生生拖到了现在,而他现在更要回北平去,若是不亲自前往说一声,那也实在太欺负人了些。

    不知杜乘兴来西安城是做什么的,他还特地租了处小院子入住。此时倒是方便了陆长亭找上门去。

    秦.王.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外,侍卫上前敲响了门。没一会儿,门开了,里头探出了个脑袋。那下人小声问:“你们是谁?”

    “秦.王.府的人,杜先生在吗?”

    那下人着实被惊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大爷,杜先生出门去了……”

    陆长亭坐在马车里也听见了声音,闻言不由掀起了车帘。

    “那何时回来?”侍卫问。

    下人摇了摇头:“不知呢。”说罢,那下人面上神色还有些惊恐,像是极为畏惧被迁怒一般。

    侍卫无奈地转回头来,请示地看向了陆长亭和朱樉。

    陆长亭也很无奈,但确实是他的疏漏,他又没有告知人家他会前来,人家自然是有可能没在家中的。陆长亭只得身子前倾,好让那下人看清楚自己的模样:“我是陆长亭,待杜先生回来后,你便代为转告他,明日我便要启程离开西安城了,事出突然,无法亲至与他道歉。”

    那下人连连点头:“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如实转告,一句话也不落。”

    朱樉将陆长亭一手拖了回去,放下了车帘:“走吧。”随即他才低头对陆长亭道:“明日启程走得早,今日还是早早回去歇息更好。”

    陆长亭点点头,很是认同。毕竟路途之上想要好好睡觉,可没那么容易了。

    待回去之后,朱樉便让人收拾了东西放在了陆长亭的屋中:“长亭要走,今日二哥便和你再睡一回。”

    陆长亭:“……”他怎么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不过陆长亭到底没有拒绝。两人沐浴过后,便早早上.床休息了。陆长亭还当他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谁知道等了半天都只有安静的呼吸声。陆长亭转过头一看,朱樉已经睡着了……陆长亭无奈一笑,也闭上了眼。陆长亭有意积蓄体力,很快也就睡着了。

    这一.夜很是安宁。

    陆长亭几乎没感觉到时辰过去,仿佛只是闭了眼没多久便被迫醒来了。

    丫鬟和太监走动的声音将他吵醒了过来,同时醒来的还有朱樉,朱樉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他还没能转过弯儿来,怎么睁开眼下人们就忙活开了。

    朱樉揉了揉额角坐起来:“我昨夜睡着了?”

    陆长亭一边点头,一边翻身起床穿衣。

    朱樉顿时整个人都陷入了恹恹的情绪之中,并且脸色也黑了个透。并且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陆长亭洗漱完毕,坐到了早饭的跟前。

    朱樉吐出一口气,突然觉得饭都吃不下了。

    陆长亭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饭:“这个时候城门开了吗?”

    “应当开了吧。”朱樉回答得都没什么力气。

    陆长亭站起了身,朱樉大惊,忙跟着站了起来:“这就走了?”

    陆长亭点了点头,朱樉马上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拦住了陆长亭的腰:“等等……”

    陆长亭顿住脚步就等他往下说话。

    朱樉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放开了手:“走,我送你出去。”

    陆长亭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心底也浮现了一点儿暖意。

    朱樉就这么亦步亦趋地将陆长亭送到了城门外,两人也算是走了好一截路了。陆长亭转过身来,和朱樉抱了一下。陆长亭的拥抱来得太过突然,那瞬间朱樉都有些懵。

    “二哥,我走了,保重。”陆长亭想来想去,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唯这一句话,其实就可以包含他所有想说的话了。

    朱樉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他松开了手:“去吧。”这会儿朱樉才算是体会到了,当时老四送长亭出来的滋味儿是什么样的。

    陆长亭上了马车,马蹄声和车轮声响起,庞大的马车渐渐在朱樉眼里缩小成了一个黑点。

    朱樉在那儿站着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慢腾腾地转身回去了。

    天很快就大亮了起来。

    看守邓妃的人将她放了出来,邓妃终于得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只是她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批。邓妃四处寻不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忍不住叫来人问:“娇兰呢?”

    此时朱樉走了进来:“不用找了,娇兰已经被本王处置了。”

    “王爷?”邓妃呆了呆,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又合上了,见识过了朱樉的冷酷,邓妃哪里还敢任性妄为呢?

