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染血

    “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黑衣男子站在那里，眉眼淡淡说道。

    执剑交错来回的身影中，苏晓只能紧跟在风三身后，耳边兵器相交的声音嗡嗡作响，而她目光却只紧摄着那林中云葛。

    她想起那个被抵压在小二那里的玉佩，心内不禁一动。

    身后蓦然传来冷丽女子闷哼一声碛。

    苏晓终于收回了目光，瞥向了身后。

    冷丽女子头上湿汗涔涔，手上长剑支地，脸色白的好像一张纸。

    “你怎么了？”苏晓蹙眉开口，愈要上前去扶，然而风三见她有此动作，再次嘱咐道：“跟紧我。讧”

    剑风呼啸，带出杀气，身前与风三交手的两人，胸前衣襟裂开，划出一道细小口子。

    两人连连后退几步。

    却又有几人交替上前。

    血迹洒在林间泥黄小道上，映出绯然的颜色，苏晓紧蹙的眉越来越紧，再次抬起头来时，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云葛。

    苏晓莫名的摇了摇头，以为自己生了幻觉，云葛早已回了东襄，又怎会在这里出现？

    可是，就在她以为自己生了幻觉的那一刹那，身后猛有几声重物砰然倒地的声音传入耳际，再次回头去看时，只见冷丽女子亦如她一样，不可置信的盯着那离她不过几丈步子的人。

    那离她几丈步子的人，正是云葛。浸沉如水，他目光若即若离，似也是不相信她是她，抬起长指，愈想要触摸到她。

    可知他离她还有几丈步子，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他眸光深处泛着深痛之意，她不知看不懂他的神色，却从心底升出一抹异样的难过。

    两人凝视片刻。

    忽听黑衣男子又道，“又来一个送死的。”

    大手一挥，那围住他们的人，这时一拥而上，漫天剑舞碧影里，血雨飞溅，她可以感觉到云葛在隐忍着什么，却偏偏手中一把寒剑，挥舞的来去自如。

    很矛盾。

    黑衣男子想是看出他们当中，除却风三和云葛，其它恐都是不用费力的小角色，观战的眸光一利，黑衣男子一跃而起，同时从手中射出一把银针。

    那一把银针，同时对准的是四个方向——苏晓c云葛c风三，还有冷丽女子。

    与之前一样，苏晓只觉眼前有一道细小白影掠来，却不及闪躲。

    撕拉一声，因为要挡那射来的银针，风三分了神，被身前的人刺伤了手臂，划破了臂上衣物。

    臂上一痛，却顾不得什么立即转头，只见苏晓睁大眼睛看着那离胸口只差一指距离的三支银针，脸上闪过风三不懂的神色。

    风三眼皮动了动，有丝惶然，如果他不去挡刚才向自己射来的银针，那么结果只有两个。

    一个是他可以挡住她身前的银针，他却要死。

    另一个是他没有为她挡住，而自己也要死。

    他到底是低估了那黑衣男子。

    如果之前一支银针他可以轻巧用石子挡下的话，那么现在，他那受了伤的手臂，若再提剑，将那离她胸口只差一指距离的三支银针震开，显然已不太可能。

    心下微微慌乱。

    因那银针眼看已要苏晓胸口处。

    电光石火间，有一把寒剑飞旋而来，跟在寒剑身后的，是云葛那张曾留给她第一眼温润的轮廓。

    那时花灯节上，她初次遇他，他一双眸子好似星辰浩瀚，笑起时如暖风拂面。

    而此时，他看着那银针又她胸口的那刻，脸上更多的是寒气森森。

    一如赫连池，她似乎并不太了解云葛这人，虽然她知道他喜欢她，但那种喜欢从一开始就没有实质理由，他也从没对她说过因何喜欢他。

    没有惧意。

    苏晓只是目光从银针转移到了云葛身上，看着他向她而来的身影。

    云葛的速度比她想的要快的许多。

    在那三支银针终将没入她胸口的那一瞬，苏晓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哪知，一声清脆，毫无疑问的，云葛那剑挡住了那三支银针，最后银针被打落在地。

    只是——

    只是在那银针打落在地一刻，云葛伸手封了自己四处大穴，后将已射入自己胸口的那三支银针用手逼了出来。

    针尾带出一滚血珠，快速的滴落在地，苏晓看着他，脸上突然有丝不知所措。

    风三亦是。

    这边刚落，那边冷丽女子猛的发出一声凄然惨叫，苏晓寻声望去，那冷丽女子怀中抱着另一名女子，很清楚的看见冷丽女子怀中的那名女子，胸口插了三支银针，眼白微翻，来不及说一句话，便脸色青紫的像被人勒住脖子似的断了气息。

