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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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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在洛阳养病至四月,自那次从绮云殿回来,我就再未进过宫了。

    周婳来游说过数次,说辞还是那套,她总说太子病得重,我去了他见了高兴,要我多多进宫去看望太子。

    我觉得她此番不大懂事了,直言道:“可别了。过犹不及的,见一面是喜,多见上几面哪有那么多话说?打扰了太子休养,我还有天大的罪过。再说了,我瞧着太子妃像是个天生的醋坛子,才不去挨人白眼,找晦气受。”

    再催促周婳,崔稷还在长安,她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了。

    周婳说,崔稷奉命去河西巡察,五月方能回京中。

    难怪。难怪她半点不思念长安,能陪着太子在东都待一个多月。

    四月初,太子移驾回长安,即便是周婳来知会过了,到了太子离开那日,我和三哥还是没露面,只在没人的高楼上目送太子c周婳一行出了城。

    角楼上,三哥打趣道:“天成郡主的话我也听上了那么几耳朵,既然太子对你旧情不忘,那不如你答应了太子,去做他的良娣吧?你正年轻,总不能寡居一辈子。”

    要不是他嬉皮笑脸,一看就不正经,我非狠揍他一顿。

    既然他说笑,我也说笑:“哥,我若再嫁,你岂不是形单影只了?爹娘怎么忍得看你孤独寂寞,到那时必要为你说一门亲事。”

    三哥一僵,随之干笑:“我觉得,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过得也挺不错的。”

    咸亨五年的八月,陛下封了武皇后为天后,他自称天皇,随即改元“上元”。每年正月十五,又称上元佳节,是上元天官诞日。天皇天后并立,陛下改元“上元”,寓意天官赐福,有着平安顺遂的希冀。

    上元二年,四月,太子随帝后又至东都洛阳,却病情恶化,终病逝于合璧宫绮云殿。

    太子英年早逝,举国皆悲,天皇哀痛,追谥他为“孝敬皇帝”。

    慈惠爱亲,曰孝。

    死不忘君,曰敬。

    太子宽仁孝诚,在病情加重的时日里,始终还在悬心没有可以继承大唐社稷的人,从没有真正安心静养过片刻,太深的忧思,致使他油尽灯枯。

    去岁绮云殿临别,我对太子说:“请殿下多珍重。”

    他明明微笑说了好,离开东都时他也还是好好的,但今年再来,他彻底长眠在了这里,虚岁不过二十四而已。

    彼时,家中在东都购下的大宅院早已经修好,娘来过一趟,从家里带了几个机灵能担事的婢子小厮来,又在东都买了些个,东都的宅中日日都见着伺候和洒扫忙碌的人,我独自躲在后院,想到太子的死,伏在池子上的水榭中淌泪不止。

    人世多别离,总要眼睁睁看着身边曾鲜活会笑会说话的人离开,我们为何要空走这一趟呢难道苦痛,才是“生”之意义吗?

    我哭着的时候,三哥来了,我忙别过脸擦了泪,他定然是看见我在哭的,可他没问,只在旁边嘟嘟囔囔说:“怎么就这么旧了呢?”

    “什么旧了?”我转脸瞧去,将他手上的东西拿过来,原来是一只香囊,就是我以前送他的那只,不光是旧了颜色浅了,还怪丑的,我想也没多想地说道,“没多大关系,我再给你绣一个就是了。”

    没多大关系。话一说出口,我脑中跟着顿时清明了。没错,再难再痛,总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生来因缘前定了,成为亲人c朋友,就是要相陪伴走一程路的,可以对这些关系有更好更长久的期待,但也须醒悟,终有分别的一日。

    我新给三哥绣的香囊,还是福橘图案,他拿到后笑盈盈的,说比以前那只丑八怪好看多了。

    那可不是,早年女红生疏做不好,如今针脚精细——哎不对:“丑八怪?你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跳起脚就跑,我追着要打他,家里被闹得好一阵鸡飞狗跳。

    不觉至六月,谷风阵阵。

    城东有一处园子,园主爱莲,也爱热闹,所以将满园田田莲叶开放给游人赏玩,又在画廊中摆上了笔墨纸砚,征集好诗好画,若有他中意的,他将以重金求购,一时之间,各路士子趋之若鹜,争相上前挥墨。

    我对酸诗破画不感兴趣,和三哥坐在飞泉亭内赏莲。别说这飞泉亭建得还是很有意思,不远处的水车将水运高,倾倒在伸出去的竹笕上,水就顺着流过来,撒到亭子顶上,再沿着亭沿落下来,流水不断,所以形容其为“飞泉”。

    画廊下有凉豆饮和瓜果,飞泉亭除了凉快些没别的了,所以大多数人都往画廊那边跑,因为顺带还可以围观吟诗作画的热闹场面嘛。

    园门那边忽然之间聚上了许多人,男女老少都跟着往那边跑,人头攒动,大家还纷纷伸长了脖子在张望什么。

    我抬手点一点旁边懒洋洋扇风的人:“他们在看什么?”