    “那娇兰乃是白莲教安插在你身边的人,你自己好好数一数,有多少事是她撺掇着你干的!若非长亭发现不对劲,怕是你被看管起来那几日,就已经被娇兰害死了!等你一死,你受她怂恿干下的那些恶事也就彻底没了痕迹。亏你还是宁河王的女儿!”

    邓妃被说得低下头去,连头也不敢抬,只死死地咬住了唇。她当真有那么蠢吗?当然不是,不过是刚好自己也有着欲.望野心,所以才会如此为之。之后她被关押起来,再到从院子里离开,冷静下来的邓妃当然也发现了娇兰身上的不对劲之处,她今日问起娇兰,也是想要仔细瞧一瞧娇兰这张皮底下是个什么模样。但知道归知道,如今被秦王这样指着骂一顿,邓妃还是感觉到羞耻极了。

    “若非有炳儿在,你焉能有命?”朱樉冷声道:“你好自为之吧。”说罢,朱樉连多看她一眼都无,就这样大步走了出去。

    邓妃看了看他的背影,死死地咬住了牙,半晌才起身往外走去。

    邓妃犹豫了一会儿,将下人叫到了跟前来:“那陆公子现在在何处?”能屈能伸方能有翻身的机会,大不了她便借着感谢那陆长亭的藉口,上门去向陆长亭赔礼道歉一番,至少也能挽回一点秦王的心。

    那下人道:“陆公子?陆公子已经走了。”

    “走了?”邓妃诧异地瞪大了眼:“走去哪里了?”

    “离开西安城了,好像……好像是去北平了吧。”

    邓妃登时就呆在了那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若他真是王爷的心尖人,若他真是王爷的男.宠.,那他又为何要走?王爷又怎么舍得放他走?那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从头到尾,他就真真只是王爷的义弟,除此身份外,别无其它。再想一想之前自己的做派,顿时就成了笑话。

    成了笑话!

    她那般得罪秦王又是为了什么?

    邓妃闭了闭眼,眼泪落到了眼眶外。当初娇兰与她说的那番话仿佛还在耳边……她能怪谁呢?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野心欲.望在作祟。

    邓妃的身子晃了晃,歪倒了下去。下人们顿时惊得大叫不已……

    ·

    有朱樉派的人驾车护卫,一路上风平浪静得很。

    历经半月,陆长亭抵达了平燕府境内。

    这么一番疾行,众人都有些累了。想着等他到北平的时候,估计黄花菜也凉了,陆长亭便先寻了处客栈,让众人好生歇息一日再行启程。

    陆长亭也是真的疲累了,在客栈投宿后,他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伙计敲门送来了热水,问:“客官在哪儿用饭呢?”

    “大堂吧。”

    “好嘞,您要吃什么,小的这就让厨房准备去!”

    陆长亭当然不缺这个钱,他大方地点了不少菜。待洗漱完后,陆长亭走出去,守在门口的侍卫冲他笑了笑。人家都给笑脸了,陆长亭当然也是温和一笑:“叫上大家一起到大堂用饭吧。”

    那侍卫点了点头,忙叫人去了。

    陆长亭便当先到大堂去坐好了。

    因为时辰不早了,大堂里已经有些人在用饭了。陆长亭倒了杯茶水,慢条斯理地喝着,一边也听他们闲谈。

    恰好,有人就提到了燕王。

    陆长亭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自然也就留心仔细听了起来。

    他们先是说燕王在战场上何等勇猛,仿佛亲眼见了一般。陆长亭也就这么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他们哪里见过燕王在战场上是什么模样,他才是真正亲眼见过的!

    “据说燕王耍大刀耍得虎虎生风,力道也极大,那些个蒙古兵根本禁不起他砍!”

    还耍大刀……怎么不去耍杂技呢?

    陆长亭脑子里闪现过了当初和朱棣一同上战场的模样,盔甲在身,俊美之中添上了几分冷酷,给人以强大的感觉。

    陆长亭的回忆也只是一瞬,因为此时那些人又说换了个话茬。

    “我听说,皇上给燕王赐婚了,赐的是信国公的侄女,听说那个汤小姐就住在北平呢……听说燕王对她一见钟情呢……”

    陆长亭脸色蓦地一黑,只听“啪”的一声,低头再看,筷子给掰断了。

    刚刚走下来围到桌边来的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