    倘使是之前面对黑衣男子，那冷丽女子都不曾这般过，可是当那怀中女子一死，她只绝望而痛苦的叫了一声，眼中一片灰色死寂。

    看来，是冷丽女子怀中的那名女子，为冷丽女子挡住了那三支银针。

    苏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了嘴边的话语却怎么也张不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看向云葛道：“你没事吧？”

    多此一问的感觉，云葛在逼出胸口那三支银针后，脸色急剧转为苍白，眼底处微微可见血丝。

    在风二告诉他她的消息时，那强支着的身体，在见到她的那一眼，浑身力气已在溃散，为她挡下三支银针，他心力耗尽，之所在还能忍着，全是靠着心神强撑。

    呼吸有些困难，他并不是不想回她，而是他现在说不出话来。

    苏晓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攥紧的拳头几次张握。

    “你没事吧？”她又再问了一遍，话问出口，才觉喉咙堵的发疼。

    “过来扶我”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云葛忍着心口绞痛，终于开了口。

    他一开口，她立马过去扶他，当她的手碰上他身体的那一刻，他不稳的身形微震。

    “竟然躲过了，呵——”耳边又传来黑衣男子的话，眼皮抬起时，正好对上那黑衣男子暗带打量的眸子。

    那眸底深处是浓浓的玩味，还夹杂着一丝弑杀。

    苏晓怔了怔。

    黑衣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四支银针，把玩了一番后，黑衣男子漫不经心道：“这次，看你们能不能躲的过。”

    银针再次从黑衣男子手上射出，飞出一道长长银线，正是这时，风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木筒，木筒边缘有一条白线，风三一拉那条白线，一瞬间，从那木筒里绽出烟花般的声响。

    划破天际。

    有十几道人影从林边迅疾掠来，不过眨眼里时间，就已落苏晓面前，一声声清脆声响，再看时，那四支银针已被打落。

    情势顿转。

    “有意思——”黑衣男子并没有觉得错愕，反而那眼中玩味愈来愈厚。

    “你们先走！”风三顿了一下，看着云葛说出了口。

    心知风三的意思，云葛点了点头，却见苏晓脸上抹过沉色，但也没有出声反对。

    “带我一起走！”冷丽女子声音在那边重重响起，只见冷丽女子将怀中那名女子轻轻放在地上，神色坚定道。

    苏晓转头望向风三，而风三脸上神色已表明带不带冷丽女子走，完全只是她的意思。

    至此，苏晓又转回了头，对着冷丽女子说道：“你可想好了，我们能不能出去都不一定，这里就这几个人，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护你，我这话撂在这里，到时若是有个死伤，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苏晓说完，冷丽女子坚定点头，“无须姑娘提醒，我都知道！”

    见她这样，苏晓知道冷丽女子这是将性命都赌在他们身上了。

    状似无意向云葛瞥去一眼，不同于赫连池在一起时想这想那，她有的，只有安心。

    “想逃，似乎没那么容易。”黑衣男子亦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失笑间，粗粗一掠那被风三招来的十几名死卫，眉梢一挑，“可还真是有意思的很哪！”

    一把软剑从腰间抽出，黑衣男子话完，凌厉剑风带着森森杀气狂卷而来。

    “来不及了，快走！”风三一声喝道，接上黑衣男子的软剑。

    刀光剑影四伏环绕，苏晓扶着云葛，身旁跟着冷丽女子，在五六名死卫的掩护下，慢慢退离了包围之处。

    目光向风三睇去，可以看见他身上已被那黑衣男子的软剑，划开了多条细小的口子，那青衫染血，衣袂飞扬。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苏晓就在那时倏然想起了她在酒楼醉酒的事来。

    朦朦迷迷的，苏晓忆起她对着风三吐了一身，还有搂着他说出的那些话。

    不知那时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总之，苏晓不是能把风三错认成赫连池的人，倘使她醉了酒，但她爱赫连池爱到何种地步，不至于连赫连池的样子都分不清楚。

    只有一种可能，她是故意把风三错认成赫连池，故意搂着风三在赫连池面前说那样的话。

    现在想起，忽觉自己可悲。

    在死卫的掩护下，一条血路慢慢在他们眼前敞开。

    腥味弥漫，苏晓恶心的想作呕，她不知道风三招来的那些人叫做死卫，也不知道这些叫做死卫的人都是赫连池的人，苏晓只能分辩的是，不管这些死卫有多厉害，但在一百多人的包围中能冲出，不是不容易，而是她觉得，那是黑衣人在故意放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