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一乐章（14）

    肚子叫嚣着“我好饿啊，我要吞灭整个宇宙”，舒瑭却突然没了吃饭的心情，她提着琴盒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走进一条商业步行街，看到一人正在步行街上的喷池前摆了个算命的小摊子。

    摊位寒碜，红旗下长大的同志们似乎认定无神论，对这不务正业搞起玄学的摊主不屑一顾。

    舒瑭看一眼那位摊主，目光在对方劣质的墨镜上溜了一眼，又在对方过分年轻的娃娃脸上停留片刻，瞬间闻到了骗子的气息。

    顿了顿，她走到那摊位前。

    “算命？”娃娃脸抬起头，声音压得很低，有种刻意假扮老成的感觉。

    舒瑭道：“聊天。”

    娃娃脸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肉肉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说：“五十块一小时。”

    舒瑭噗嗤笑出声，掏出一张毛爷爷，坐在摊位前的小凳子上。腚下凳子娇弱，立马发出一声呻|吟。

    舒瑭毫不犹豫地起身，转而坐到喷池边上，和娃娃脸大师并排坐着。她发誓自己立马起身只是怜香惜玉，而非担心坐垮了凳子摔个狗啃泥。

    她把琴盒搁在喷池边上，问：“你吃了么？”

    娃娃脸大师道：“吃了，红烧猪蹄，香！”

    说完极不矜持地吸了吸口水。

    舒瑭看了眼大师略显圆润的身形，说：“你已经受到了猪的报复，克制点，会变成猪的同类的。”

    娃娃脸天师受教，收敛表情，点头：“明白。”

    “噗！”

    舒瑭没忍住又笑出声，顿时觉得自己这一百块花得忒值，遇到纪缨后堆积的郁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把自己的琴盒拿起来，抚了抚，抬头又问：“介意我在这里拉琴不？”

    娃娃脸道：“不收我费的话不介意。”

    舒瑭失笑摇头，将琴拿出来，试了试音，把琴盒打开放在自己面前，转眼变成了一行乞艺人。

    她拉了一曲《流浪者之歌》，演绎吉普赛女郎的哀婉倾诉，如诉如泣。

    一曲终了，旁边多了几名听众，再看琴盒里，多了几张零钱。

    舒瑭扬唇，起身给了个谢幕礼。

    听众路人散去，直到还剩下一人。

    那人至始至终都以蹲着的姿势呆着，头埋得很深，舒瑭起先并没有注意到她，直到只剩下她一人。

    这名听众被迫变得突兀起来。

    舒瑭目光落在这人的发顶，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微笑：“小姐，你想听点什么？”

    穿着灰色极简风大衣的路人听众闻声抬起头，笑得有几分恶意：“听你喜欢的，姐——”

    笑容僵住。

    舒瑭打算揉弦的手指一僵，良久，慢慢地松开。她把琴从肩上卸下，又坐回到喷池边上。旁边的娃娃脸天师正在拆棒棒糖的糖纸，见此，疑惑了一瞬，凑到舒瑭耳边，问：“这人是谁？”

    舒瑭道：“陌生人。”

    这时，舒颜插话道：“这么无情的吗，姐姐？”

    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叠现金，放到舒瑭的琴盒中，笑得恶意满满：“姐姐，你已经落魄到要在这路边发展观众群体了吗？可怜，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找不到上台机会，我帮你介绍几个团啊，不过刚刚看了你的表演，觉得你还挺适合在这路边当个行乞艺人的，嘻嘻。”

    她的“关爱”中夹杂着冷嘲热讽，舒瑭听了，掏了掏耳朵，朝娃娃脸摊开一只手：“大师，给我颗糖。”

    娃娃脸没有关爱同胞的精神，冷漠拒绝：“没有了。”

    舒瑭瞄了眼琴盒，说：“我用琴盒里的东西换。”

    娃娃脸看一眼琴盒里红艳艳的票子，顿时笑靥如花，一改先前的吝啬态度，掏出两颗糖放到舒瑭手里：“好说好说。”

    交易成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两人无视某人，拿着某人打赏的票子做着你情我愿的交易，场面之和谐，某人先前的嘲讽就像随着这冬天的风儿吹走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舒瑭表情苏然地剥着糖纸，余光瞄到面前的某人面色沉沉，哼笑一声，送上关爱，笑问：“小姐，你也想吃糖？”

    舒颜：“”

    她看了舒瑭一眼，整了整自己的大衣，撩一撩头发，转身要走，在她转身之前，她开口说道：“舒瑭，你真是越来越堕落了。”

    “堕落？”

    “没有羞耻心。”

