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回家

    一年半后。

    寒风席卷着飘飘扬扬的细雪，一路旋转着落进了小院。院子的角落长着一颗不算太繁茂的梅树，风拂过，枝头上的花瓣混着积雪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梳着云鬓的彩烟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走了出来。她走到院子里，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嘴巴里小声嘀咕着：“这鬼天气，还真冷。”

    她在院子里站了没一会，像是等得不耐烦了，扯开嗓子，对着屋里喊道：“公主，我们白岐国的使臣已经来了，你还磨蹭什么？”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彩烟依旧不知尊卑，和白芷说话的态度，还是没大没小的。

    话音落下，白芷慢慢走出屋子，她身上裹着一件宝蓝色素面抗绸小袄，头上用一根玉簪简单的固定住，看上去非常的质朴，比起彩烟这个丫鬟还要清简。

    “啊嗤”

    彩烟将臂弯的风衣抖开，一边念叨一边将衣服给白芷围上：“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白芷听见她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我身边呆了一年，你都成老太婆了。”

    “等回了白歧，我就要回到皇后不对不对，现在是太后，到时候你就找个不唠叨的丫鬟伺候吧。”

    白芷点头：“恩，好主意。”

    彩烟轻哼一声，转身又跺了跺脚：“好了，好了，我们的东西都已经送上马车了，就差你这个主角每到了。我们走吧，不要让使臣等急。”

    白芷微微颔首，转身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一年的地方，最后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这一次离开，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吧。

    彩烟见她这般，撇开脑袋，嘲讽道：“你还舍不得了？”

    “没有，就是有点感慨罢了。”白芷抬手，又拢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跟着彩烟的脚步往外走。

    “昨天和王太医告别，我离开的时候，看到老人家眼里的泪花了。”白芷有些伤感的说道：“这一年来，王太医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那能有什么办法呀。”彩烟耸肩：“既然舍不得，那你不要走啊。”

    白芷垂眸：“我必须走。”不为其他，只因为现在白歧的皇帝，是她的弟弟。

    话说着，白芷微微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白芷一楞。

    他孤傲的站在风雪中，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头上，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

    看银装素裹，为谁白头？

    彩烟也看到了，她屈膝行礼：“见过陛下。”而后，她小声说：“你们道别吧，我去宫门口等你。”彩烟默默的选了另外一条路走了。

    地上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屋檐上，树枝上都是的。整个天地之间，就像是被白色包裹住了。白芷歪头想了想，率先走向他。“陛下也是来送我的吗？”

    乐云景抿了抿唇，最后憋出了一个：“恩。”

    “多谢陛下。”白芷扬眉，看着他眉梢上的落雪，有点搞笑。她抬手，踮起脚尖为他拂去眉间，发梢还有身上的雪：“陛下，下次不要站在雪地里等人了，怪冷的。”

    手突然被他握住，乐云景欲言又止，那双深邃而又复杂的眸子将白芷的样子印在眼里，仿佛将她彻底包裹在其中。“你”你能不能不走？这样的话，在嗓子眼打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好好保重。”他说道。

    白芷抽回自己的手，反手在身后甩了甩，他握得可真疼。

    乐云景一直将白芷送上了马车，然后他就站在原地看着，一直到白歧国的马车消失在皇宫里，他这才骤然回神。转过身来，他立马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刚刚的失意和不舍，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孩子气的挽留，都变成了过眼云烟。

    马车上，白芷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雪景，徒然生出感慨：“我记得嫁过来的时候，还夏天，这会离开，却是冬天了。”

    她在盛夏远嫁赤炎，如今在深冬，终于可以回娘家了。

    一年多的时间里，白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掌权太监李茂盛无故死亡，接任的小太监凌云，年纪不大，可是手段狠辣程度不比李茂盛差。他以极快的速度，将李茂盛的残余势力以及皇后的势力一网打尽，成为白歧国真正的掌权者。

    后来，白芷的父皇，也就是老皇帝也仙逝了，凌云一手将白洛扶持上位。

    弟弟白洛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白芷这个和亲公主姐姐接回来。白芷不知道，弟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是不管怎么样，她可以回去了。

    回到白歧的日子，或许会更加难过，但是白芷依旧选择了义无反顾的回去。因为只有她亲自去保护弟弟，才放心啊。

    一路上，风雨兼程，眼看着白歧的京城近在眼前了，白芷的心也突然忐忑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吗？

    仿佛看出了白芷的惶恐，彩烟安慰道：“你还在担心什么，现在小皇子是皇帝了，你回去后，怎么也不会再过以前的日子了。”