    三哥转头看过去,他还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有人欢欣报了一句:“是园主!”

    紧接着,又听到人群里炸出一句:“还有长安的郧国公世子!”

    我心头一惊,抬眼看见各色衣裳的人等隐隐退站让路,似乎有什么人要进园子里来了,我下意识夺过三哥手中扇子,拿来遮住了半张脸。

    小石桥上互相牵衣跑过两个年轻的姑娘,我又听见她们的絮语:

    “呀,是韦世子,长安来的贵客!”

    “听说他是带着他那年幼的小公子来东都游乐的,我们赶快去瞧瞧。”

    我一愣,转而皱了眉,不悦地问道:“他有儿子了?何时新娶的妻室?”

    三哥用目光淡淡扫我:“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长安的事,我和你一样不曾听闻过。”

    遥望人群散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经过了园门,人们一阵骚动,雀跃叽喳。

    人挤人的场面阻隔了我的视线,他转身时我都没看清他的脸,只见他侧身和旁边富贵相的园主说着什么,园主就朝后看并招招手,有怀里抱着小孩子的乳母模样的人跟在他们身后,连连点头应诺着什么,园子里有人撑开了伞,移去替小小的孩子遮阳,伞面一转,我也没瞧清那孩子的模样,依稀见着了一截藕白似的小手臂。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呵,男人忘情起来,倒是比动情快得多,转眼几年过去,他儿子都生了。

    三哥趴在栏杆上嗟叹:“仙仙,我以前就想告诉你来着,是我们家关系太单纯,其实长安那些妻妾成群的权贵人家,哪家没有勾心斗角?度量大,才能家宅安。譬如说你,你度量大些,脸皮厚些,今日随他来东都游乐的就还是你。”

    他有好些年没喊过我这声“仙仙”了,偏是韦真境在眼前的这个节骨眼上,他要这么叫我,弄得我猛然打起了个哆嗦。

    这些年,有大把的时辰来想闲事,我早也已经想明白,韦彦是优柔寡断,助纣为虐,但崔文惠爱韦彦更是真,我虽不能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可以理解了。佛家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韦真境珍爱手足,却是我,不依不饶,把人都逼进了无法转圜的绝境里。

    三哥瞧了瞧我,叹口气:“我去给你拿两块瓜果来,园主大方,却之不恭嘛。”

    我急拉他回来:“别去,他是往画廊方向”

    “我不同他打照面,拿了瓜果就回来。”

    三哥掰开我的手,径直往画廊那边走去了。

    我再看看聚着人雀跃的那一处,越想越来气,也越想越苦闷,起身就走出飞泉亭,往没人的园后躲清静去了。

    一墙之隔,两番境况。

    刚才待的园中,满眼碧青,荷香阵阵,画栋飞云,连池塘边的石墙都累砌得讲究不已,到了墙后的园子,放眼望去,还是一大片的荷花和莲叶,却显然没有人细心打理了,听说这是园主刻意为之留的野趣,我看着数不尽的野草,枝叶长得横七竖八的疏林,还有那野草下一沟至清无鱼的流水,有些仓皇。

    我从疏林下的小径上穿过,信手将横长挡路的一支莲蓬掐下来了,整个儿一臂长的一截,拿在手里也不知道怎么办,茎上有些小毛刺扎手,就只敢捏着莲蓬,丢了舍不得,吃了还是舍不得,纠纠结结在园子里打转。

    三哥去了好一会儿也不来找我,飞泉亭离后园的小门近得很,出园子的路上都堵着人,他该知道来这里寻我的,可是左等右等,他就是不见出现,我等得烦躁,坐在荷塘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生闷气。

    过了一阵子,身后总算传来了靠近的脚步声。

    我心中恼火,转面就要责怪他不知干什么去了好半天,却见立在我身后的并不是我的三哥。

    锦衣玉立的,是韦真境。

    我呆愣愣站起来,很久不见,他的病全好了,是我不曾眼见过的风神英朗,他有清俊的面容,四肢修长,身姿挺阔,萧萧肃肃,如玉山巍巍。

    原来,长安流言不假,他果然有着世上难得的好模样。

    我突然心生嫉妒,嫉妒以前见过他如此样貌的人。可是,如今他怎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曾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罢了。

    他望着我,嘴角浮起微笑:“你不想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我又不聋,那些人说了,他带他儿子来东都游乐,我没有闲心看他过得多美满,举步匆匆与他擦肩过去:“不打扰韦世子赏景了,告辞。”

    “我是来寻妻的。”他说道,飞快地,我的手腕被抓住了,“她有点儿任性,已离家三年了。”

    我惊惘:三年?难道

    他牢牢抓紧了我:“我寻的是你啊,仙仙。”

    怎么可能?我长了一张很好欺骗的脸吗?