    “噗！”舒瑭笑出声，“抱歉了，那种东西我从未拥有。”

    说着，将糖果送到嘴里，眯了眯眼：“甜！”

    舒颜走时不太高兴。

    舒瑭却兴致高涨，拿起琴，在这寒冬里拉了一首浪漫欢乐的《春之歌》，情绪饱满，尽管琴技远不如以往完美，但依然吸引了无数路人驻足欣赏。

    她旁若无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甚至不知道旁边娃娃脸大师什么时候走的，等她从自己的小世界走出来时，她的琴盒里多了不少零钱，而舒颜给的那些，并没有被娃娃脸拿走。

    舒瑭看着“富有”的自己，想起了贫穷的某只小火龙，笑了笑，笑着笑着又回想起了上次分别时的场景，笑容又淡了下去。

    她顿了顿，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问道：“在吗？”

    “我来找你。”她说。

    通话结束，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盛泽”的名字暗下去。

    她要去找盛泽，他是她的任务，她本该积极一点的，但因为游戏从未规定过时限，而且，游戏时间几乎不会占用现实时间，也就是说，游戏里的人物度过一生，游戏外可能只占用一小时。

    这是一项伟大的技术，据传，创世集团最初开发这项技术是为了集团里的某个重要人物，那位神秘人物病了，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寻出合适的治疗方案，集团创始人拨资开发了这项技术，让医疗团进入这个虚幻世界，让他们拥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试验。

    《恋爱高手》只是这项技术的副产品。

    因为这项技术的特点，使得有些进入游戏的攻略者们并不着急攻略，一定程度上影响积极性。

    舒瑭就是这部分攻略者中的一员。

    所以，现在她虽然仍然谨记自己的任务，但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也认真享受着这个世界中别样的人生。

    因为第一个世界有游戏系统赠送的新手大礼包，攻略者可以任意捏定自己的身份，因此，可以说，第一个世界是攻略者们梦想中的世界，过了这个世界，往后就只能随系统随意安排了。

    综上，舒瑭拖拖踏踏的攻略进程就是拜这项技术所赐。

    此时此刻，舒瑭难得地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打算主动进攻一回。

    她联系了盛泽，打车前往盛家，抵达时却被盛家管家告知盛泽不在，说是在回来的路上开车撞了个小姑娘，正把人往医院里送。

    舒瑭惊讶，担心地问了一句：“没出什么大事吧？”

    管家回她：“没，就是骨折了，正陪着伤患在医院里打石膏，没来得及通知你。”

    舒瑭表示理解，只是她这时机不对，白跑了一趟。

    不过，虽然她是为了见盛泽而来的，但既然跑到了自家老师的地盘，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了。因此，她向管家询问了盛老在哪儿，想去探望探望那位老人家。

    “老爷子在琴室里翻阅琴谱。”管家回答说，并提出为她带路，被她婉拒了。

    她对盛家很熟悉，无需让人带路。

    她让管家把自己的琴收着，减轻了双手负担后这才往琴室方向走，途中路过二楼的一间房，她脚下顿住，下意识地看向其紧闭的房门。

    这是盛乐的房间。

    上次离别时小火龙蔫答答的落寞背影无端闯入脑海，刺得舒瑭的脑子一阵突突地疼，她揉了揉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不知那头小火龙是否已经恢复了精神呢？舒瑭不由想着这个问题，想着想着脚下越发迟疑。

    她犹豫着要不要敲个门进去看看，但又担心自己的出现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正犹豫着，面前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打开，小火龙的面孔闯入她的眼帘。

    “你咳咳咳”

    穿着连体熊睡衣的盛家小公主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舒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生病了？”

    盛乐蔫蔫地看她一眼，虽然精神不济，但脾气丝毫不减，横眉冷对：“看看不就知道了！”

    见她还能出口怼自己，舒瑭反倒松了口气，调笑道：“少见你生病，多难得的体验啊，感觉怎么样？”

    盛乐怒，想怼回去，但被咳嗽声给耽搁了时机。

    舒瑭终究担心她，问她：“看过医生了？”

    “没看！”盛乐撇嘴，“我等着去死呢！”

    舒瑭闻言拿手指弹了弹的额头：“别胡说。”

    盛乐的确是病了，见她弹自己额头想躲开却力不从心，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只能扶着门框支撑自己，她低头看着自家的棉拖，喃喃：“反正你又不管我。”

    舒瑭顿住。

    过了一会儿，抬手摸摸她的发顶，道：“对不起。”

    盛乐轻轻拂开她的手，一边咳嗽着一边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房间里的饮水机空了，她要下楼去喝水。

    舒瑭没有回头，听着从背后传来一声声咳嗽，心里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