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林昱抬头看着她的窗口, 程肯没有说话, 只在窗口低头看着他。

    三楼距离林昱站的地方有大约十几米直线距离，黑暗中彼此压根都看不到对方的脸, 但是程肯却觉得他俩在对视着, 像在冰冻万尺的湖面，两两相望, 没有东西相隔，却寒冷c沉默而又遥远, 天地茫茫, 相对无言。

    又这么大概过了几十秒——或者几分钟, 程肯没有太大的概念，她终于关上了窗, 连口气都没叹。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窗，有些茫然。

    刚分手的时候，林昱也在她家楼下等过她, 别说现在这么一点小雨了，那时正是夏季又赶上台风登陆, 整个城市都放了假，狂风连带着暴雨刮得稀里哗啦, 积水太多交通一度瘫痪，程肯家的小区门口地势又低c排水又差, 积的水都快到认的腰了, 程肯在家里守着自己的存粮不敢出门, 林昱就在这种情况下到了她家楼下——程肯不肯让他进单幢楼的走道里, 林昱就在劈头盖脸的雨中跟她喊话。

    那时候程肯对于他这种出了轨还要来演琼瑶剧的恶心程度加倍了不少，把窗户c门都塞得紧紧的，窝在被子里睡觉。二楼的住户看不下去了，开了楼门让林昱进来，林昱到了程肯门口，就过个几分钟敲敲她的门，过个几分钟敲敲她的门。

    单元楼对面住着一对老夫妻，探头探脑地伸出来看，问林昱：“跟女朋友吵架啦？”

    林昱苦笑着回答说是。

    “哎哟现在的小姑娘哪能噶作的啦！”老太太看着林昱全身湿透了，依旧不埋不怨一下又一下地道歉求开门，顿时同情了他起来，“你要不要进来歇一下的啦？你也太宠你女朋友咧，都淋成这样了，身体要吃不消的，为啥么是一点都不懂事的拉！”

    林昱拒绝了，继续在门口敲门，念叨道歉，等。

    这段故事是后来老夫妻以一种教育人的口吻告诉程肯的：“小伙子长得也不错，脾气又那么好，你还不抓牢了，被别人撬走了，有得你哭的。”

    抓不牢了，已经被撬过了，哭也哭过了。程肯那时候在心里想。

    那时候林昱在外面等的时候程肯在房间里看着时间数，等到外面没有声音了，程肯再悄悄地从猫眼里往外面望，林昱已经不在了。

    四十九分钟。

    程肯还记得那个数字和心情，她那时候甚至觉得时间太短，希望林昱更加痛苦难堪，方能缓解她心中的怨怼与愤怒。

    程肯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大抵那时候还有一丝不甘心和希望在，希望林昱继续等，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以此来告诉自己爱还在，没有走，以此来支撑她一直以来缺少被爱的步伐。

    她此刻茫然着，好似认清了自己和过去，认清了情感的落脚点；却又好似她曾依傍过的情感都被粉碎，如失手掉在地上的玻璃花瓶，飞溅的碎片划破了她的脸。

    这时候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程肯掏出手机一看，是谢易铭发过来的几张照片，后面有段语音说道：“这家蛋糕店是我朋友新开的，奶油都是纯鲜奶做的，又健康又好吃，我尝过了味道不错，跟他们说了给你也送个过去，你挑挑看要哪款的。”

    谢易铭的语气欢快，轻松而自然，程肯一张张点开图片的原图，上面是一个个蛋糕的样子，有一张玻璃镜子里的反光能够看出来是谢易铭一个个亲手实拍的。

    蛋糕的颜色鲜艳c好看c引人食欲，听得程肯的心从茫然中落到了实处，落到了人声鼎沸的生活中来，落到了食物对于人类本能的诱惑中来，她开始觉得肚子空空的饿——都已经七点了，她还没吃晚饭，饿才是正常的。

    程肯还没有回，谢易铭就又发了一段语音：“不要担心，这种蛋糕很健康的，还有特别准备的低脂低糖的那种。”

    ——看来谢易铭是怕程肯觉得吃了会长胖。

    过了两分钟，大概是看到一直没有回，谢易铭又发来一段话道：“当然你也不胖的，可瘦了，稍微再吃胖一点点正好。”

    ——谢易铭又怕自己说低脂的让程肯觉得自己认为她胖。

    程肯看着谢易铭的话觉得特别有意思，问了一句：“看上去很好吃，多少钱？”

    谢易铭回：“一我朋友开业免费试吃哦，亲。”

    程肯回想起谢易铭那张脸，跟现在“亲”这个词有着略强的反差，程肯笑了一下，回道：“你的语气好像做淘宝的哦。”