    我不信他,用力挣扎想甩开他的手:“你撒谎,明明你已经娶妻了,还有孩子了!”

    “是,我有一个儿子,名叫明朗。”他执住我双手,将我拉近身前,柔声询问我,“你愿意当他的娘吗?”

    我僵住,那个孩子,是明朗吗?

    明朗,韦明朗。

    哀伤骤然笼罩下来,我悲切万分:“我是因为我,韦彦和文惠才会”

    他握紧我的手,用明透的双目注视着我:“不是你。那个时候,我们只是没有好好谈一谈。”

    “在你离开之后,我开始探寻真相,文惠身边的婢子害怕,什么都招了,我固然是舍不得最后一个兄弟,但也是因为从小相知,了解他的性情,相信他不会有杀人的心,婢子招认说,溺死巧翠的是文惠,半道将药改作曼陀罗的也是文惠,韦彦很早撞翻过一次药包,那时的药还不是要命的。儿不闻母过,韦彦不会刻意去追究亡母的过错,就连兄长的真正死因,也是在你离开的那天,他从文惠口中逼问清楚。一直以来,韦彦是有私心,他希望我体弱,减少外出,这样郧国公府才显得离不开他,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要我的命,那天,他是在替文惠顶罪。”

    “仙仙,我们从没有机会好好说清楚,连我们之间也是存在误会的。”他扶住我颤抖的双肩,“你嫉恶如仇怪我软弱,我护弟心切责你严苛,其实因果轮回,自有安排,错的不是我们。”

    我开解不了自己。确实是因为我,我的冲动莽撞,我的步步紧逼,罪不当死的韦彦才会将所有的罪责一力扛下,为他的母亲,为他的妻子,也为他曾有的私心,以死谢罪。

    韦真境轻声继续说道:“只怜稚子无辜。明朗还小,我希望他能简单无忧地长大,他不会知道太多过去的事,往后,我就是他爹,你就是他娘,你愿意吗?”

    明朗是韦彦唯一的骨肉,父母有过,过不及子女。

    我想补偿明朗,可我更怕自己做不好,眼泪倏忽就翻涌起来:“可是我我没有生过孩子,不知道怎么给人当娘。”

    他笑出了声,从袖中取出方巾给我擦了泪,搂我在怀里轻拍着安抚:“没关系,你做不好的,我来做。”

    “岂止是做不好,简直无处入手”

    “要不,我们赶快生一个吧?这样,你可以好好学着当娘,明朗也可以有兄弟姐妹玩耍了。”

    我禁不住破涕为笑。

    他总这样,多正正经经的事他都能风轻云淡笑语带过,让沉重变为轻松。

    分别的三年,我最终避长安而走,从南到北,见过无数的风景,春雨夏雷,秋霜冬雪,也有千芳满山头,幽泉潺潺细流,每到一处,于繁华和新鲜中困倦睡去,醒来皆觉得寡然。

    默默走过了山一程水一程。

    千万里路遥,我从不敢回顾。

    我何尝未思念过长安的钟声,长安的月光,长安的爹娘故友还有长安那个,让我初见惊艳的人?只因思念是病,是苦,是我的不能承受。

    心思百转千回,笑容里再重新泛了泪光。

    他柔语笑道:“怎么又哭了?这样爱哭的姑娘,走到外面不会被人笑话吗?”

    我想说,他不在时,我从不哭,可一张嘴,却哽泣得说不出一个字。

    “仙仙,那张和离书是不作数的,世人尽知,我韦真境的妻是观国公府的小女公子,是你。你别再躲着我了,我一直在等你。”

    他从没把那张和离书当回事。

    而我,始终是思君子兮不敢言。

    他倾身拥紧我:“我们回家吧。”

    我擦了脸上残泪,再伸出双手抱紧了他:“好。”

    相思有何益?不如草绿阶前,皎月初斜,所期所爱的人,想见时就在眼前,他是清风,也是明月,更是我的朝朝与暮暮。

    (全文完)