    白芷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彩烟，微微摇头，暗想，彩烟到底是一个丫鬟，只能看到表面现象，而不知道更多的事情。所以白芷并没有告诉她，回到白歧后，她可能连太后的面都见不到。

    他们抵达白岐国京都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马车在星辰中，缓缓的行驶进了皇宫。白芷悄悄掀开帘子，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从眼前一闪而过，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了。

    马车在宣德殿前停下，彩烟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我们到了？”

    她那傻傻的模样，让白芷无语凝噎。彩烟拍拍自己的脸，伸手搀扶着白芷，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黑漆漆的天空中，只有那银白色的月亮格外的显眼，就好像她离开前的那晚上，也是这样的月。呜呼的寒风，就像刀子一样，刮在白芷的脸上。

    “皇姐！”一声稚嫩的呼喊，拉回了白芷的思绪，她微微仰头，看着从宣德殿的太监上，向她跑过来的男孩，心口微微一颤。

    “洛儿”

    男孩一头扎进了白芷的怀里，他的脑袋将她的胸口撞得生疼。可是这再疼，也抵不过他们姐弟重逢的喜悦。

    白芷捧着弟弟的小脑袋，将他看了又看，仿佛看不够一般。一年多未见幼弟，白芷不仅想他，还担心他的安危。

    所以，在赤焰国的这一年里，她几乎都在和王太医学习医术，她想有朝一日，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来救弟弟。

    白芷还记得，她离开的时候，弟弟的个子才到她的腰际，如今却已经长到了她的胸口。“长高了。”她摸着他的小脑袋，既感慨又欣慰。

    “皇姐，洛儿想你。”小小的少年显然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成熟了不少，至少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在姐姐怀里哭泣的男孩了。他身穿暗金色的龙袍，微白的小脸让他显得霸气不足，可到底是先皇的子嗣，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洛儿说过，一定会将你接回来的。”

    冷风吹过，白洛捂着嘴巴小小的咳嗽了一声。白芷微微皱眉，反手接下自己的披风，给他围上，而后握住他的手道：“进屋说，你身子不好。”

    白洛点头，抱着姐姐的披风，一脸幸福：“都是姐姐的味道，好暖和，洛儿听姐姐的话。”他的小手反握住白芷的手：“皇姐，洛儿给你准备了一个最好的寝殿，今晚我们姐弟一起睡觉，好不好？”

    白芷点头：“好。”他们姐弟两个以前就是睡在一起的，现在她刚刚回来，自然有好多话要和弟弟说。

    就在姐弟两人，准备一同去寝宫的时候，侧面突然传来了沙沙的声音。而后，太监尖锐的同传声传来：“九千岁到。”

    一个由四人抬着的轿子，缓缓的出现在白芷眼前。那轿子外围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纱，寒风将纱吹起来，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人。

    跟在白洛身边的小太监，宫女们全部跪下行礼：“参见九千岁。”

    直到那轿子在白芷面前停下，轿子里的人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都起来吧。”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股诱惑的味道，和白芷印象中的那种太监一点也不一样。

    “陛下，婉静公主，恕在下近日身子不适，不能给二位行礼了。”轿子之中，他虽然说着道歉的话，却一点诚意都没有。

    白芷很想看清楚，这个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皇后和前太监李茂盛赶下台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可是天这么黑，又有东西挡着，她什么都看不到。

    “现下时候不早了，陛下怎么还不回寝宫休息？明日陛下还有早课。”那人慢悠悠的说着，话音中还带着一种调侃。

    “我正要和皇姐回寝宫，不劳凌公公费心。”白洛握紧白芷的手，显然他有些不高兴，却没有说出来。他转头看着白芷道：“皇姐，我们走吧。”

    还没等白芷说话，那凌云凌公公便已经道：“陛下应该回自己的寝宫。”

    “可是我很久没见皇姐了，我想和皇姐一起睡。”白洛憋红了脸，显然敢怒不敢言。

    “不行。”

    白芷上前一步道：“凌公公，我刚刚回来，想与弟弟团聚一晚，难道这也不行？”

    凌云并没有正面回答白芷的问题，而是用一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说道：“有什么事情，明天说也一样。陛下，别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

    最后，白洛妥协了。年幼的他，只能默默的顺从眼前人的安排。毕竟，自己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现在姐姐回来了，他想保护姐姐。

    白洛万分不舍的放开白芷的手：“皇姐，我先回寝宫，明天我们在见面吧。”

    白芷点点头，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去吧，明天我们姐弟好好聊聊。”

    说着，白洛依依不舍的跟着小太监们走了。

    风吹过，带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白芷转身看向他，却看不清他的容貌，一时间二人皆是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