    谢易铭抬头问旁边的店长井喜喜，有些茫然：“这算是表扬吗？”

    井喜喜是井家她这一代的幺女，上面有十二个堂哥——井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看着那些整天上蹿下跳的孙子们头疼得要死，盼了许久才盼到了小儿子的女儿，喜欢得不得了，觉得是大好喜事，那时候正好井家老爷子军衔又升了一级c出生那天又是第11届北京亚运会开幕，加上给井家添了幺女，本来要给她起名井囍囍，但是这个名字有些招摇，关键在井喜喜开始练字学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写哭了，哭得都快抽过去了，后面还发烧了——井老爷子急吼吼地请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这字笔划太多反而冲了井喜喜本身的福气，于是才算把井囍囍改成了井喜喜。

    井喜喜这么一路被宠着长大，读书上也没花过什么心思，大学被送去国外读了镀了金回来，也没用——她压根就搞不懂井家企业里的那些事情。刚毕业前两年浪了几年，后面想做甜品蛋糕生意了，井家全家都很支持，她就自己开了店。她家店的原材料和人工费算下来比外面的蛋糕贵了好几倍，所以基本上销路都是熟人。

    谢易铭算是跟井喜喜排位第九的堂哥井亦舟比较熟，回国后井亦舟遍跟谢易铭提了提，让他去照顾一下自己妹妹的生意：“小十二有点想做的事儿不容易，成天闲晃家里的老人们都挂着，巴不得有点什么事情拴住她。我们明里暗里公司定些蛋糕起不了激励作用，你是外人，你有空支持一下，也鼓励鼓励她。”

    谢易铭应了，这两天去办理签证续签资料的时候就顺便拐去了井喜喜的店。

    井喜喜虽然认识谢易铭，但是跟他算不上熟，谢易铭定了一大个蛋糕送回家，井喜喜又特意给了他几个小块的让他品尝给点意见——虽然她是玩咖，但这家店是她有史以来最认真也是最想做好的一件事，所以她花了很多心思去研究食材c配方等等。

    谢易铭接过一块，一尝就惊艳了——蛋糕味道比外面的好太多了，奶油不甜不腻，醇厚而又带着牛奶的清香，蓝莓果酱里面蓝莓果粒承托着蛋糕上微有些苦的黑巧，整个味道恰到好处——谢易铭又尝了几口其他味道的，都非常不错。

    谢易铭平时不爱说话，但夸人也绝不吝啬，且谢易铭自身有种不爱说恭维话营造出来的权威感，让井喜喜高兴得要命，跟他噼里啪啦介绍了很多自己蛋糕的食材c做法c理念，说之后想在女白领中间推广，女孩子本来就喜欢吃甜食，但现在的蛋糕很多加的膨松剂c奶油等等不健康，容易发胖，她就要努力克服这一点以获得自己店的竞争优势井喜喜说起来滔滔不绝，谢易铭听着觉得不错，听上去特别适合程肯，于是说便想定一个给她，只是又担心程肯不要——程肯工资不高，还要给家里寄钱，之前请她吃个饭都说要下次请回来，送个蛋糕谢易铭又怕她会有什么负担感。

    于是井喜喜便道：“就说我店里面推广呗！谢哥你跟我哥是兄弟，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送了就是了嘛！”

    谢易铭想了想：“不用，我钱还是给你，就说是你送的吧。”

    然后就成了井喜喜指导谢易铭怎么坑蒙拐骗地跟程肯说是店里送的话了。只是没想到谢易铭老老实实地把井喜喜顺口说出来的“亲”一起打上了，谢易铭在国外的时间居多，这个已经流行了两三年的词他并不是特别熟，听了程肯说的话，有些不是很理解，抬头看着井喜喜：“淘宝体？”

    “是表扬你，亲切，时尚。”井喜喜斩钉截铁地说道，“绝对是。”

    程肯又跟谢易铭聊了几句，选了个蛋糕，道了谢，方才结束了对话。

    说起来此刻时间其实才过去了几分钟，只是程肯感觉自己已经从回忆的陷阱里走了出来，脚踩着地上的石头，踏实而又安心。

    程肯又到窗口看了一眼，那个人影还在。

    只是这次，她不想再来什么计时了，程肯心平气和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虽然已经删除但是又熟悉的号码：“喂。”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电话那头的林昱声音有些颤，也不知道是因为淋了雨冷还是怎么样：“程肯？”

    程肯语气无波无澜：“回去吧。”

    林昱语气中带着一些惊喜，却又有一丝不安：“我没想打扰到你的。只是今天项目上有事经过这边，突然想起来，就想来看看。”顿了顿，林昱没有听到程肯对此的一丝评价，林昱透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这是分手后，程肯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